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小飞刀(4)
星河一直拉着荆无命的手,直到她发现他惨白的脸色,以及脸上淌下来的豆大的汗珠。
“很疼吗?”她把断的那只手捧在手心里,用脸轻轻的蹭:“应该不算很疼吧,只是骨头断了而已。”然后拉他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脸色的汗。
“没吃没喝的奔波了一整天,一路上又帮我打苍蝇,赶蚊子的,肯定是累了,我们去前面的客栈休息一下。”星河放开那只手,一个人快乐地往前走,边走边感慨:“人类真的好脆弱啊。”
荆无命只好跟上去。
如她所说,一整天下来,确实透支了他的体力,再有片刻,只怕他真的要倒地上了。
他知道,人和妖的时间观念是不同的,但他不知道,原来认知也有着巨大的差别!她说,我们慢慢的走过去,这个慢慢,荆无命以为的是两天路程走十天,但对星河来说,一瞬间能到达的地方,她迁就他走了一天,实在是慢到了极致。
傍晚,云霞满天。
荆无命跟在后面走,走到一半,忽然就走不下去了。在街边拐角的地方,他看见了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拉着母亲的手,很兴奋地指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幼犬,她说:“娘,我们买它回去吧,它被关在笼子里好可怜啊。”母亲拉了她两次,无奈拗不过她,只得跟卖狗小贩讨价还价。
狗最终被买了下来。
小女孩拉开笼子,将幼犬抱在怀里,一遍遍摸它的毛,用脸去蹭,眼里全是欣喜的光:“你长得真好看,嘻嘻,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幼犬仿佛听懂了,伸着舌头去舔小女孩的脸,却被她嫌弃地躲开。
“我会对你好的。”
这只狗会成为她生命的全部吗?当然不会,女孩的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还会碰到更多更新奇的东西,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将这只幼犬忘在脑后。但狗的一生却只有她了。
“你在看什么呢?”星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轻轻的捧着他的脸:“天快黑了,你不饿吗?”
他把脸扭到一边,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发现星河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女孩看狗的眼神一样。
她或许是真的喜欢他吧,只是她和上官金虹一样,都没将他当人看。
到了晚上,仍是一间客房,一张床。
孤灯一盏,灯辉摇曳,满城听雨。
星河点了很多菜,清蒸芦笋,酒酿圆子,红烧豆腐,水煮菜心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除了没有荤腥之外,挑不出别的毛病。
她坐在灯火旁,笑着看荆无命吃东西,时不时的给他添菜,再顺手摸摸他的头,自己却一口不碰,好像这些吃食都有毒一样。
烛火一跳一跳的,很快就熄灭了。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满室寂静。
星河依然抱着荆无命,一只手揽过他的身子,隔着一层中衣,她把手伸进他的衣领里,贴在心脏的位置,长腿压在他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蹭。
仅仅只是这样,她是不肯再进一步的,也不许荆无命反过来抱她。
她的身子很凉,凉得像深秋夜晚的风,怎么也捂不热。
“你的心跳得好快,身子也好烫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星河说。
“嗯。”
“呀,那可怎么办?”
“你把腿拿开,我就痊愈了。”荆无命嘶哑着声音,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要太急促。
“那可不行。”星河嘻嘻笑着,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因为我知道,你在骗我。”
“……”
“你怎么不说话?”
“睡了。”
荆无命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就如同真的睡了一样。他在等,等到夜半,雨声渐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对方跟自己一样绵长的呼吸。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抽出来,穿戴好衣物。
在他习惯性整理腰带时,忽然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剑没了。
“剑丢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上官金虹的言犹在耳,他深深的吸气,企图忽略心头的痛处。
剑没了还可以再铸,他忘不了那把剑的模样,他还可以铸一把一模一样的。
才走到门口,手还未搭上门,他就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你要去哪?”
他未答,后面的声音又说:“你骗我。”
他刚要张口,她又说:“你正打算骗我呢。”
“我听得见你心里的声音。”星河说:“不仅如此,方圆一千里,就算是粒黑芝麻掉在土里我也能轻易找到。”
荆无命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僵硬了脊背。
“我是不用睡觉的,想睡也睡不着,可是我想抱着你睡,哪怕闭着眼睛也好。”星河从床上走下来,她的衣裳,头发一丝不乱,走到窗前,推开窗,望着外面的雨,慢慢地说道:“你若想走就走吧,只是要记得回来,你如果一直不回来我会生气的,你要知道,女人一旦迁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杀上官金虹,却可以将他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清除干净,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谁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念着他的名字呢?”
这是荆无命至今为止,听到的最可怕的威胁。
但他还是跑出去了,逃命的跑。
星河望着天,黑暗的雨夜中,隐隐有雷光浮动。
就快了,差一点,还差一点。
林仙儿病了,活生生吓病的。
自那天吐血后,她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以至于连梅花盗都没法出来作恶了。
她一整天有十个时辰都在抱着镜子看,看着自己憔悴枯萎的脸,再没有光泽,愈发信了那则预言。她发了疯,把美颜的珍珠银粉当饭吃,把市面上最贵的香露脂粉全都买来敷脸。
没有用,焦虑的心只会让她更加衰弱,她甚至在漆黑明亮的发丝中找到一根正在变白的头发。
有男人来看她,她尖叫着把人赶出去,泼妇一样狂喊着叫他们滚。
折腾了一天两夜,她现在只有卧床的力气了。
凄风冷雨,不断吹打着窗户,屋内,鬼影重重。
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憋在了喉咙里。
“你……你……”林仙儿惊恐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屋里的女人,抱紧了被子,不断的发抖。
林仙儿很擅长对付男人,她有一万种让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方法,却不太擅长对付女人。
“你居然怕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星河说。
林仙儿挣扎着下床,抖着声问:“你来做什么?”
