番外二·时之政府
鹤见川直到升入大学的第二年,也没能学会如何绘制召唤付丧神的符纸。
或许,更准确点说,并不是她“没能学会”,而是她绘制出的符纸“无法唤醒刀剑付丧神”。
鹤见川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好,当初哪怕只是鹤丸国永寥寥数语前言不搭后语的指点,都能让她在短短十多分钟里摸索出手入的方法,如今有了精通如何教导审神者的狐之助在,她的学习进度本该更加一日千里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与之相反。
不论她使用灵力绘制出的符纸与参照图是多么的接近,不论她怎么提高精细控制灵力的能力,她怀中的鬼丸国纲都始终未曾给出过任何回应,宛若一振没有生命的普通太刀。
她依然可以给不动和山姥切手入,也依然可以用乱步的弹珠制造出美丽闪烁的刀裝,甚至是直接用灵力凭空制造出金光璀璨的箭矢与利刃,但也仅止步与此,再无法更进一寸。
好像有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了她的手上,每当鹤见川提笔在纸上画出那个她已经烂熟于心的图案,那顺着笔尖流泻而出的灵力,总是会变得滞涩晦重起来,像是在热气氤氲中融化了冰淇淋,甜腻的奶油滴答落在直面上,不复原本的顺滑清凉,而是变成了某种黏糊糊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鹤见川百思不得其解,狐之助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她一遍遍地尝试。
在高中二年级时,她曾经成功召唤出过山姥切国广,再往前些,还是个懵懂稚子的她也曾误打误撞将不动行光从长眠中唤醒。
如今她对灵力的使用已经愈发得心应手,也有了靠谱的教导从旁协助,怎么会反而召唤不出付丧神来了呢?
鹤见川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或许不是她自身的问题,而是有什么更加复杂的原因在的,或许和那个「鹤见」有关,但是狐之助说那个人已经彻底死去了,连一丝灵力都不剩地消散在了天地间,不动行光也默认了狐之助的话,鹤见川即使想要问个原由,也已经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
——那个「鹤见」已经死了。
鹤见川想到。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也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会不会正是因为那个「鹤见」已经死了,所以她才无法再唤醒其他的刀剑们呢?在所谓的“本丸”坠落此世后,那个「鹤见」自己其实也不曾唤醒过新的付丧神,所以实际上——
在这个世界,这个其实并不存在着“灵力”与“时之政府”的世界,是不是从本质上,就并不存在着唤醒付丧神的某种条件呢?
只不过是在「两个鹤见」同时存在的时候,这一条件在某种程度上被满足了,所以鹤见川才能唤醒不动和山姥切呢?
那个「鹤见」死去了,如今世界上只剩下了她这一个能够使用灵力的「鹤见」,那个不知名的条件消失了,于是付丧神们就无法再被唤醒了呢?
鹤见川在心里有过这样的猜想,却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她再怎么粗神经也能看出来,在接回狐之助后,不动和山姥切虽然没有直说,但显然都很期待新同伴的到来。
药研、五虎退、前田、小夜、太鼓钟、山伏国广、堀川国广……
他们偶尔会说起一些名字,不动会描述得更具体生动些,说的都是诸如“柿子这么多,小夜左文字在的话正好可以给他多留点”、“五虎退那家伙很胆小的”、“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要的话还是留着给太鼓钟那家伙吧”,这样寥寥数语就能让鹤见川勾勒出一个鲜活而模糊的影子的话,大约是因为他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曾与这些同伴相处过。
而山姥切,鹤见川和他自己如今都已经知道了,他缺失了一段记忆,但山姥切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并没有强烈的想要回忆起那些事的念头,他只是会在鹤见川问起他时,简略甚至是有些干巴巴地努力寻找着词语,向鹤见川描述“兄弟们”的性格。
不动很希望能再见到曾经并肩作战、共同生活的同僚们,山姥切也很希望能再见到他所能想起的“国広兄弟”们,鹤见川完全张不了口对他们说“我好像没办法召唤出其他刀剑了”。
说到底那也只是她的猜想而已,或许真的只是她学艺不精所以才办不到呢?或许她只要变得更厉害点,就可以做到即使只有一个「鹤见」,也可以唤醒那些沉睡着的付丧神们呢?
