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
当神乐出神地坐在回廊边时,听见了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不耐烦地扯了下嘴角,皱着眉回头:“这次奈落又要我去干什么了?”
“没有。”神无只是用她那双空洞的眼眸平静地与神乐对视,“神乐最近不高兴的样子。”
“本来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事。”
神乐转回头去,深秋微凉的风从她裸露的小腿上窜,火红的枫叶在风中纷纷扬扬,这样静默了一会,她忽然听见了神无淡淡的声音。
“奈落好像快能把身体里人类的那部分分离出来了。”
这话似乎带着点暗示的意味,以至于令神乐偏头瞥了神无一眼。
普通的半妖平时与妖怪无异,但却会有一个固定的虚弱期,这一点就连奈落这样半妖中的异类也未能幸免。只是由于他是妖怪与人类融合的产物,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重组一次身体,那个时候便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神乐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还会稍稍妄想她可趁此机会逃离奈落的控制,不过作为把柄的心脏至始至终都在奈落手中,便注定了这也只是她的妄想而已。
每一次重组身体,奈落都在试图分离出他身体中人的那部分,神乐对此再清楚不过。毕竟对于一个妖怪来说,软弱的人类之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文不值。
“那还真是要恭喜他了。”
神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很冷漠。或许她内心深处甚至还在为此懊恼,虽然平时没有表现出来,那颗人类之心也必定在某方面影响着奈落,既然是能令奈落厌恶的东西,她倒是更希望能多存在一些时间。
不过分离人类之心?还真是毫无预兆,总觉得有些快了。
神乐沉默地望着回廊外那棵满是火红的枫树。
奈落那家伙……是在着急些什么呢——
——守护在沉睡的爱人身边的马尔福,终于等到了他的朋友里德尔的归来。虽然对方才刚刚从另一个时空穿梭过来,浑身都透着疲惫,但马尔福却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然而那个男人却露出一丝冷笑:“就在我要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有人将他偷偷掳走了。而我按着追踪魔法的指引,却回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回答,马尔福不禁皱起眉:“是那个叫奈落的半妖。”
“不过就是个怪物而已。”
听到好友冰冷的言语,马尔福开口提醒道:“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现在已经比与我们初见时强了很多。而且在这个世界没有我们巫师的体系,魔药炼金器物之类的东西这里都根本找不到踪迹,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个世界战斗的我们是处于劣势的。”
“那就找到他的弱点。”黑魔王穿过马尔福,走到那静静沉睡的人面前,他不禁半跪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温热的脸庞,声音却很冷硬,“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杀掉。”
“赞同。”马尔福露出了微笑——
——是个噩梦。
不过程安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内容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个非常可怕的梦。
这很不正常。
毕竟他曾经过着四处逃亡的生活太久,夜晚时只进入浅眠以警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是他来到了异时空也依然改不了这个习惯。可最近的几夜他都在不断地做着噩梦,对周遭的一切无从察觉,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是自己的预言之力在作祟吗?
“奈落今天还是没有时间过来吗?”
本是无心的问询,程安予却得来了陪侍在身边的侍女令他意外的回答:“原来您不知道吗?昨天您睡下后,大人在您身边待了一晚呢,或许是听闻您近日里噩梦缠身的消息……”
程安予本稳稳端着茶杯的手不禁颤动了下,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他现在在哪里?”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程安予不禁因此皱起眉来,由他脚下木屐发出的凌乱哒哒声几乎与他的心脏混杂在一起。乃至于最后猛地将门推开时,他都惊讶于自己这粗鲁的动作。
“怎么了?”或许是看他神情不对,原本安安稳稳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立刻起身走过来,“出了什么事吗?”
应该没错了,自己近段时间做噩梦的原因……程安予抿着唇望着面前的男人,忽而揪住了对方的衣袖:“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事情吗?”
