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早在几千年前,修真界有四大宗族,位于潭水城外空灵山脚下一处浮云谧境。四大宗族左倚空灵山,右靠梭历山。浮世中独留那么一方天台,便在槿山之上,就是四大宗族的所居之所。

空灵山乃是灵兽的聚集地,而梭历山百年来因戾气过重而无人问津,荒废寥寥。

四大宗族以驯灵为主,法术不昌。以浮门下西楼和夏门锁春秋为驯灵主导,飞门不堪行和休门雁声归为捕灵之辅。

四宗之人皆未得仙身,是以寿至凡人之极便终,生生相传,世世相息。

夏门锁春秋和浮门下西楼今日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因着夏家独女夏不落和浮门独子浮言已成年,两家便履行了指腹为婚的誓言,为他们操持了婚事。

夏门的几个小婢女今日打扮的也格外亮眼,走动忙碌间还不记窃窃私语几句。

颇为俏丽的小丫头挑着尖尖的眉梢和一旁一个白皙矮瘦的小丫头道,“听说没有,浮家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也不算,因着他是浮宗主远房的表弟,这几日特来探亲……”

白皙矮瘦的小丫头负责扎红灯笼,莫名地转头问了句,“来就来呗,正好赶上他侄儿大婚,岂不是来得正适宜……”

俏丽的小丫头飞了一记白眼,伸手递给她一个纸糊的红灯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一个好姐妹,是浮门的厨娘,据她所言,那位浮门的二叔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长得那叫一个冠如白玉,风流倜傥。”

“真的?”矮瘦的小丫头把红灯笼掉到了地上,跳下圆凳来,“当真?浮宗主也有五十多岁高龄了,怎得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表弟?”

“谁知道呢?这辈分的问题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俏丽的小丫头搂了搂自己的头发,特意摆出一副娇美的姿态,“你说浮公子有了咱家小姐,那飞门的公子不成气候,长得再好我也是看不上的,这个浮家二叔倒是正合我意……”

“去去去,别白日做梦了,你是什么身份,人家堂堂浮门二爷能看上你吗?”矮瘦的小丫头叹了口气,“而且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婚配了,说不定儿女都能打酱油了,难不成你想当小老婆?”

她吃吃笑了两声,八卦听完了,又重新站到圆凳上去扎灯笼。

远处,一个气呼呼端着架子的女子从长廓的一端疾风般驰过,若她们没有看错,那女子双手紧握成拳,大概是被什么人招惹了。

“咱们休门的千金什么时候也学会发脾气了,她一向不是爱向咱家小姐撒娇吗?”那俏丽的小丫头立时换了一个八卦。

矮瘦的小丫头站在高处向房间探了探,可是什么都探不到的失望表情,“谁知道呢?要说咱家小姐还真是母爱泛滥,天天哄着这个小姑奶奶。”

俏丽小丫头又摸了把自己的俏脸,咬着唇不甘道,“其实论长相,我可比小姐好看多了……”

矮瘦的小丫头呸了她两口,“你不要忘恩负义,咱家小姐虽然算不得大美女,但是人很豪爽,也非常体贴我们这些下人……你忘了,去年你脚受伤了,小姐愣是让她三个月不用下床干活,那工钱还照给……”

俏丽的小丫头耸了下肩,“我就是说说而已,如果咱家小姐能好好打扮一下,也是不错的。你看看她,常年白衣黑袍,再背上一把长剑,扎个高高的头束,哪里有女孩子的模样。”

“说的也是,”矮瘦的小丫头扑哧一声笑了,“幸好有浮言大少爷,他和我们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了解她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听见锁春秋的正殿里传来了几声哭闹的声音,寻耳闻去,便是休家独女休月的声音。

此时正殿中,除了浮门宗主浮孝风在下西楼操持着儿子的婚事外,飞门宗主飞蓬和休门宗主休作都齐齐到了锁春秋来道贺。

休月进来这么一闹,休作自然是没了面子,言语上自是要数落她几句。

殿中,休月正依依不饶且理直气壮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想不落今天出嫁……”