她没课时不太常呆在侦探社里了,因为乱步太过聪明又率直口快,大概很容易就会发现她的想法,然后大大咧咧地直说出来嘲笑她,但她也不太常呆在家里了,如果她呆在家还会练习绘制符纸,不动他们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鹤见川开始往善逸爷爷家的道场跑。
这辈子善逸的爷爷依然是善逸的爷爷,而且这一次是亲生的爷爷了。爷爷开着一家道场,收学生教剑术,善逸还有个隔房的表哥,叫做狯岳,是个说话有点刻薄的男生,表兄弟两个一起在道场学剑。
善逸还记得一点上辈子的事情,但是爷爷和狯岳好像一点也不记得了。炭治郎也零零散散的梦见过鬼杀队的事情,祢豆子什么也不记得,伊之助似乎是只记得人,却把事情全忘了。
大家的记忆全都乱七八糟的,但在这个时代也依然成为了好朋友,偶尔会听见又有谁说“甘露寺小姐好像在旅游时见到不死川兄弟了”,所有人星星落落地分散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却又奇异地被蛛丝般纤细的线联系在了一起。
只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见到过无一郎。
鹤见川没事就带着纸笔往善逸家的道场里跑,善逸的爷爷带着学生在道场里修习剑术,她就一个人趴在角落里埋头画符。
狯岳很不喜欢鹤见川,因为鹤见川是善逸的朋友,也因为鹤见川来道场却不练剑,只一个劲地埋头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因为鹤见川有着一把非常威风凛凛的太刀,在狯岳的眼里,这样的一振好刀,给鹤见川这种软弱的女孩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是鹤见川才懒得理他,一个上辈子变成鬼的坏家伙,她才不想理呢!
要不是因为现在这家伙除了说话难听以外,为人还算正常,而且善逸好像也还是希望和爷爷、和这个师兄平平静静地在一起生活,鹤见川肯定要找机会套他麻袋。
眼看着快到晚饭的时候了,鹤见川收拾收拾自己丢的到处都是的符纸——没一张在贴到鬼丸国纲上后有反应——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家吃饭去了。
刚被爷爷训过一顿的善逸累的瘫在木地板上,看见鹤见川蹭到门口穿鞋,知道她要走了,立刻爬了过去,哭丧着脸朝鹤见川伸出了求救的手:“小~鹤~见~~~~带我一起走吧~~~~”
虽然他还是很开心现在能和师兄“普普通通”地相处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很开心地面对师兄做的晚饭。
今天的晚饭轮班到狯岳做了,但一想到狯岳的厨艺,善逸只想捶胸痛哭。
——为什么爷爷不能去请一个做饭的钟点工啊!!
然而鹤见川并不能懂他的悲伤,系好了鞋带,鹤见川坐在门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对善逸“教育”道:“善逸,修行是不可以逃避的,就算现在跟着我偷偷溜走了,回来之后爷爷也会让你双倍补上训练的!”
啪!
竹条甩在善逸的屁股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脆响,留着白胡子的小老头背着手,气呼呼地瞪着善逸,八字胡都要吹飞了。
“善逸!你这小子又想偷懒了吗!”
