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丫头 秋雨送冤

第3章 小丫头 秋雨送冤

破晓之时,天已蒙蒙亮,心情难言的崔流川,才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起床之后,崔流川拿了粗瓷碗,提起用草绳捆好的虎骨,往村长家里走去,脚步轻盈。

在老爹去世之后的几年里,几乎一大半时间,当时身子骨并不如何健壮的崔流川,都是在老人家里吃饭,但在晚上,仍固执地自己回去睡。老人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可小富即安还是能摸得着门槛的,所以对于执拗的崔流川,还是有些无奈。

老人膝下有两子,长子王硕,颇有生意头脑,时常来往于山上山下,靠着倒腾山货,积攒下一份在山村里能算丰厚的家底,日子过得红火。次子王振阳,这位听说在外边学了真本事的汉子,在外边闯荡几年之后,便金盆洗手,回到家乡在镇子给某个大户人家当护院教头,只是年近而立之年,仍未娶妻生子。王振阳很少回山村,便是在山村生活了十几年的崔流川,见过的次数,掰着指头就能数清楚。

村长一家,对于命运坎坷的的泥腿子崔流川,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背后嚼舌头,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没爹没娘的孤魂野鬼。哪怕如今,崔流川每日上山,对外宣称也只是跟着老道读书认字,熬炼体魄一事,只字未提,可还是有些长舌妇见不得别人好,没了爹娘的泥腿子,就应该一辈子都没出息,可是当初那个吃了很多苦头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读书人,背后的难听话,可没少说,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更不少。

有些冷言冷语,初听时,会觉得义愤难平,听多了,渐渐就能淡然处之,跟他们置气,犯不上。

推开门,院子里,有一位老妇人正在搬柴做饭。老人坐在院子里,晒着春天和煦的日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身旁还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围着老人蹦蹦跳跳。见少年进门,老人起身招手笑道:“川娃子来啦。”

那个小巧的身影,身穿青色蝴蝶裙,腰间挎着一只做工讲究的素织香囊,对着少年甜甜笑道:“流川哥哥!”

看到少女的笑容,崔流川只觉得如沐春风,走到捏着衣角的女孩面前,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小雨今天最好看了。”

少女衣角捏得更紧了,瞪大了眼睛,羞赧道:“真的吗?昨天去镇子上,叔叔给买的!”

正在忙活午饭的老妇人,在身前围裙上抹了抹手,戏笑道:“可不是?我家小雨昨天睡觉都都没舍得脱下来,宝贝得很。”

老人在一旁乐呵呵笑着,笑容温和。

少女羞红了脸,自顾自跑开。

在山村,若是换成哪家赔钱货敢穿成这样,难保不会扯着耳朵骂一句“小浪蹄子”。

这样很好!

对于把儿子当佛爷供,把闺女当畜生养,崔流川觉得这样做不好。

正在这时,一位精壮汉子从外边走了进来,汉子神色古怪。

见汉子进来,崔流川笑着招呼道:“王硕叔,回来啦!”

汉子收起神色,笑道:“川娃子又来蹭吃蹭喝啦?”

崔流川点头认真道:“对的。”

然后少年用一手拿碗,一手提起虎骨,“昨儿师兄上山本来想逮些野物打牙祭,可您猜怎么着,别的没逮着,倒是白白捡了只吊睛白额大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许是饿极了,想逮只野猪吃,可没想到让野猪给开膛破肚,好几百斤肉,还是我和师兄一起给拽回来的,这不,就带了些虎骨下山。”

老人接过虎骨,啧啧道:“好东西,好东西!”

汉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说是个稀罕物件,搁外边,能卖不少银子呢。

吃过午饭,崔流川早已打好腹稿,说道:“爷爷,王硕叔,从今天开始,我可能要搬上山与师父同住。师父身子骨不太结实,许是受了些风寒,不过不碍事,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近日里在读书上,感觉到有些吃力,所以才会想着省出一些时间,专心和师父讨教学问。当然了,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待在山上,等师父身子骨好些,还是会经常下山,就是再搬回来,也说不准。”

一口气说完这些,少年抬起头,静静等待下文。

老人端着烟杆子,也不抽,满怀欣慰道:“娃儿懂事喽,看来以后咱们村,要出个读书人喽!”

一旁的汉子是个心细的,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老道长上了岁数,就是身子骨再硬朗,难免有个小灾小病的,静养些时日,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如果实在不行,去镇子药铺里抓几副药,调理调理?”

崔流川笑着说不用,再养身子骨的药,能比得上虎骨汤虎骨酒?

