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喝杯茶,慢慢想
又在凉亭小坐了片刻,身披轻纱的小仙娥们,目不斜视地飘来添茶跟点心,又目不斜视地飘走。
我双手托着下巴坐在石凳上,眼神瞥着小仙娥刚才送来的点心。
雕花精致的白玉盘里,放着的不是如同凡间那般或方或圆的糕点。
而是一朵朵小巧玲珑,形似逼真的花。
犹如金色的花瓣,裹着红色的花蕊,像是一只只振翅高飞的鸟儿。
我自认自己四海八荒跑了这么多地方,见过,摧残的奇花异草也不少。
却从未见过这种似鸟飞鸟的花。
不禁多看了一会儿,“这是什么花?”
唯恐我捏碎了那逼真的花瓣,我手提着小心,捏了朵点心递到乔落面前,不耻下问道:“怎么长的跟鸟似的?”
“金鸾鸟。”
乔落气定神闲地添茶煮茶,听到我的声音,双眸斜了过来,“此花只应天上有,各处不曾有所见闻。”
低低应了一声,将那好看的糕点随手丢进白玉盘里。
如花般的点心脱离了我手指的荼毒,落在白玉盘里碎成好几半。
我撇着嘴,真是娇气。
……
乔落将煮开的茶水倒去,又添上些新水。而后曲着手指点着石桌,数着时辰。
热气慢慢蒸腾,淡淡地茶香透过跳跃的茶壶盖,铺满了整个凉亭。
给凉亭添了几分凡间的烟火气。
茶香越来越浓,或许这勾人的茶香飘得太远,待腾腾热气散去以后。原本只有我跟乔落两人的凉亭,竟又坐了一位红衣神君。
神君约摸凡间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红衣,红衣上纵横交错的缠着万千的红线。
因为太多,有的红线交缠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
有的红线上面还打了结。
死结。
神君执着一柄权杖,权杖顶端如七八日的月头,月中挂着一个如拳头大小的红线球。
不用想,我也知道天上人间能有这番装扮的是谁。
只是,他不去给凡间两情相悦的有情人牵红线,不去理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千千结,
跑到这儿来偷得什么清闲?
月老坐在我对面,上挑的桃花眼盯了我好一阵,才摸着他并不存在的胡子,文绉绉道:“不管是何时何方飞升的仙娥,仙君,姻缘殿里都会有所记载,我小老儿也基本全都见过,听闻过。”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你这个小仙娥是从哪方飞升的,我怎么从未瞧见过?”
月老晃晃手中的权杖,上挑的桃花眼似乎朝着乔落瞄了瞄,“还有你,你是哪方宫殿的上神?怎么小老儿也从未瞧见过?”
……
以往,我总觉得天庭上的神仙,是最清闲的一个。
不谙凡间琐事,不理万千顷田。
不为情爱苦恼,不忧四季交替。
每日闲散的不是钓鱼,就是煮茶。
亦或是四海八荒,到处游玩,广结挚友。
谈天论地,禅佛论道。
修身养性,誓于天地共存。
就像是我旁边的乔落,身为天庭一众仙神们尊敬的上神。
不每日每夜,废寝忘食的在天庭就职,替天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跟各路神仙喝喝小酒,煮煮清茶,套套近乎。
却是成天闲着没事,跑东跑西的抓我。
又或是哪里出现了鬼鬼怪怪,作为人人供奉信仰的天神,提着自身武器去意思意思。
又或者是想尝尝人间疾苦,便寻个理由下凡坐坐。
事以至今,我才知道月老是如何的兢兢业业。
不仅管着凡间的情爱,竟然连神仙的情爱,也有涉足。
我眉头挑了挑,看着他在那拳头大的线球里,翻来覆去的扒拉了好一阵,才揪了根红绳给我。
刚递到我面前,我还没接。他就又拿了回去,一边把红绳塞进红线球,一边愁眉苦脸,“哎呀呀,这可真是愁煞小老儿我了。究竟哪方神君,才能配得上这么俊俏的女娃娃?”
我头都大了!
……
乔落修长的手指握着杯盖,轻轻拨开杯中的两片清茶,神色清清地看了眼抓着红线球,愁眉苦脸的月老。
颇为好脾气的提醒了一句,“要不要来杯茶,慢慢想?”
这话甚得月老的心,即便桌上只摆了两个茶杯。
为了讨一杯茶喝的月老,揪下一根红绳,捏了个决。
红绳幻化成一只青山绿水的茶杯,杯中飘着茶叶,溢着茶香。
我摆弄着茶杯,瞅着月老手中的杯子心颤。
不知他这随手一揪,将谁的姻缘揪没了?
一杯香茶过肚,乔落细长的手指勾过冒着热气的茶壶,自然而然地给月老添茶。
月老也不推迟,眯着桃花眼看我。
我不看他,而是去看乔落。
寻思今日的太阳定是从西方升起的,不然一向不与人亲近的乔落,会那么好心好意地留月老品茶,还亲自给他添茶?
“女娃娃,我怎么瞅着你有点眼熟?”
月老定是喝茶喝醉了几分,不然怎么会瞅着我说胡话。
想他在这漫漫岁月长河中活了数万年,而我不过才区区几千岁。
一没什么丰功伟绩使得人人尊奉,为我画百万画像遗名万年。
二没什么大作大为,入得天庭握着笔杆子,各路文君的史册。
他瞅着我眼熟,莫不是在梦里?
为了不打断月老兴致盎然的话头,我冲他乐呵呵一笑,眼角斜着自己给自己添茶的乔落,揶揄道:“莫不是几十万年前你给我牵错了姻缘,害得我有情人不成眷侣。我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你的姻缘殿。所以,你瞧着我眼熟。”
乔落欲放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恢复如初。
揽着拂柳的胳膊也似乎抖了一下,使本来在臂弯里的拂柳,往外滑了一些。
月老的桃花眼染上了几分混浊,像是经我提醒,响起了某段灰暗的岁月。
我咂咂嘴,想不到凭空炸,居然也能炸个八九。
来天庭的次数并不是很多,跟各路神仙更是没接触过。
关于他们的种种美谈,基本上都是在凡间的话本里头。
如今,听月老自己提起了一段前尘旧事,好像还颇有几分章法的旧事。
就像是开了头的话本子,令我心里莫名来了几分八卦的兴趣。
朝着月老身旁移了移身子,我很是贴心的将他手里的权杖放到一旁,歪着身子靠在石桌上,小声道:“月老,你的姻缘殿真的让人一把火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