小老头一脸凶相的看着善逸。
“疼疼疼!爷爷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去训练呜呜呜……”
看着善逸惨兮兮地被抓回去训练了,鹤见川抖抖自己的小背包,系紧了腰间的鬼丸国纲,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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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见川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道极其细微的电流顺着她的脊骨窜上大脑,从脊背到头皮都在瞬息间从放松转变成了紧绷,手臂上的汗毛在呼吸间根根倒竖,仿佛是感知到了领地中有同类入侵的猫咪,刷的一下炸开了浑身的毛。
在她的家里、她最为熟悉的「领地」中,出现了某样陌生的「什么东西」。
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以至于鹤见川足足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家中突然多出的那样「东西」,其实并非是什么她全然没见过的存在。
那只不过是一道灵力。
一道没有任何恶意、只是那样普通的存在于那里、却并非属于她自己的「灵力」。
鹤见川看了一眼玄关,那里多了两双陌生的鞋子,一双是还算常见的黑色系带皮鞋,一双是样式有些别致的短靴。
她蹑手蹑脚地脱掉了鞋子,做贼似的扒着墙壁,悄悄往客厅里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
她的视线,直直地撞上了一双蜂蜜般浓稠而温暖的金色眼眸,像是猫儿,又像是狐狸。
“你好。”眼眸的主人对她露出了一个带着善意的微笑,“初次见面,一零……不,应该是——鹤见川小姐。”
“——我是来自时之政府的审神者,177。”
鹤见川听见他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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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是依照时之政府的指示来到这里的。
据他所说,自从009号审神者鹤见的本丸在时间溯行军的突袭中失联后,时之政府尝试搜寻过鹤见数年,但却始终未能找到丝毫踪迹。
其实按理来说,被卷入时空乱流几乎是不可能存活的,但在审神者的历史上,鹤见一直是个“奇迹”般的人物,加之鹤见的才能实在卓越过人,因此时之政府才会努力地又搜寻了她这么久。但即便如此,在近十年的杳无音信后,时之政府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但就在最近,时之政府的观测员检测到了来自一处陌生时空的波动,只不过是短短数十秒的波动,但这段波动的频率与鹤见的灵力十分相似,因此观测机构立刻展开了定位行动,最终确定了波动的空间坐标,以及一个大致的时间点。
定位出的时间点换算成时之政府通历,是在1880~1920年左右,波动数十秒便彻底消散,这让观测机构无法再进一步缩小时间范围,四十年的时间长度,在一整个世界搜寻一个人,几乎与大海捞针无异。
但很快,观测机构就发现了同一世界坐标里,最新更新的时间坐标下,有着另一股灵力波动的存在。这股灵力波动与鹤见有着大约60%的相似度,根据经验来看,应该是鹤见的血脉或直传弟子。
“所以时之政府派出了我来此查看情况。本来这样的任务通常是会派给另一位更熟悉异世界跳跃的审神者的,但是那位审神者正巧在出差,而我又曾是鹤见老师的学生,因此就由我接下了这个任务。”
发色浅淡的少年条理明细、简洁明了地向鹤见川阐述了事情的经过由来,与他同行的是一个黑发紫瞳的少年付丧神,腰间别着一振短刀,沉默寡言,神色冷静到有些淡漠,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审神者的身后,脊背挺直而纤细。
“噢……那查看完情况之后呢?”鹤见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捧着一盒鲜牛奶,咬着吸管含糊地问他。
“这里的情况我大约了解了,鹤见老师已经逝世,如今由川小姐你继承了009号本丸,所以……有一个本来需要询问鹤见老师的问题,如今需要川小姐您来给出一个回答。”
177十指相抵在身前,微微垂首像是略作了几秒思考后,才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川小姐,愿意加入时之政府,成为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吗?”
他直视着鹤见川的眼睛,神情认真而执着,等待着鹤见川给出她的回答。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鹤见川立刻就飞快地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不要!”
她又要上学,又要给乱步写报告书,又要跟着社长继续学剑术,还得要努力学狐之助教的那些东西,哪里还有时间去给什么“时之政府”打工嘛。
她都快要累死啦——!
她回答太快,样貌稚气的少年审神者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时愣住了神,没想起接话,直到身后的付丧神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将”,才缓过神来。
他没有追问鹤见川理由,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明白了,那么其他后续的事项我们会帮你处理好的,后续可能有一些表格需要川小姐帮忙填写,届时会由狐之助送达。资料登记关系到之后新刀剑付丧神的获取,以及系统更新、资源配送一类重要事项,请仔细填写。”
他并没有因为鹤见川的拒绝而显得更加热情或是更加冷漠,只始终以一种平和友好的语气叮嘱了鹤见川一些事情,顺便还给鹤见川的狐之助更新了资料库系统。
“审神者都是这么厉害的人吗?”等晚饭的时候,鹤见川偷偷问身边的不动行光。
鹤见妈妈留了177和他的付丧神吃饭,177也没有推拒,在感谢后应下了。
“只不过是你见过的两个刚好都是比较厉害的而已。”不动行光撑着脑袋,瞥了一眼和鹤见流聊起绘画的浅发少年。
他确实对这个少年有一些印象。「鹤见」是个很厉害的审神者,因此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审神者新人培训的讲师,审神者177是「鹤见」教过的学生里最出色的几个人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能够称得上一句「鹤见」的“亲传弟子”了。
所以才会连悲伤,都和那个人一样内敛而沉静,只在偶尔的一两个瞬间,微不可察地泄出了那么一丝细微却沉重的哀伤。
“……是这样吗?”鹤见川半信半疑转头去看另一侧的山姥切。
山姥切国广轻轻地给窝在他大腿上的狐之助顺着毛,垂下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他语意模糊地回答道,“主公已经足够厉害了。”
鹤见川觉得山姥切的回答真敷衍,不大高兴地哼唧了一声,踢掉了拖鞋把腿缩到了沙发上,换了个问题:“那个付丧神是什么刀呀?”
