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齐晋二六八年冬,相忘
【窦淮生】
窦淮生和周永汋一起离家出走第二十一天,周母在乐安城找到了他们。
周永汋:“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找到我?”
“但是你们已经打破记录了,首先恭喜你……们。”周母与窦淮生打桌子对面而坐,阴阳怪气地加重了“们”字的语气,斜着眼睛在窦淮生身上瞟来瞟去。
周母骑着马在乐安城的大街闯着,像是有女儿雷达一样,在没撞坏一个摆摊的前提下勒马停在周永汋面前,然后下马、把马甩在一边,坐在了小摊桌边,叫了一份馄饨。
那马也听话,自己个儿在路旁选了个不打扰人的地方站去了。
“娘,你不要这样子看着窦大哥了,怪变态的。”周永汋伸手要去挡住周母投射向窦淮生的视线。
周母并没有理会,又把视线转向了周永汋:“玩够了吗?回去了吧?”
周永汋便满脸的不服气。
周母拽着周永汋乱蓬蓬的头发,继续嫌弃:“好歹是大商贾家的女儿家家,没点干净利索的样子,不好好学习只晓得往外面跑,这会儿还勾搭这么老一野男人。”
“娘你嘴太碎了,怎么能当着人家说他是野男人呢?而且人家也不老,和我爹一般大,莫不是你嫌我爹老了?”
窦淮生倒是不介意,不惑之年的年纪,便不再计较这些,只是听着周永汋和她母亲拌嘴,有趣得很。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鄙人无父无母,四海为家,在麒麟山上遇到了些困难,幸得贵千金相救。”不等周永汋说话,窦淮生抢先了说辞,换了一身符合这个朝代的普通百姓的粗麻布衣,他说话不免用起了文言文。
“……这模样邋邋遢遢的,倒还是个读书人,讲起话来文绉绉的。”周母吹着滚烫的馄饨,又白了一眼周永汋:“你们俩还是般配,都是邋里邋遢。”
周永汋也回敬了一个白眼,然后对窦淮生说:“窦大哥,你别理这婆娘,在家里也总是奚落我,没一句正经话。”
“我倒不知道你们家和我们那一样自由,喊母亲做婆娘也不会生气。”窦淮生小声叨叨。
周永汋噗嗤一下就乐了。
不过周母这次虽然是来逮周永汋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她吃下碗里最后一个馄饨,亦是不修边幅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窦淮生心里明镜似的,周永汋这样乱蓬蓬的,原来是家里一家子的不修边幅。
“我这次来听说了件事。你们应该知道得多一些吧,樊师爷的事情。”周母八卦起来。
周母口中的樊师爷,就是前不久蹊跷而死的樊青州。
不过就是因为死因太有特点,谁都知道是绵北更门锭五级何荇杀的——何荇与步摇人刀形影不离,只要是那般诡异死法的,定是步摇刀所为,也定是何荇所为。
绵北更门什么情况,大鞅国什么情况,这一路上都有周永汋的普及,窦淮生清楚了个大概。
更门的门主叫做顾粤,十三年前创建更门雇佣军团,说白了和恙城的蚕食会差不多,干的大多数都是买凶杀人的生意,有人花钱雇佣他们做事,他们不会跟钱财过不去。
更门集结的大多数都是绵北的人,有大鞅人,甚至也会有鞑鞧人和庶郦人,最开始的初衷是顾粤为了将绵北的能人志士集结起来,私心却是为了好友郑晷镜寻找解开诅咒的方法——到底是“诅咒”,这一点倒引起了窦淮生的兴趣。
而且不仅如此,对于皇上上朝认知为“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的窦淮生还被被这个世界的皇上“七更天才上朝”的优秀待遇给惊呆了,也惊叹于这个世界还有“七更天”的说法,恨不得自己也当几天皇上玩一玩。
不过这些年,大鞅国内忧外患、时局动荡,皇上也不是当着玩的。要操劳的事情太多,为民为国,心忧天下,晚一些上朝,便要晚一些下朝,但处理国事的时间仍然是二十四个小时。
“锦川听说自己的师父是何荇杀的,连他爹拦不住他,非要去绵北找何荇报仇。”周永汋补充。
窦淮生不由得发问:“你的语气怎么感觉和锦家很熟?”