老妇人在一旁也附和道确实药补不如食补。

倒是小丫头王雨,在换下那身蝴蝶裙之后,天生肥嫩的小脸,仔细看去,额头处还有细细的胎毛,不过此时小丫头显得忧心忡忡,最后鼓起勇气急急忙忙问道:“流川哥哥,是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你了?”

少年摸了摸快要哭鼻子的小丫头脑袋,轻轻揉了揉,“怎么会?我待在山上不下来,小雨不就嫁不出去了?”

小丫头乖巧地点了点头!

众人哄堂大笑,把小丫头给羞得不行。

闲聊过后,崔流川就告辞回宅子里收拾家当,虽说是家徒四壁,可是换洗的衣裳、被褥以及庙里能用得着的锅碗瓢盆,还是要带一些的。

在出门的时候,小丫头还是没忍住,哭鼻子了。

小丫头还挂着两串鼻涕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在崔流川屁股后头,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粘人得很。后来在崔大志暴毙之后,每次都是小丫头嘘寒问暖,去叫只知道窝在家里偷偷流泪的崔流川去家里吃饭,嘘寒问暖。哪怕是在崔流川十一岁之后独自讨生活,也会常常去找小丫头,带上一支自己做的竹蜻蜓,或者自己做的模样丑陋的纸鸢,或是几条溪涧小鱼,小丫头都会开心地收下。小心珍藏。

小丫头今年十二岁,四年后,十六岁,那个时候,崔流川十八,便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送别崔流川之后,哭了鼻子的小丫头显得心事重重,在王硕保证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带着她去山上看望崔流川哥哥,才破涕为笑。回了屋子,小丫头拿出那身蝴蝶裙,两只小手轻轻拿起,左右摇晃,“崔流川哥哥说很好看!”

在另一间屋子里,老人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烟,汉子欲言又止,最终实在忍不住,正色道:“爹,我今天去镇子上,遇见一位摆摊算命的老先生,是个外地人,在镇子上是头回见,他叫住我,给我仆了一卦。”

老人无所谓笑道:“我当啥呢,是他不是说你印堂发黑最近有血光之灾,然后只要买道黄符纸,就能逢凶化吉?你说你恁大个人了,就这么好哄?”

汉子摇头道:“不是这个,那位老先生只说了四个字,秋雨送冤,让家中长辈小心,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事后我又去找过,只是在镇子大小街道上,都没再找到那位摆摊的老先生。”

老人只觉得儿子有些疑神疑鬼了,笑着安慰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平白无故,就能有灾祸找上门来,还是你王硕亏心事做多了,到最后会殃及家人,所以先给老头子透个底,到时候死也能死个明白?”

汉子一惊,摆手道:“哪能啊,兴许就是我想多了,那位老先生,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老人又嘬了一口烟,“对嘛!有真本事的人,不少,可江湖骗子,更多。”

老人忽然记起一事,然后问道:“住在庙里那位老道长,今年多大岁数了?”

汉子苦笑一声,“这我哪能知道啊,打我记事开始,就这样儿啦?怕是耄耋之年了。”

老人一拍额头,“怪了,在我小时候,庙里没了香火之后,那位道长就上山了,那个时候,估计就都有七八十岁。”

——

少年背着行囊,只身前往破庙。

在庙里断了香火,僧人远走之后,庙里的诸多佛像,不知没了香火供奉还是让一位不礼佛、不撞钟只喜吃酒的臭道士坏了风水,纷纷碎裂下来,景象惨淡,以最近一段时日最严重,摆放在大雄宝殿那尊褪色严重、裂纹密布的佛祖法相,就在前几日,头颅竟掉了下来,摔得粉碎。搁在外边一些大寺庙中,这是不得了的大乱子,一些个平日里有违清规戒律的僧人,会被扣上一顶‘淫僧’的帽子,先是被逐出寺门,从谍谱中划掉名字,再然后,为平息民愤,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锒铛入狱,再严重些,当地官府甚至会强行更换主持方丈,以惩‘监管不力’之罪。然而在破庙,老道只是说小心些,别砸伤了人,就不了了之。

少年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

老道士住在破庙里,读儒家圣贤典籍。

今日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外边的一段墙壁残骸在大殿之中,与林雪烟房间毗邻的地方,堆砌起一道墙,隔出一间略显寒酸的屋子雏形来。

少年对着那个壮硕的身影竖起大拇指,“师姐威武。”

不远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的老道也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那是,也不看看是哪个有本事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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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洲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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