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
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毕竟就算是最冷酷的人在面对心爱之人时也会方寸大乱。那么被白巫师们所痛恨的这位狡诈无比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自然也没有例外。
他一心地沉醉于重逢的喜悦之中,甚至在魔杖的尖端抵住他的胸口时嘴角也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冷漠的质问:“巫师?你是谁,到这来干什么?”
阿布拉克萨斯眨了眨眼睛,他几乎以为刚才他所听见的都是他的错觉,只是对上程安予的双眼时,对方陌生而锐利的视线令他渐渐淡去了笑容。
“……我是谁?”他顺着程安予的话自语,眉毛拧在一起,浅灰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种稍显古怪的神情。
阿布拉克萨斯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戒备异常的男人,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与他在霍格沃兹相识的黑魔法防御教授。
“您怎么了?”阿布拉克萨斯凝视着程安予,他试图抬起手伸去,却在对方紧逼的目光下退却,那双温和的浅灰色眼眸也因此阴沉下来,“是奈落让您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只是程安予并不理会他的疑问,只是进而逼问道:“你认识他?你知道他去哪了?”
分明是生性冷漠的人,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焦急的神情。阿布拉克萨斯不由烦躁地扯了下嘴角,但又很快抑制住了情绪,然后他甚至是露出了微笑,自然地道:“我的确知道他在哪里,您是要我带您去见他吗?”
“先立下牢不可破咒(UnbreakableVow),我再跟你走。”程安予冷睨着他,伸出了右手——
——果然是怪物。
身披漆黑长袍的巫师看着洞穴之中扭曲的黑影,露出了一丝讥笑。
“真让人恶心。”他一边低语,一边手握魔杖前进,然后意料之中地遇到了阻碍。
肉眼所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了他的脚步,令他不禁抬起手来以魔杖敲了敲那透明的结界,就像是在市场上打量估价的挑剔顾客那样。
只不过在他用了个稍稍强力的魔法之后,这本该牢固依旧的结界便轻易地碎裂开来。
阿布拉克萨斯说地没错,不仅是恶心,还弱得让人发笑。
就在他踏入洞穴的那一刻,蜷缩在其中深处的半妖也察觉到了入侵。而那些原本盘踞在洞壁上兀自蠕动的触手便立即窜动而来。这些深青色的触手密密麻麻地从洞穴的深处游动出来,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怖,但事实上根本不需费多大力气,仅稍稍挥动魔杖,它们便立即迸裂开,如蠕虫般软塌塌地落在地上。
“原来是巫师阁下,”大约是意识到这样的攻击毫无用处,触手们渐渐退去,藏身于洞穴尽头的半妖终于发出了声音,“请问你到这来有何贵干呢?”
虚弱的状态光是听声音也能轻易地判断出来。
狼狈到这种地步都还做得出这样假惺惺的脸孔,从某种方面而言,这个奈落说不定比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还要惯用那套虚伪的做派。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马尔福,大约还有心情借虚与委蛇的机会嘲讽奈落几句,但里德尔向来对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他甚至没有片刻停留继续抬步前行。
除了死亡,大概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奈落大概猜得到里德尔的意思,或者说,他早就该有这种觉悟了才对。原本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因利益而勾结起来的表面联盟,现在不过不巧,是他大意了一回。
谈判显然无法进行下去。
奈落一边将原本作为掩护的触手撤离,使本体暴露出来,一边冷静地思索着接下来究竟能如何脱离眼下的死局。
在这个力量弱小到几乎可比人类的时候,逃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是若是过往的虚弱期,他倒还有余力能拖延,可这次他为了能够成功分离出人类之心,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根本经不起过度的消耗。
这种时候又该怎么……
随着仿佛象征死亡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奈落同时敏锐地听见了一道破空声。只是他迟钝的身体却躲闪不及,刺目的白光擦过他的腹侧,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痛楚令他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这种伤口不断传来痛苦的经历,大约也是奈落诞生来的头一次。
如果是平时,这种小伤根本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感觉,毕竟他是妖怪与人类融合的产物,根源上讲便是个非人非妖的怪物,就像把一堆烂肉组合在了一起,别说痛苦,就算是伤口迸裂,也不会流出半滴鲜血。只是如今力量上接近人类,对痛苦的感官似乎也与普通生物相差无几了。
不过他终究并非人类,除了腹部以上还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再往下便是扭曲地纠缠在一起的庞大触手。如果不是洞穴中太过黑暗,他这副怪异扭曲的形态也足以令人蹙眉。
奈落原本还指望着自己故意将本体暴露,能令对方生疑或是大意。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一心一意地朝他攻击,既不给予谈判的机会,也似乎根本不含有情感地在进行杀戮。
狭窄的洞穴并不适合完全展开触手的奈落行动,但好在漆黑的环境中,妖怪比起人类更为优秀的夜视能力令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不知名的咒术几乎稍稍碰触便能感到刀割般的疼痛,偶尔在白光亮起的瞬间,奈落还能看见身着黑袍的男人冰冷的脸。
奈落啧了下嘴,少有地在脸上表现出不愉的神色。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面孔,而那在如今自己的劣势之下更添了些烦躁。
真好笑,那是笃定了我必死的表情吗?