休作轻睨了自家女儿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到琉璃石砌成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胡闹,今天是吉日,数月前就定下来的,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可是,可是我觉得今天不好,你看,今天没有月亮……”休月站在正殿中心,堪堪向外小跑了两步,指着桧木雕花的殿门外面,嘟着唇撒娇道。

也不知为何,从婚事定下来开始,她就一直在折腾,开始是说夏不落还小,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后来又说婚日不好,不是月圆之日。

这一年之中,唯有八月五十月圆,至现在还有半年之久。历来这婚事乃是双方长辈所定,也不能任由了她的性子来。

休月自小没有母亲,是跟着夏不落长大的,从小夏不落睡觉吃饭都带着这个妹妹。是以,大家都觉得夏不落结婚了,休月心里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飞蓬哈哈大笑了两声,指着小丫头笑嗔道,“休作,你家闺女长大了,就许给我家那混小子吧,我们四宗,两儿两女,正好配作两对……”

夏正垣轻抚着杯盖,抹了抹茶叶沫子,正欲进口时,抬起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休月活泼,一鸣爽真,不是为一对佳偶。”

休月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又颠颠地向大殿里跑了几步,“我不要嫁给一鸣,他就是个二世祖……”另一头,休作轻咳了一声,休月自知冒犯地闭了嘴。

“夏宗主今日嫁女,就急着撮合起别人来了?”休作轻浅地笑了声,“看来是嫌今天不累喽?”

夏正垣捋着胡须笑了几声,“今天不落出嫁,这大大小小的事儿我都要亲自操持,怎会不累?”说着,人已从主家正中席上站了起来,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应该不早了,也不知道不落那边收拾得如何了。”

休月见大家都不拿她当回事,跺了下脚,坐到了休作的旁边。可放在膝上的双手死命地绞着,可见心里老大不服气。

休作一瞥眼,见女儿这副模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道,“你生什么气?休门离浮门不是比离夏门更近吗?以后你若要见不落,岂不是更方便?还是,浮门嫌弃你玩劣,不允许你进去?”

休月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丝豪听不进去父亲的话,小声地咕哝了句,“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她嫁给浮言。”

说完,她自己也觉言语上有失误,忙掩了下唇。

声音再小,坐在他们对面的飞逢还是能听到的,他愣了下,立时挑着眉哈哈大笑着逗她,“莫非,是你也喜欢上浮言了?”

“我才没有,”休月急急反驳道,“我怎么可能喜欢浮言吗?我从来都不喜欢他。”

这倒是真的,从小到大,不知为何,休月就对浮言有意见。一看见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目光夹枪带棍。

但不管怎样,浮言总是拿她当小妹妹那般宠着——在四宗当中,休月年纪最小,浮言虚长几岁,飞一鸣排后,然后才是夏不落。

而且每次浮言哄完了她,休月还会嘟一下唇,好像是缴械投降那样。

门外,丫环抱了几床锦被进来。夏正垣刚要去女儿闺房看看进展,就被丫头堵在了正殿门口。小丫环急切道,“老爷,小姐早上让我找几床她的锦被送到浮门去,但现下,她还在睡觉,我扣了几次门她都不应。我怕小姐出什么意外,特来请老爷过去看看……”

此话一出,正殿里的几个人齐齐站了起来,面色都有些新奇。这个时辰了,新娘子再不换衣服就来不及了。

***

夏不落的闺房里,她坐起身来的时候,目光的聚焦点根本没在房内大红的喜字上,而是在这周围的环境上——

红墙黄瓦,朱楹金扉,房内黄琉璃瓦四角攒尖顶,四壁都绘有精美的彩绘。再看自己雕花的大床,明珠装饰的白色幔帐,这分明不是她晕倒前的地方,更不是医院。

楚夏有点懵了,这是哪里?她该不会在做梦吧?