“没有,不如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奈落的声音很轻,不过却也能轻易地听出其中的担忧,“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不是我,应该是你。”程安予望着奈落,不自觉地攥紧了对方的衣袖。
只是看着男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程安予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并未向他坦白自己巫师与预言师的身份。
奈落对他的紧张一无所知。
所以面前的人只是略有些犹豫地道:“发生了什么吗?”
会遇到危险的。这样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程安予却慢慢松开了手,只有目光依然不肯偏移地直视着奈落:“这几天让我待在你身边。”
看见奈落有些迟疑的模样,程安予不由再度道:“答应我,好吗?”
这几乎已算得上是祈求的语气,这下子奈落已没办法拒绝,于是他只好无奈地笑道:“好,答应你了。”
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是随便哄哄人,程安予望着他这样慌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真搞不懂你啊。”奈落忽然抬起手来,在他的脖颈处停留了片刻,最终才落在他的耳廓旁,这不是奈落对他常有的动作,令他不禁回望了对方一眼。
似乎在一瞬间看见了很怪异的眼神。
怎么回事?程安予的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疑惑,便又很快被面前这个已有段时间没见的人温柔的言语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
奈落似乎是觉得他是被几天来的噩梦闹得有些敏感了,所以竟推开了所有繁琐的事务,陪他在府邸中蹉跎了一日。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好像从不缺乏耐心,不管什么时候,唇边总噙着温柔的笑意,专注地凝视他。就算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不会让人厌烦。
是了,与这个人待在一起怎么会有机会让他感到厌烦呢?
甚至是在他夜晚入睡前,这个男人还跪坐在他身边,轻声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呢?心情好些了吗?”
“你在我身边,”他也不禁勾起唇回答,“我就很快乐了。”
“那我就在这里待到你睡着为止吧,你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
听着奈落的话,程安予却没说出他其实并不习惯睡觉时有人陪在身边。不过明明应该是无法轻易入眠的,他却奇异地很快地睡着了。
只是安静地陪在身边的奈落却注意到程安予陷入睡梦后不久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
看来又做噩梦了。
作为半妖的他几乎不需要睡眠,所以并不理解人类对于噩梦的恐惧。
就算只是灵魂体,本质上也还是人类啊。因此对方的很多举动他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毕竟人类和妖怪本身是不同的。
那是什么呢?奈落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将指尖落在程安予的额上,尔后仿佛安抚似的顺着眉眼轻滑下来,直至接触到那柔软的双唇,他才忽然回过神来,火烧般猛地缩回手来。
他神情莫测地凝视着自己的手。
无论那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确定是今天吗?”
听到好友的质疑,阿布拉克萨斯撇着嘴耸了耸肩,有些漫不经心道:“小汤姆,我比起你来和那个奈落的相处可要多不少,他的弱点我当然也大概知道。不过唯一能确定是的今天是他的虚弱期,至于他会藏在哪里我就没那么清楚了。”
“要找到那个怪物不算难。”里德尔淡淡道,“既然今天是他的虚弱期,那么就不会将我们的教授放在身边,你去负责把他带回来。”
“没问题。”阿布拉克萨斯笑了起来,乍一眼看去好似比他那头金色的长发还要灿烂,“不过你要去做什么呢?”
“我?”里德尔露出了冷笑,“我要去亲手杀了那个怪物。”
“好吧,遵照你的旨意,黑魔王殿下。”阿布拉克萨斯假惺惺地恭维着,随后他垂下眸,凝视着那沉睡在他面前的人,笑容渐渐地淡去。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语道:“一切都将如你我所愿,里德尔。”
然而听见他的话的里德尔却并不作答。就算是他,有时候也并不理解阿布拉克萨斯的想法,毕竟事实便是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他真正想要见到的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所以,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便直直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程安予能通过右边敞开的窗户听见呼呼的风声,那是卷着残败枯叶的秋风的声音,光只是这样听着也仿佛能让人感到寒冷似的。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冷暖的体感似乎迟钝了很多。
感觉好像已经不是人类了一样。偶尔他的脑中也会冒出类似于这样的玩笑话。
不过现在心中充满着紧张感的程安予却再无心情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尽管此时此刻,他是以一个沉默的姿态坐在窗边,但仅仅是维持着这样一个与平时差别不大的状态就几乎令他感到筋疲力尽。
除了那些天生的预言师们,大概没有人知道面临几乎一步步逼近的危险是多么令人煎熬的过程。可明明程安予在过去长达数年的逃亡中,也曾这样无数次见证过他人的死亡,却从未有这样几乎让他失去冷静。
大概是他的目光难以令人忽略,本只安静俯身处理事务的奈落也不由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看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不,”程安予专注地凝视着奈落,“你会像答应我的那样一直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我,对吗?”