她问的是177带来的那个黑发的少年。
“药研藤四郎。”不动这次倒是很快就答上了,“他和我一样,也曾经是织田信长的刀。他是粟田口家的,粟田口家有很多短刀,比如说五虎退就是。一期一振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药研在带弟弟们。”
带弟弟?
鹤见川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少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完全想象不出对方带弟弟的样子。
“感觉他好像有点凶……”鹤见川小声嘀咕。
窝在山姥切腿上的狐之助往斗篷里拱了拱,闭着眼睛回答道:“灵力不同、环境不同,即使是同一位付丧神,不同本丸间也是会有着细微不同的,主公大人。”
“唔……”鹤见川大概听懂了狐之助的意思,“那我们家的药研会凶吗?”
她又扭头去看不动行光,山姥切国广也稍稍侧过了脸,斗篷下一双碧青色的猫眼盯着他,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那家伙——”不动行光抓了一把自己的发尾,回忆着药研的性格,半天才回答道,“……大概就是……会讲冷笑话的那种?”
——很冷酷的。
——会讲冷笑话的。
鹤见川在心里偷偷比较了一下。虽然都是“冷”,但是她感觉自己大概还是会更喜欢会讲冷笑话的。
……所以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召唤得出付丧神呢?
鹤见川心里揣着这个大难题,艰难地捱过了晚饭,终于找到了落单的机会在阳台逮住了177。
“……召唤付丧神?”有些意外鹤见川的问题,177露出了稍微有些讶异的神色,他见到鹤见川身边有着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在,下意识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鹤见川已经掌握了召唤付丧神的方法。
有关鹤见川他们的事情,177都是在鹤见川回来之前,听她的那振不动行光所说的。
鹤见川的不动行光和他曾见过的那些不动行光都有些很不一样,介乎在了未去修行前和修行回来后的状态,面对突然造访的他很快就保持住了沉稳,在作为初始刀的山姥切身边甚至隐隐有些处于主导地位,但却又依然保留着些急性子,对待鹤见川时地态度与其说是尊敬和信任,倒不如说像是习惯和维护性的护短,简直就像是只将猫崽护在怀里的大猫。
但即使这振他曾经并没有怎么接触过的不动行光与他的同体是多么的不同,177都从善如流地听他将他们的经历十分概括地说完了一遍。
真的是十分概括,几乎没有任何起因和经过,不过寥寥几句话概括了最后的结果。
那位009号审神者鹤见大人在千年前就已经身死,千年的如今,他的后代中终于再次出现了拥有灵力的孩子,这个孩子唤醒了不动行光,并曾经被那位鹤见大人的残魂引导着回到过百年前的大正,在对后人交代过后事后,鹤见大人的最后一抹残魂也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时空观测机构所观测到的那一段波动,大约就是那位鹤见大人在将鹤见川送回现代时,以消散前残余的灵力,借着时间跳跃时产生的时空缝隙,向时之政府发出的最后讯息。
177确实是没有想到,鹤见川竟然无法召唤出的新的刀剑付丧神。
“177君……你知道该怎么办吗?”鹤见川垂头丧气地趴在阳台上,语气越发沮丧了下去,“我都不敢和不动被被说这件事……”
对于鹤见川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塌了一般严重的事故,但对于已经在时之政府工作多年的177而言,作为时之政府的老人,他也已经遇见过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情形,因此他很快就有了推测。
“是什么时候发现无法召唤出新的付丧神的呢?”他耐心对鹤见川询问道,“比如说,有没有某个特殊的时间点、或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其实没有指望鹤见川直接就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毕竟鹤见川不像是已经接受过体系学习的他,对于灵力和付丧神的许多原理都还不怎么清楚,他只是想要引导着鹤见川排除选择出最可能的那一个答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少女只是歪了一下脑袋,目光越过阳台,落向远处夜幕下亮着惹眼灯光的三座高楼。