抖了抖自己的头,更待想进一步想仔细时,夏正垣破门而入——虽说是父女,但父亲进女儿的闺房还是要敲门,得到允许才能进来。

但夏正垣事急从权,直接踹了门进来查看女儿的情况。

好在楚夏只是有点懵,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夏正垣松了口气,只当女儿这两天忙着婚事实在是累了。

三两步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落,时间快来不及了,先让喜娘给你漱洗打扮,否则错过了吉时不吉利。”

楚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夏正垣推到了铜镜前,并叫来了喜娘为她着喜袍,画眉涂胭。

楚夏被几个丫环左拉一下右拽一下,还扯得她头发生疼。她从嘈杂的声音中勉强挤出了一丝自己的声音,“请问,这是在拍戏吗?”

可惜,几个丫环连同喜娘皆是没有听到,该拉还是拉,该拽还是拽。

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丫环此时又拿了锦被欢天喜地地进来问她,“小姐,你看看这些锦被行不行,我差人送到浮门去。”

浮门?楚夏脑子嗡地一声,浮门下西楼,这不是她小说里构建的世界里。

等等,她刚才叫她什么?小姐?

楚夏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得周围几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瞅着她。楚夏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问她们,“我叫什么名字?”

“夏,夏不落啊……”

楚夏只翻了个白眼,又晕了过去。

当楚夏盖着盖头被人送进花轿时,她没有反抗。因为她已然穿到了书里的世界,肯定要为自己先找一个身份生存下去,至于怎么回去,还是以后再想办法吧。

她刚才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样就好。因为书中的女配夏不落也不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否则她这故事真的就没法演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夏不落应该是在嫁给浮言的当晚,浮言就被暗夜邪灵暗所杀,由此拉开了整个故事的序幕。

这个夏不落是个苦情的角色……楚夏不禁为自己悲哀了一把,为何穿个书不能穿成女一呢?还非要穿成女配?

花轿外,休月拦住了那个拿着锦被的小丫环,问道,“这是要送去浮门的吗?”

小丫环点了点头,“小姐说她择席,没有这锦被睡不着觉,所以才命我给浮门送去的。”

休月撇了撇唇,“择席还嫁去干么?”她不由分说地抢过了小丫环手里的锦被,抱在了自己怀里,“反正我也要过去,我送去就好。”

小丫环为难道,“可是,要送到,新房的……”她一个陪嫁的小丫环,自是无防,但休月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进人家新房,似乎不太合礼法。

休月不耐烦地打发道,“新房怎么了?行了行了,没你事了,你去忙吧。”

她扛着锦被便跟在了花轿的后面,没走两步,可能觉得沉,便把那锦被塞进了接亲之人的手里。

因是休门的大小姐,也没人敢出一声大气。

楚夏到了浮门,只觉脚下生烟吐雾,她稍稍掀了盖头的一角,从花轿的帘子里探出了半个头——

口中念念,“浮门应该是距离空灵山最近的宗族,受空灵山灵气的影响,浮门可谓是金蔼仙台,云雾缭绕。”

这是她小说中的辞藻,如今看来,全部应验了。

花轿进到浮门大殿前,这里已经是宾客云集了。除了四宗各宗长外,还有道宗驯灵族和人宗驯灵族的六盲子也悉数到场。

此时的浮门门庭若市,贺声不绝于耳。

楚夏从花轿里被搀出来时,盖头被风一吹,吹起了一角。喜娘忙用手盖下来,笑盈盈地大声念着,“新人下轿喽,过了火凤盆,迈进龙凤门,添丁又添喜,连年来报喜。”

楚夏举步迈过了火盆,刚要走进正殿大门时,浮门外就传来了干净爽朗的笑声,“不落,我来晚了,你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礼物……”