然而就在他心怀不安地于心底冷嘲般想到这时,却忽然看见漆黑之中巫师冷冰冰的脸一下子变了,而那原本已瞄准了他心口飞来的魔法也倏地甩向了一旁的洞壁。
怎么回事?
“……您怎么到这来了?”奈落透过黑暗看见那个原本一直保持着冷漠的巫师柔和下了神情,甚至上前几步,“阿布拉克萨斯去哪了?”
奈落将目光移向忽然出现在他身前的人,是背对着他的程安予,看不见脸。
他看见程安予抬起手将魔杖对向了里德尔,声音平静:“现在离开这里,或者你去死。”
明明是一心珍视的人却以保护敌人的姿态站在对立面,奈落还未曾从里德尔的脸上看到这样惊愕的表情。原本是可笑至极的场面,可不知怎么,奈落却兴致不大。
他只是凝视着坚定地护在他身前的程安予,感觉自己紊乱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里德尔紧紧地抿起了唇,就算是听见了程安予这样冷酷的言语,他的魔杖也再无勇气指向前方,只是随着他的手指无力地垂了下来:“您为什么……”
可是甚至没等他将话说完,程安予便挥动魔杖,令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刺向他的身侧。虽然只是威胁性的一次攻击,可那道利光擦过身侧时产生的风压让人知道这也并非是能轻视的魔法。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里德尔来不及思索问题的答案,但当他看见程安予以全副戒备的姿态将奈落保护在身后时,他大概就明白这件事一定与这个怪物脱不开关系。
里德尔皱着眉低咒了一声,但即便他再如何不甘心,面对程安予,他就绝不可能拿着魔杖使出攻击魔法。
他以阴沉的目光扫了一眼奈落,尔后又定定地凝视着程安予道:“不用多久,我一定会将您重新带回我的身边。”
他话音刚落,身影便卷入扭曲的时空中消失不见了。
确保对方确实是使用移形换影离开了,程安予才缓缓地垂下了握着魔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背对着奈落站了好一会,似乎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奈落试图用平日里的口吻开口呼唤道:“安予?”
可程安予还是毫无反应,于是奈落便伸出手去碰触他的手腕,可直到接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他才发觉到他拿着魔杖的那只手竟在轻轻颤抖。
奈落不禁道:“你怎么了?”
稍稍沉默了一会,程安予才低声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未等奈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他忽而猛地转过头来,手指牢牢地抓按住了奈落的肩,“不管你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都好,我一点也不在乎。明明我早就预感到你有危险的,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又不知道这危险究竟是什么到来!甚至你会遇到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你差点就死了是不是?如果你告诉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的话……”
他语无伦次地几乎让人听不懂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但是那双充满着焦虑的微微发红的眼眸却清晰地告诉奈落,这个人类在责备他。
不听话的人偶。
可就算明知道本该掌握在他手中的人失去了控制,他此时竟生不出半点的气恼。
他低垂着头凝视程安予苍白的脸。如果是英灵的话,视线应该也不会受到黑暗的阻碍吧?可是就算是看见了自己这个丑陋的样子,却好像没有产生半点厌恶。
真奇怪呢?
只是没过一会,程安予的声音就不可避免地弱了下去,乃至那本狠狠抓着奈落肩膀的手也渐渐松开。奈落这才想起来他本来身体中残余的魔力便不多,这样连续使用几个大型魔法,身体早该撑不住了。
“……奈落。”他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匮乏的身体却令他难以抵挡住睡意。因而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便软下了身体,昏倒在奈落的怀中。
早就这样疲惫了吧。奈落用手抚上程安予冰凉的脸颊,猩红的眸子微微温和下来。
天真的人类啊。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黑魔王表情阴沉地上前揪起马尔福的衣襟,然而在与那双暴怒的鲜红眼眸对视时,马尔福却不慌不忙地撇开了那只抓着他衣襟的手。
“少对我乱发脾气。”马尔福冷淡地朝他的好友挑了下眉,“安予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那个半妖做了什么手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自己微乱的衣襟,这略显粗鲁的动作证明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只不过出于多年养成的礼仪而下意识压抑住了而已。
“现在他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只一心向着那个半妖。在这种情况下要把他带回来,恐怕是很难的一件事。”
这用不着阿布拉克萨斯提醒,里德尔也照样清楚。
只是大约还心有不甘。
他微微眯起了涌动着猩红的眼眸,并不接话。
对自己的好友再了解不过的马尔福也并不在乎他这态度,只随手将窗子推开,阳光霎时间照进,落在了安静躺在床褥间的男人脸颊上。
马尔福望着那犹然沉睡的人,浅灰的眸子柔和下来。
“再留在这个世界不过是浪费时间。”他垂下眼睑,“如今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先把他的身体带回去,然后再像上次一样将他的灵魂召唤回来。”
里德尔顺着马尔福的目光望过去。
程安予的肤色是那种几乎没有血色的惨白,阳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竟像极了纯白的瓷面,而安静地闭着双眼的模样便更是毫无生气。
「现在离开这里,或者你去死。」
里德尔倏地攥紧了手。
过了一会,他转过头去看向阿布拉克萨斯:“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他的声音相比起刚开始已平静了许多,然而慑人的赤红却在他的眼眸中迟迟不退——
——这个时候,感到愉快或是气愤似乎都不意外。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管是利用成功的得意还是事物脱离掌控的不适,此刻好像都并非是在他内心占据上风的情绪。
在稍显昏暗的房间里,奈落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时而收紧又时而松开。
虽然外形上能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可他到底并不能搞懂人类的思想。
他微微蹙着眉将目光移向至今还陷入昏迷的男人,即便是在只有一支蜡烛照明的情况下,依旧能看出这个男人脸色很是难看。
有几天没有提供给他妖力了?虽然具体的日子已经记不清了,但想必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吧。奈落不是英灵,并不明白处于这种虚弱状态的英灵有多么痛苦,当然他也不是很在乎。
只是这时候,他却忍不住设想。
是和人类濒死的感受一样吗?