于是周永汋嘡嘡嘡把缘由一说,原来当年恙城周家与锦家也是世交,锦子冲少年离家去各地游学,并与同在高凉坡大施拳脚的樊青州结交。樊青州所积累的武艺使得他在绵北高凉坡名声大噪,但是六年前打退外狄鞑鞧国大君之后就选择了退隐江湖。
皇上广纳贤人,微服私访在乐安城解决了尸位素餐的知城之后,特批锦子冲上任乐安城新知城,退隐的樊青州便跟着一起安定在了乐安城。
大鞅的管辖权按照州城府县下放,县里所有的村镇店山也都归知县来管,乐安城知城,在这里算是七品地方官。
“更门雇佣军来掺一脚,定是那呼延特睚眦必报。”周永汋揣测。
“既然睚眦必报,为什么六年才派人?”窦淮生问。
“好问题!”周母一拍桌子,说书人表情都没有她那么精彩:“呼延特杀人如麻、凶残蛮横,但他的睚眦必报未必非要用在解决一个樊青州身上,他要的是整个大鞅。但这里我们还要注意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儿子呼延剿。呼延剿的心狠手辣、锱铢必较并不比呼延特狠,这次何荇的雇主不是呼延特,肯定是呼延剿,呼延剿这娃娃成长了五年,肯定越发凶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
可是周母话还没有说完,有一素衣男子闻声走过来坐在了他们这张桌子的最后一个空位上,笑靥如花:“没错,杀樊青州只是顺便而已,呼延剿是来渗透大鞅的。”
狐狸眼,柳叶眉,桃花腮,唇红齿白;漫说是皇帝后宫三千佳丽,魅惑众生的妲己都不可能这么好看,窦淮生眼睛都直了,突然凑过来的这美人,竟然是个男人!
“……就算你长这么好看,也不会让你蹭吃的。”周母凝神静气,捂着腰间的软链,警惕地看着来人。
男人眼睛很尖,一眼瞄到了周母腰间的武器,凑到周母耳边:“蚕食会叁字癸申,韩卓,幸会。”
说罢,男人便笑着起身离开。
周母却呆住了,韩卓是她的名字,但是她并没有对家里人说过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对方凭借一把链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特意没在周永汋面前暴露自己。
这样的人,很可怕。
“娘?他吃你豆腐?”周永汋没看懂。
窦淮生瞅着周母脸色不太好,拦住了周永汋没继续说下去。
【柳雨沫】
恙城城东刺花酒楼。
“小二,一碟肉,二两酒。”
这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酒楼里并没有扬起多大的涟漪,只有小二微微怔了怔。
进门来的,是一玄衣女子,并没有带面纱或者帷帽,仿佛并不在意这种若有若无的东西,腰栓软鞭,举手投足都是皇家教养,虽然是女侠打扮,却一点也不像行走江湖的女侠。脸上不是风尘仆仆,却是忧心忡忡。
小二赶紧去后厨忙活,但是肉并没有端上来,来的,是刺花酒楼的掌柜。
“郡主?渺云郡主,真的是你!”掌柜被小二搀扶着颤颤巍巍走出来,瞧见女子的模样,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哑了,泪流满面。
玄衣女子一脸茫然,但忽然又很欣喜:“你知道我是谁!你告诉我!”
掌柜听罢,才知道玄衣女子失了忆。
掌柜原是左丞相盖府的大管家的弟弟,对皇室宗亲的一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当年先皇从高凉坡带回来一个女孩,与欧阳寮一般大小,两人青梅竹马,先皇欧阳隼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封了这个女孩做郡主。
五年前,绵北饥荒、城中疫病爆发、前皇上薨,薄丞王立为太子,继承大统。皇太子欧阳寮不幸身患疫病,高烧不退,渺云郡主前往麒麟山采药,却一去不回!
“五年了!想不到郡主您真的还活着!这是天佑我大鞅!”
“那太子呢?后来太子病好了吗?”
玄衣女子听着这个故事里的郡主,却丝毫找不到一点熟悉感,只有麒麟山是故事重合点。
她只记得自己从一个麒麟山上寒露寺醒来,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全然忘记,那时候她身旁有一个老和尚。
“太子的病幸好得到了及时的治疗,虽然您失踪了,但是采来的草药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太子房间里,有了那些草药,太子才活下来……不过,太子好像也把您忘记了。”
玄衣女子惨淡地笑了笑:“忘了好,反正我也不记得他了。”
玄衣女子继续向酒楼老板打听一些事情,老板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玄衣女子总觉得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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