浮门中的宾客顿时鸦雀,鱼贯回首,却见一青衣少年郎手拎一只老鼠,迈着八字步,从浮烟中滚滚而来。

那少年眉眼极细,但嗓门却大,一声吼下,震惊四座。

飞逢气急败坏地从正殿里走了出来,褰裳小跑到了飞一鸣的面前,指着他数落道,“你讪讪来迟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宾客一见是飞门大少爷,自是虚惊一场地转身,该说说,该笑笑。

飞一鸣委屈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去空灵山给他们寻礼物了吗?前些日子,不落说她想有一只自己的灵兽,”他把那只小老鼠端到了飞逢面前,邀功道,“你看,我给她学来一只。”

飞逢急得眼前冒金星,一把将那只小老鼠抢了过去,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算是灵兽吗?你见过谁用老鼠当灵兽的?”

飞一鸣的目光随着那只小老鼠落到了地上,在开口呛声前,只见那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老鼠骤然间像吹了气一样,迅速膨胀。

“爹,你看看你,都把它摔肿了……”

飞蓬眼疾手快地拉了儿子就闪躲到了一旁,因为那只老鼠现在足有一座房子那么大,一脚下去,他们的小命就没了。

那小老鼠变身后,再也不像刚才那般蜷缩成一团,而是耀武扬威地阔步前行,踩毁了下西楼许多的花草,撞坏了无数的树木。

宾客都乱作了一团,奈何老鼠挡在了大门口,他们想跑都跑不出去,只能掉头往正殿里跑。

本来等待着拜堂的楚夏被宾客这么一挤,不仅盖头掉了,自己也差点摔倒在地。

这时,一道姑打扮的白衣女子从宾客里跳了出来,口中默念了几句,将一灵符飞身贴到了大老鼠的身上。

只见大老鼠嘶吼一声,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狂吹了一口气,险险把浮门的房顶给掀了。

四位宗主以及驯灵族六盲子挤出宾客的阻扰,都站到了怪物的面前。

此时浮门已然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浮孝风大喊着问那位道姑打扮的人,“司徒灵宗,这怪物可镇得住?”

司徒在啸风中回道,“我尽力一试。”

司徒瑾言出身驯兽家族,乃是浮门的驯灵师。这驯灵就像是教化一样,也分几个阶段,擒获后先是以武力征服为主,待灵兽不再反抗时,再辅以呵护。

所以这几个阶段分别是:擒获、困囚、御灵、驯养。这其中以御灵的过程最为慢长,有时可能还会辅以武力使之屈服,而后才能□□,从而达到驾驭的效果。

灵兽也是兽,这山上土生土长的野兽,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在生物链顶端的野兽往往是存活时间最长,也是最具灵性的生物,而往往这种灵兽也最不好驾驭。

在数得上最具灵性的野兽中,老鼠根本就是属于低级灵兽中的一种。

而现在,正是这种最为低级的灵兽在这下西楼中把大家折腾得够呛。以司徒瑾言看,这只老鼠恐怕大有来历,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囚住它。

囚灵符的作用对那大老鼠丝毫没有产生影响,第二道第三道也是如此,司徒瑾言凌厉的眉宇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川’字,她握剑的手心微微颤抖。

六盲子已然结好了阵,只要司徒瑾言一败下阵来,他们就马上以阵法囚住它。

大老鼠好像完全不怕这些驯灵家族的人,依旧是嚣张地挺胸前行。

司徒瑾言从怀里掏出了驯灵家族的灭灵符,可符在手里转了下,又咬了下唇给放了回去——驯灵家族的族规,对付灵兽,可打骂可鞭打,唯独不可造杀孽。

司徒瑾言缓了口气,退后了一步,双手一拱,“司徒不才,对付不了这等凶兽,还请六位前辈代为收服。”

在下西楼中,司徒瑾言不仅是驯灵师,更是下西楼的灵宗,地位仅次于宗主,就连各位宗长都要礼让三分。

她这一番话下来,委实让下西楼没了面子,各位宗长的脸色都是相当难看。其中居于宗长之首的陈宗长冷哼一声,“没想到司徒灵宗也有不逮之时?”