很难相信这会是向来以冷淡面孔示人的程安予说出的话,并不理解程安予的担忧,且在心底深处对此不感兴趣的奈落,露出了安抚的微笑:“当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你的。”
啊,真是完美的骗术。
奈落甚至想为自己毫不犹豫而自然的言语喝彩,只是在看见程安予依然紧蹙的眉头时,不知怎么,他竟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在紧张些什么?”
大约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程安予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却只回答:“我自己也不明白。”
这并不是谎话。
命运的怪物在企图吞噬掉他所珍视的人,可他除了知道对方的存在,连这件事将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发生都一无所知。
预言还是第一次让他感到如此无力。
窗外的寒风倏地刮进屋内,卷得纸张哗啦啦地翻落下来。程安予连忙转过身将窗户关上,天色已有暗下来的趋势了,正好侍女不久前进来点燃了烛台,关上窗户并不影响室内的光线。
烛火在窗隙透进来的细风中微微摇晃,奈落脸上的阴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似乎是白天里耗费的精力过多,程安予竟觉得自己有些犯困起来。甚至使他还未来得及思索这睡意怎么来得毫无征兆,便几乎要撑不住身体。
“困了吗?”
恍惚之中似乎听见了奈落的声音,他勉强点了点头,便又听见对方愈发轻柔的声音:“那你就先去隔壁睡吧。”
“不……行,我要看着你,”程安予晃了晃头企图令自己清醒一些,只是这古怪的睡意却毫不停歇地侵蚀着他的意识,他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奈落的衣袖,但那并不能支撑起他渐渐失去力气的身体,“别离开我……”
“四魂之玉,这是怎么回事?”奈落垂下头看着那昏倒在他怀中的人,忽然开口问道。
「你忘了吗?他这是太久没有获得支撑身体现世的力量了。」
“这倒正好省了我糊弄他的工夫。”奈落一边说着一边以手作刀割开了自己手臂上的皮肤,他将那流着鲜血的伤口凑近程安予的嘴唇。
得到充满妖力的鲜血后,程安予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只是看到这一切的四魂之玉却不免疑惑地开口:「你不是今晚就能分离出人类之心吗?还做这种事不是很多余?」
“先留着他看看。”奈落一边以染血的手轻抚着怀中人的脸庞,一边淡淡道,“毕竟,我突然不那么想杀他了。”
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居然都有些搞不懂了。
奈落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程安予沉睡中的脸,忽而将手下移到脖颈处——
——怎么回事?
程安予忽然睁开双眼,他慌忙撑起身来,可无论如何张望,这个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奈落呢?
他不安地迅速推开门来到隔壁的书房,可那里的烛火也早已熄灭,室内冷清一片,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了。
奈落去哪了?
他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飞奔,尖锐的预感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就连常常在走廊上走动的侍女都见不到一个,显然已是深夜,他甚至没办法找到个人问问奈落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哪里都没有?
不是答应过了会好好待在这里的吗?
程安予几乎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焦急忐忑的心情让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一阵不自然的疾风突然迷乱了他的视线,待他重新望去时,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有着浅金色长发的男人,用他那双仿佛天生带着忧郁的浅灰色眼眸凝视而来,他微微躬身说道:“终于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