他杀过很多人,也自然见证过很多种不同的死亡。被开膛破肚时,他们会痛得大喊大叫,有些稍有勇气的人会选择逃跑,但是他给他们一些逃跑的时间,不过是看那些血糊糊的肠子在跑动间流出身体是种十分滑稽的景象罢了。
当然,大多数的时候,他是用瘴气毒死的方式。有些人一吸入瘴气就立刻瘫**体,尽管再没有走动的力气,却还是趴在原地挣扎像一只上了岸的游鱼。有些人坚持得稍微久一些,但最终还是会陷入挣扎的窘境,他们一边掐着自己的脖颈不让自己呼吸,一边却又经受不住窒息的痛苦想要张大嘴吸入毒气。
但是,奈落见过最多的还是其他人的自相残杀。
只要利用好欲望、情感,人类这种东西随随便便就能自取灭亡。
他从前就一直这么想,现在也依旧不例外。
毕竟死亡是解决麻烦的一种便利的方式。
至于过程究竟如何,从来都不是奈落所关心的事情。
只是这时候望着程安予苍白的脸颊时,他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件事。
……痛苦吗?
他垂下头静静凝视他,忽而将右手变幻为极似螳螂前臂的浅色虫肢,使之在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上割开一道寸余的伤口,而那些充满妖力的血液则被他滴入程安予的口中。
真正清醒过来时已近黎明了。
镶金的烛台闪烁不定,程安予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摇晃,但他依然强撑起身体,只与守在旁边的奈落对视了一瞬,便立即将目光移开。
他沉默地微蹙着眉头,目光在奈落身上来回逡巡。
就像往常那样,面前的这个男人披散着微卷的黑色长发,深色的和服下摆随坐姿垂落,显得既优雅又悦目。
这样的打量有什么意义吗?
然而在奈落看见程安予最终舒展开眉,少有地露出了些轻松的神情时,他才突然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打量。
他从前就在人类的村庄中见过这样的情形,一个普通的甚至是年迈的人类妄图以肉眼来看出另一个人类身上的不适,那可真是足够可笑的场景,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病痛可是根本无法用眼睛能够看出的。
更何况是妖怪呢?
无论在丑陋的躯体上遍布多少伤痕,只要它变幻一个外形,眼睛就会得到错误的信息。依靠眼睛并相信着眼睛的人类,实在是愚蠢。
而面前的人类,显然还有着更为愚蠢的地方。
只是奈落至今不能明白,这个人类应该是知道有些事情做了根本毫无好处,但是——
“为什么?”
听见这声疑问的程安予,终于又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黑沉的眼眸同时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与窗外隐隐的破晓之光,但是最为清晰的,还是奈落自己的脸庞。
他甚至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渐渐妖化为猩红的眸子,可对方的目光却非常坚定,就像之前耗尽魔力站在完全显露出妖怪形态的他身前那样,没有丝毫的退意。
面前的人类说:“我喜欢你。”
喜欢……?
奈落沉默地抿着唇,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像是倒映着繁星,似乎没有谁能逃避这样的注视。
“你是人,我喜欢你。”程安予轻声道,“你是妖,我喜欢你。”
接近黎明的府邸中没有走廊上凌乱的脚步声,没有仆从低声的交谈,甚至没有麻雀尖细的鸣叫。实在是安静,本来是安静的——但奈落却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缓缓地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他看见了程安予平静的神情在一瞬间被打破——他猛地将他压在身下,乌色的长发也随之散落在他的脸颊旁,接着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他又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仿佛野兽擒住猎物一般,他猩红的眼睛也渗出些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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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一段有车车,所以说连载不了,不好意思,中间有点不连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