浮孝风虚一抬手,端正不扼道,“六盲子德高望重,也是驯灵族的大家长,自是技高一筹,如此之势,还要劳烦几位……”

休作转着手里的两个核桃,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论年纪,他们也虚长几岁,自然经验丰富一些。”

几人客套间,那只大老鼠又抬起了一条腿,正准备对着正殿门前的一丛花坛踩下去。

飞蓬急道,“别再说废话了,先收拾了这只孽畜再说……”

六盲子跃身而起,雾气袅袅的半空中瞬间出现了七颗金星,金星连成一串,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这是阵法,并非符咒,此乃困灵阵,专门用来对付异常凶猛的灵兽。

众人齐齐抬起头来,看着那圆形慢慢自半空中罩了下来,眼见就要将大老鼠罩在其中时,远处忽闻一阵埙声。

六盲子眼睛看不见,唯靠听觉。这一埙声,打乱了他们的思绪,七星凶阵消失。他们的耳朵在不停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谁?是谁坏了我们的阵法?”

楚夏在大殿里呆得不耐烦了,终是走了出来。只是一看见如此大的老鼠时,吓得大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这一跑不要紧,正巧与闲庭信步而来的浮情风撞了个正着。

楚夏还以为撞到了大老鼠身上,吓得连跺脚带叫嚷。浮情风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这一身大红的喜袍,不是他侄媳妇儿又是谁?

“听闻锁春秋的大小姐乃是巾帼女英雄,怎地也会害怕一只老鼠?”

楚夏一听是个人的声音,这才将头抬了起来。只是一对上浮情风的那张脸,她下意识地唤道,“陆景琛?”

没错,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陆景琛又是谁?换言之,就算他化成灰,楚夏也认得他。

浮情风歪着头笑,“陆景琛是什么?”他还以为是个地名,或是山名。

楚夏顺着他的脸向下,终于发现这个男人一袭水蓝色的长袍,上面银线暗绣着条条长丝,看不出是什么,但如行云流水那般,让人看着畅快。腰间别一澄黄色的木埙,埙上有金漆的一个‘风’字,埙下挂了红穗儿。

他的眉心中央是一颗很小的朱砂痣,长发如瀑散落在身后,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不是陆景琛?”楚夏还以为陆景琛和她一样,也穿到了书中的世界里来。

只是眼下来看,这个男人只是和陆景琛长的一样罢了。

浮情风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那只大老鼠此刻也缩了回去,又变成了一只小可怜。

宾客都松了口气,却听休作押玩着手中的核桃,唇边是一抹玩味的笑容,道,“没想到浮家二叔竟然有如此法力,仅仅吹一吹埙便能让灵兽听话……”

六盲子神色皆是不快,收了阵,悻悻地踱回到了大殿中。此时喜娘正焦急地寻来,将楚夏的头盖重新盖好,拉回了大殿准备拜堂成亲。

浮孝风蹙眉看了眼浮情风,后者则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押笑,“休宗主过奖了,方才是因为灵鼠受到了刺激,所以才会变身。我吹埙其实并不是什么法力,而是用声乐让它冷静下来,渐渐恢复本性。”

六盲子中的云盘扬声嗤道,“本性,兽类能有什么本性?”驯兽第一步之所以为囚,就是因为兽性难改,不囚难以驾驭。

“非也,”浮情风向前倾了倾身,唇角的笑意不减反增道,“我记得要成为驯灵家族的长驯者,须以刺瞎双眼。这世间万物,眼睛所能看到的皆为虚,只有用心去感受它们,与它们心灵相息,方可称之为真正的驯灵人……”

云盘哑言,轻哼了一声,把头一撇。

夏正垣适时出来讲话,“各位,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扰了大家观礼的兴致,”他看了眼天色,又和浮孝风对视了一眼,双双点了下头,“吉时虽然已过,但这拜堂之礼还是要继续,大家不妨忘记刚才的不愉,尽情观礼如何?”