“大概是在那个人……那个「鹤见大人」消失了之后吧。”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可爱的毛绒拖鞋轻轻踢着阳台的围墙,177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对那个人的疏远。
并非是成人间那种冷漠、坚硬的疏远,177没来由地这么觉得,鹤见川的疏远,好像只是小孩子赌气地说着“我不和你玩了!”就生着闷气跑远的疏远,幼稚单纯得甚至有些令人发笑,但孩童有时却远比成年人所以为的更加“记仇”,小时候的一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伴随过他们的一生。
他很有分寸地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嘴,只是一点点将自己的推测揉碎了,仔细地解释给鹤见川听。
“根据六年前时空研究中心的发现,这种情况应该和「灵力反应环境」有关。”
“「灵力反应环境」理论,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反应环境的构成,通常至少需要两个元素的存在。就好像两块磁铁才能看出磁体间的相吸和相斥、两座信号塔才能完成完成发出接受信号这一过程,如果只有单一的存在,就无法发生「反应」这个过程。”
“用灵力唤醒付丧神鹅过程,虽然看起来只需要一名审神者的灵力就可以做到,但实际上,在一个空间坐标上,至少要存在两种不同的灵力,才能做到彼此碰撞,形成灵力间的「回荡」,产生灵力波动唤醒刀剑中的付丧神。”
“鹤见老师最后的灵力也已经消散,那么这个空间坐标上就只剩下了你的灵力源,灵力无法在碰撞中产生「回荡」,就达不到唤醒付丧神们的波动,也就无法唤醒新的刀剑付丧神。”
“……”
他照顾到了鹤见川薄弱的基础,将召唤付丧神这个过程中的原理讲到了最为细致的程度,鹤见川看过那个「鹤见」留下的笔记,基本能够理解他的话,也慢慢反应了过来,她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现在,除了我的灵力,这个坐标上还有你的灵力,我也就能够把鬼丸国纲召唤出来了吗?”鹤见川问他。
177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从那件样式别致的白色衣装里取出了几张白色的符纸来,上面画着鹤见川眼熟的图案,但却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这是时之政府的现在通行的召唤符纸,审神者只需要在将灵力注入符纸后,把符纸贴在刀上就能召唤出付丧神了。符纸本身就有着最为基础的灵力结构源,能够和审神者的灵力形成「回荡」,这样的话,即使是在特殊时空点的战场上掉落的刀剑,也能够借此召唤出付丧神,不必担心缺少灵力反应环境。”
他将这几张符纸送给了鹤见川,又保证了在这边的时空传送通道修建稳定后,会再让狐之助定期给她送来足够的符纸和资源。
177真是个好人啊。
鹤见川由衷感叹道。
“审神者都是像177君你这么厉害的吗?”鹤见川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偷偷地问他。
“唔……这个的话……”
177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的感觉……不过我应该算是时之政府里比较强的审神者了吧,但也还是有比我强的审神者存在,我只不过是稍微有些天赋、又运气比较好得到了老师的教导,一直当了很久的审神者,才能达成如今的成就。”
他说到这里,朝鹤见川笑了一下:“别看我的外表只是这副样子,和你的弟弟相差不大,但如果真的要算起年纪的话,我可比你要大上不少噢。”
……骗人的吧!
鹤见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177怎么看都只有十三四的样子呀!
