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十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天山之巅,终年冰雪不化,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此时,却在这冰封雪藏的雄岭绝崖之地飞掠过数道奇快的人影,左挪右闪地片刻间便遁失去踪影,寂寞的天地再次回复寒风凛冽的寂静,一如平常。
三壁坚石,玄铁囚栏。
他困于囚室面壁而坐,端视壁上铜镜中蓬头垢发,渣须满面,双目中神光倦怠,面容憔悴的自己——
我是他?他是谁?
他是我?我又是谁?
十年了,他每日唯一可做的便是面对着铜镜中的自己。
或许对平常人来说,十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困于斗室丧失一切的他却无异于度日如年……时光缓缓流逝,唯有往昔的记忆愈加清晰地徘徊于脑海心际,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不曾遗漏。
人岂能无所欲无所求呢?却又何所欲?何所求?
他时常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年少英雄,纵横四海交游天下,论手足情,重朋友义,可为片言之轻便不惜踏足虎**,只凭一诺之重便舍身涉险龙潭,几经艰辛侠义满江湖,终创下雄踞一方的不世基业。
岂料功业百世苦,得失转瞬间。
……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而这十年来他甘愿丧失所有被囚于此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须眉男儿顶天立地的民族大义?仰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英雄气节?
弥足珍贵的生命换来的只是有无飘渺的虚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有人说,时间足以改变一切。
困于斗室中的他对着镜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复一年。生命中一切不能承受的枯燥与贫乏时刻蚀噬着他日渐脆弱的内心深处,他越来越不能面对心中渴望与坚持的矛盾,然而天底下又有谁人经受得住如此虚耗灵魂的折磨……
他无数次歇斯底里地狂吼着发疯似的砸烂那面铜镜,然后沉浸于无限追忆之中昏昏睡去,醒来时却发现铜镜依然完好无损的挂在壁上。
死!他不止一次地想去尝试。
死!何其容易……但他却发现原来自己心中仍旧有着几丝牵挂,有着些许希望,还有着一份坚持……
“何苦来着?燕赵君。”不知几时,一位气度非凡的儒装老者已然立于囚栏外,期待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缓缓转过身,喉音干涸而嘶哑:“丰臣君,别来无恙否?”
“你我一别又已五年,如今燕赵君心中是否已有答案?”丰臣微笑而语。
“我仍旧记得前两次丰臣君都预备了大量说词,今次呢?”他也笑了,原本憔悴涣散的眼眸中顿时泛起两道灼热的目光,等待着对手的答复。
“记得当年我足不惜代价雇用五名魔域血瞳高手将你请来此地,曾许诺以《武帝真籍》、王侯尊位相赠都无法动摇燕赵君心中的信念,但当时的我却相信无所不能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昔年探访二次,君依然故我的坚持令我更为尊重与敬佩……”丰臣仰天长叹道,“想不到这一别五年重又见君,我才发现虽然自己选对了人,却太高估了自己的判断,燕赵君,你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他微微颌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丰臣沉吟了片刻,问道:
“……对你而言,信念的尊严与生命的执着,究竟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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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烛光中的漆黑山洞幽长而深邃,在那似乎已是尽头的地方冷森异常地矗立着两道黝黑密闭仿佛通向轮回炼狱的坚石门户。
二人缓慢行至两道石门前停了下来,丰臣抚掌轻击三声,两道石门在一阵繁重的机括声中缓缓上升激起迷雾般腐湿的尘土飞扬。
丰臣悠然叹道:“此两道门户一经关闭将永不重启,其中一条是生路另一条则是不归之路……其实,燕赵君,即使你出得生天,一身武功尽废,又有何作为可言?不如你再考虑……”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二道石门外一片渺茫未知的黑暗,十年来矛盾痛苦的任何点滴回忆纷纷涌上心头……名利,成败,是非,功过……自己在前半生的二十年间所思所作无非是为了这些,而这后十年更因此不甘屈服受困于此……难道这一切对自己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
追溯从前,他仿佛重新看到一个自己自碌碌无为无所事事的少年成长为一位叱诧风云的青年豪杰……柳烟湖畔的金兰结义……江湖路上的纷争仇杀……蝴蝶谷中的儿女情长……江南小镇酝酿的不世基业……
却就在思绪交替的骤然间,将忘未忘的那一刻,脑海中纷杂烦乱的千头万绪竟在如此契机中静了下来,那一刻心境的澄静一如三十年前的他——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他心领神会地洒然一笑,大踏步朝前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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