休作伸了一个懒腰,惬意悠然道,“我是无所谓,反正我既不是驯灵族的人,也不以驯灵为主业,纯粹看看热闹罢了。”他再旋首找自家女儿时,发现休月根本没在宾客中。

也不知方才混乱时,她有没有受伤,去了哪里。

飞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因着方才是他激怒了灵鼠,才会闹得这么一出。可如今,他又不可能自己出来认错。

只能把矛头对准了自家不孝子身上,狠狠戳了下他的头,“都是你,好端端的送什么灵鼠当礼物……”

“爹,别戳我头行吗?”飞一鸣嘟着唇揉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小眼神还在想着赶紧逃脱的对策,“咦,怎么没看见浮言,这都要拜堂了,他去了哪里?”

飞一鸣这一说,大家才注意到,今天的男主角,新郎浮言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浮孝风沉了下脸,马上差人道,“去看看少爷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浮言一向沉稳,做事有担当。

更何况刚才还发生了一场意外,他不信浮言会一直躲在房间里。

“我也去看看。”这等兄弟结婚的大事,岂能少得了他。

飞一鸣借故遛了。

楚夏在盖头里冷笑,因为她已经知道结果了,浮言根本不愿意娶夏不落,这个剧情还是她安排的。

过了今天,她就要好好想想,如何回去才行。

众宾客齐聚在正殿里等着新郎,都有些焦急了,浮孝风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刚想亲自去一趟浮言的房间,却见飞一鸣失了魂一样跑进来,还被门坎儿拌了一步,踉跄了一下。

“不,不好了,浮言,浮言自杀了……”

***

本来欢天喜地的成亲宴,最后竟然变成了丧礼。浮家上下但凡是红色的东西全部被撤了下来,又全部换上了白色的丧布。

浮孝风因为受不住打击,当场晕倒。夏正垣此时正和楚夏在另一间房里——楚夏本和浮言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又是在成亲当日遭逢此事,夏正恒是怕女儿的心里承受不住打击,所以才会一直陪着她。

而飞逢和休作则在里里外外地操持着丧礼。

飞逢抹着眼泪不解道,“浮言为什么要自杀,这说不通啊?”

灵堂前是痛哭的飞一鸣,和一脸淡定的休月。

休作也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浮言是不想娶不落,浮孝风又不肯松口,所以才会如此。”

他这一说,飞蓬好像也忆了起来,“前几日,我的确听浮宗主提过一句,说浮言认为夏不落就是自己的妹妹,并无男女之情。但浮宗主当时只觉得是儿子年少,未涉及男女之事,所以就劝了两句,未加理会。况且,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他做主……”

“所以说,悲剧这不就酿成了?”休作摇头叹笑,“这浮言也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浮家的一脉单传吗?还真敢自杀……”

说完一抬头,看见浮情风正微蹙着眉头在浮言尸体上检查,不禁又哼一声,“你说,这浮情风到底什么来历?这么年轻,我看不像是浮宗主的表弟吧?倒像是浮言的表哥。”

飞蓬寻着他的目光也望去,浮情风检查地相当仔细,应该也是不信浮言是死于自杀。

“人家浮门的事,咱们管这个干么?倒是浮言的死,我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

休作也是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目光落在了休月的双手上——她此时双手在胸前死死地绞着。

夏正垣带着楚夏出来时,也换了一身丧服。夏正垣的脸色并不好看,女儿受辱,他一个作父亲的自然是不高兴。

如今这下西楼里已经流言满天飞了,说浮言是不想娶夏不落,所以才会自杀。

夏正垣不服气,他女儿有这么不堪吗?