她的表情让177觉得有些有趣,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阳台的玻璃门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黑发的少年付丧神拉开了落地的玻璃门,动作如同鸟儿般轻巧无声,他侧身进了阳台,将门在身后合上。
“大将,政府传讯息来了,我们该回去了。”少年将手里握着的像是手机的小巧机器递到了177的面前,动作中带着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尊敬,比“恭敬”要从容一些,又离着“随意”很远。
177几眼扫过通讯器上的消息,然后按熄了亮起的屏幕:“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本丸吧。”
他转过头望向鹤见川,微笑的神色轻柔而友善,一双金色眼眸如同灌着阳光般,让人感受到了生机与亲近。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什么。”177说道,“审神者确实是一个自出现起,就深深烙印着「伟大」一词的存在,鹤见老师更是其中的翘楚,但并非是每个审神者都能达到那样的一个位置,更多的审神者,包括我,都不过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更何况、”
他弯起眉眼,朝着鹤见川露出了一个温暖如煦日的笑容。
“你并不是、也并不打算成为一个审神者,不是吗?”
在不动行光的口中,鹤见川始终都仅仅是“川”。177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不动行光从未称呼鹤见川为“主公”,山姥切国广虽然对鹤见川依然以“主上”相称,但他对于“川”这个音节的反应度远比“你们的主公”要高。
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承认鹤见川为主人,而是比起审神者与付丧神之间天然就带着上下级意味的关系,鹤见川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意识,在她的眼里,无论是不动行光还是山姥切国广都不是“隶属”于她的。
他们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同伴,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们与她生命中所遇见的任何一个人类都没有差别,都并非是天然就所属于她的。
让他们属于她的,是一日日积累起来的“情感”,而非是“召唤出你们的人是我”这一隐藏在所有审神者们潜意识中的固化思维。
“我们回去吧,药研。”
他闭上眼,轻轻笑了一声。
药研藤四郎为他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让开了路,看着自己大将先回了屋内,才落后他一步,抬脚跟上。
“那个啊、”他身后传来了少女犹豫的叫声。
“?”药研藤四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去看她,“有什么事吗?”
“药、药研先生,你会讲冷笑话吗?”鹤见川不太熟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问题。
药研藤四郎神色冷淡地摇了摇头,想要进屋,就又听见女孩在他背后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了一句。
“那我还是喜欢我们家那个会讲冷笑话的药研……”
刚走进客厅的177听见了她的嘀咕,回头笑着高声应了她一句:“那我倒是更喜欢我家这个不会将冷笑话的药研呢——”
“咳、大将!”
“是是~抱歉,我不讲了。”
177抬手朝自家的药研藤四郎道歉,满是笑意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悔过的意味。
******
拿着177给她留下的符纸,鹤见川一脸严肃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鬼丸国纲,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比高考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已经试着召唤鬼丸国纲六百三十五次失败了,这是第六百三十六次,如果还不行的话,她可能就只能被迫改行去当审神者了。
老实说,侦探社的工作工资高福利多加班少,上班的时候还能老是摸鱼,除了乱步总是恶作剧很讨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她并不是很想跳槽去那个传说中“全年365天无休永远都在007”的时之政府干活。
而且和什么“时间溯行军”打架,危险系数听起来就比在横滨收拾非法组织高多了好吗,连那个牛×到爆炸的「鹤见」当年都差点被时间溯行军的突袭弄死,她这种菜鸡还是别去那种鬼地方送人头了。
她还是喜欢和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而且她要是走了,那谁来给乱步写报告书呢?
“鬼丸国纲鬼丸国纲鬼丸国纲……”
她念念有词地将灵力注入了纤薄的符纸之中,洁白的纸面上泛起了蓝白色的莹莹光亮,一道美丽而简洁的图案逐渐清晰了起来。
符纸在瞬间脱手而出,化作了几道流光飞入桌上那振太刀的刀身之中,鲜血一般赤红的刀鞘上亮起了耀眼的光芒,刺目的白光让鹤见川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整间卧室亮如白日坠落,光芒飞射出门窗一瞬即逝。
粉白色的樱花怦然绽放,扬起了一场盛大的樱吹雪,柔嫩的花瓣飞旋如雨,铺天盖地簌簌而下,仿佛要将这间卧室淹没成粉色的樱海,却又在触及桌面床褥的那一刻,倏而尽数消散。
在这美丽的樱雨之间,带着半截恶鬼眼罩的青年缓缓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眸。
——鬼丸国纲,在时隔千年后的这一日,终于“诞生”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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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九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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