“做个交易。”星河笑着说:“用你最擅长的事来交易。若是成了,我许你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林仙儿眼睛突然亮得像丛林里的狼,却仍然保持着一丝丝的理智:“我怎么信你?”
星河动了两根手指,一抹极为炫丽耀眼的光华绽放开来,闪动着冰蓝色的光芒,这一点光芒落在林仙儿身上,慢慢变白,直至渗透进去。
待光芒散去,水镜立在林仙儿面前,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乌云堆髻,肤光胜雪,一席纯白的广袖仙裙无风自摆,好似随时要乘风而起,飞入月宫。
脸还是她的脸,说不上哪发生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却胜过之前万千。
若说之前的林仙儿美若天仙,那她如今就是真真正正的,行走在天宫的仙子。
她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星河撤去水镜,笑道:“这法术随时能给你,我也随时能收回来。”
林仙儿立刻跪下,好一通发誓赌咒,说就算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喜欢一个人。”星河说:“我虽能控制他,却也想让他喜欢我。”
林仙儿眨着眼睛,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神仙会有这样的烦恼。
星河也不多跟她废话,直接把她和荆无命相处点点滴滴一股脑灌进她脑子里。
过了好一会,林仙儿还是眨着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也觉得他很过分是吧?我那么喜欢他。”
林仙儿摇着头道:“我只是在奇怪,他为什么现在才跑。”
“……你这样说,是觉得让他喜欢我很简单?”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女人对付男人,向来有一种最原始的武器,无往而不利。”
星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道:“我虽然很喜欢他,却也没喜欢到那种程度,况且我也不喜欢做那种事。”
“那就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不过我认为,您用不上这些手段。”
“你只管说,我可以创造条件用上。”
“就刚刚看到的那些,荆先生应该是个很强势很冷傲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一般都喜欢温柔听话的女人。”
“我难道不温柔吗?我从未对他大声说话呢。”
林仙儿:“……”您怕是对温柔有些误解。
“你接着说。”
“要让这样的男人喜欢你,第一,你得让他知道你爱他,当然不是嘴上说爱,要无时无刻的关怀他,体贴他,让他习惯你的关怀和体贴,第二,你要让他知道你仰慕他,最好是恭维他……”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一直恭维他长得好看呢。”
林仙儿:“……”您怕是对仰慕和恭维有些误解。
……
雨霁云开,初晨的阳光爬上林仙儿的小楼,一缕缕地照进来。
“……第三十八,你要让他知道,你可以随时愿意为他去死,并且无怨无悔。只要满足这三十八条,他就是你的了,从此以后,他只会爱你一个,眼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林仙儿说了半宿,押了口茶,有些忐忑,仿佛一个考完试的小学生,正等着老师批卷。
星河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直保持着微笑看她,然后说了句豪不相干的话:“人的一生太短了,你为什么如此耗费你的生命呢?”
林仙儿一怔,心里直打鼓,她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怒了这位真神仙。
“看在你倾囊相授的份儿上,我也给你指一条明路,当朝皇帝的后妃都是从民间选的出身不高的女子,三年一大选,算算日子,倒是快了……”
星河没再说下去了,因为她听见林仙儿不太情愿的声音在心底翻涌。她只好补了一句:“众星拱月都是假象,到手的权利才是真的。”
还没待林仙儿反应,星河已经消失不见了。
清晨的阳光很好,更好的是,有人类看不到的云,内藏雷光轰鸣。
差一点,还是差了一点。
街口旁,她摆下的卦摊前挤满了人,或者说,跪满了人,旁边的小商小贩已经不在那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神像,排位,鲜花供果,硬是把半条街挤得水泄不通,顺便繁荣了周边商铺的经济。
就连那家生意清冷的破酒馆都挤爆了人。
现在她心情不错,再犯不上跟天道质气了,一挥袖子,神像,排位以及卦摊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至于带来的惊叫与恐慌,星河理都不理,径直走进了那家酒馆。
她在一个着蓝衣的落拓中年人旁边坐下,迎着对方好奇的目光,笑着说:“我有一个哥哥,跟你长得很像。”
李寻欢也笑了,这种搭讪方式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他拿来一只碗,给星河也倒了一杯,说到:“神仙的哥哥,想必也是神仙了?”
※※※※※※※※※※※※※※※※※※※※
补原著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荆无命的年纪跟阿飞差不多大,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
天,看看我都写了些什么,太罪恶了。
下章得换个年纪大点的祸害。
发现星河老阴比的属性了吗,她不是天真娇蛮,她是想让别人觉得她天真娇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