所以即使到了灵堂,也没有鞠躬或是流泪,反而是一副冷眉冷眼地把头一转。

倒是楚夏,给浮言鞠了躬。

休月走过来搀扶住她,口气不善道,“我都说了,今天不是吉日,你们偏不信。还有浮言,我都劝你不要嫁给他了,你也偏不听。”

楚夏转头看了眼这个小丫头,她的话也没太听进去。休月在她的书里全程打酱油,不过是夏不落的一个跟班,夏不落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不过也幸亏楚夏良心发现,给这个女配安排了一个好妹妹,可以聊慰她受伤的心灵。

楚夏笑笑没有讲话,反而是走去了浮情风那里。在这书中的世界里,她唯有觉得浮情风亲切,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和现实中的陆景琛很像。

“查的怎么样了?他的死因是不是服毒自杀?”

浮情风一愣,反问她,“你怎知他是服毒自杀?”

楚夏……

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在房里呆着,的确不应该知道浮言的死因。

不过楚夏瞥了眼尸体,淡定道,“浮言的脸色发青,不是中毒是什么?”

浮情风略带几分欣赏地看着她,倒不是她的推理能力,而是她实在太过淡定。实在不像是刚死了丈夫的女人。

浮情风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你好像不太在意浮言自杀这件事?”

楚夏抬头,正对上他一双审视的眯眸。她翻了他一眼,反唇也问道,“难道你希望我跟他一起殉情?”

浮情风被呛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没有这样说,只是奇怪,浮言为何会自杀……”

楚夏斩钉截铁道,“因为他不想娶我。”

浮情风委实被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吓到了,但没多久,他却突然笑出了声,“这件事好像与你并不光彩吧?”

哪有一个女孩子自己讲出这种毁自己名誉的事情。

楚夏觉得鸡同鸭讲,决定不再理他。

这时,宾客中不知道是哪位,率先愤怒地喊了一句,“我看一定是暗夜邪灵干的,定是他潜入下西楼,给浮公子下的毒。”

“没错,一定是他干的,这几年唯一让四宗不得安宁的,也就只有梭历山上的暗夜邪宫……”

“想当年,暗夜邪灵大开杀戒,牵连无辜百姓,不仅是四宗,就连百姓都死伤无数。虽说他这几百年没有什么动静,但难保不是在养精蓄锐……”

“如果照陈宗长所言,那此次会不会是那暗夜邪灵给我们四宗的一个警示?”

陈宗长捋着胡须,好像亲眼看到了那般,“的确如此。”

楚夏在背地里给这位陈宗长叫好,她在书中的确是这样写的——她的每一部小说里都会有一位反派角色,而这个故事里的大boss正是暗夜邪灵。

浮情风举眸,顶着一脸轻嘲的笑容,道,“且不说此事是否与暗夜邪灵有关,就算是,我认为他一介邪灵,也不会鬼祟到要俏无声息地杀掉浮言。他要向四宗挑衅,总要大张旗鼓,这才好宣告四宗,暗夜邪灵即将复苏,要卷土重来……”

“二爷,话不是这样讲的,那你倒是说说看,浮言为何所自杀?”他觑了眼楚夏,好笑道,“难道真是因为不想成这个亲吗?”

楚夏暗暗在心里计较,这浮情风应该是首当其冲到梭历山找暗夜邪灵算账才对。这样他和暗夜的女儿黛鸢才能相遇,从而相爱。

如果他现在跳出来反对,那么接下来的剧情恐怕就会有难度了。

楚夏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她现在最主要的是想办法回去,所以她迟迟没有言语。

直到浮情风又道,“浮言的死因我一定会查清楚,还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冒然去梭历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楚夏终于忍不住了,这与她编写的剧情完全不对呀。作为一个热衷于自己作品的作家,楚夏终是不能无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罢,反正她现在也回不去,不如看看这剧情到底要如何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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