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齐晋二六九年秋,九幽窟
【柳雨沫】
阎子淮的生命特征急转直下,虚化更加厉害,就连荽芜都快握不住她的手了。欧阳寮问灵台仙人是否还有别的办法,灵台仙人摇摇头,厄槐桑也摇摇头,阎子淮上一次伤得这样重同样也是因为鬼草疖,那时候用的办法是阎孟铎强行解封流光盏为其改命、江良月化身凤凰树才得以生还,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厄槐桑想到过用神隐丝为其续命,毕竟当初神隐丝确实为尤塔争得了几年光景,但是山海镜给出的答案是,不可以。神隐丝是仙器,只能为凡人续命,不可为鬼魂续命;而有续命能力的禁器就只有流光盏了。
所以再想为阎子淮改一次命,还是不得不找到流光盏,可是现在流光盏在谁手上,灵台仙人感应不到,就连厄槐桑的山海镜也给不了答案。
就在大家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踌躇不前的柳雨沫最终小声地说道:“我大概知道流光盏在谁的手上。”
结合被查封的国公府失窃和找上阎子淮的那个自称言寺的女孩,她不太确定地说:“是木诗。”
木诗从南泽鬼岛死里逃生,若她存有一丝魂魄也一定会被婆耶神锁定,哪怕再降一次神罚也一定要将这个大逆不道的邪祟铲除,但过去这么多年,婆耶神也没有为了木诗大动干戈,木诗这个名字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依旧是谈虎色变的状态,可见她能很好地隐藏自己,或者说她以一种没有魂魄的状态存活于世,婆耶神都拿木诗没有办法追寻到已经没有魂魄的已死之人,山海镜就更加不可能了。
柳雨沫说了所有她猜测言寺就是木诗的判断,什么言寺合起来就是诗字啦,什么阎子淮对言寺的态度很奇怪啦,什么阎子淮现在被鬼草疖重伤啦,倒也是说服了一众人。
厄槐桑已经不太淡定了:“那如果是木诗的话,我可能没办法了。”
阎子行摇摇头:“不只是木诗,当时泰元岭上还有一个男人,他身法很诡异,我看清楚了他的脸,说不出来的奇怪,但还是让他跑了。木诗的状态不可能承受禁器的力量,禁器一定是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和木诗是一起的。”
众人都聚在木屋外凤凰树下的空地讨论着如何找到流光盏的办法,柳雨沫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就再次静默下来,她瞥见木屋里阎子淮若隐若现地躺在床上,欧阳寮红着眼眶守在阎子淮的身边,为什么会这样呢?柳雨沫说不上来欧阳寮到底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在意阎子淮,或许在她找回记忆回到欧阳寮的身边之前,欧阳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柳雨沫有些生气,但她有弄不清楚自己在生气什么,转过头来,甚至带着一些发泄的情绪,她忽然说:“我去找流光盏,我去找木诗。”
荽芜愣住了:“你去哪儿找?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
柳雨沫:“我不知道,可能刑部大牢的密室有相关的消息,我去找婴羊。”
柳雨沫回忆着那天阎子淮离开的行动轨迹,毫无头绪的她只能去刑部大牢再碰碰运气了。
【阎子淮】
倒不是说意识什么的十分清楚,但阎子淮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不适,她眼前一片漆黑,又似乎是自己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刺鼻难受的气味熏得她不停地在咳嗽,腹痛难忍,嘴角边溢出了一些粘稠的东西。
一只同样没有温度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着嘴角的污秽。
然后她的手里被塞上了什么东西,阎子淮尝试去握紧它感受它的形状,末了这原来是一块石头。
半晌,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孩的声音有些惋惜且震惊地问:“殿下……您的眼睛……”
原来不是自己没有睁开眼睛,还是失明了。
“这是哪?”阎子淮没有在意自己的眼睛,她被女孩扶着慢慢站起身。
“九幽窟,鬼界地下最深处的洞穴。”
忘川河下有十八地狱,十八地狱之下有九幽暗流,暗流之下便是这死寂之地九幽窟;传说鬼魂魂飞魄散弥留之际,神识还能在九幽窟中停留片刻,亟待魂魄完全消融,神识也会在九幽窟中化为无形。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阎子淮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但心里是非常不甘心的,木诗背叛了自己,夺走了人皮书、九霄鳞和断肠散,和拥有流光盏、玉生烟的那个男人结盟,他们一下子就拥有了五样禁器,这是非常可怕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去,想醒过来,去见自己的母亲,去告诉欧阳寮这个可怕的消息。
但是重伤她的是鬼草疖。
“我叫洛磔,有个姐姐告诉我,能够阻止大鞅和鞑鞧开战的办法,就是用我的牺牲压抑住我父亲的诅咒,让我的父亲不会听命于呼延特。鞑鞧没有我父亲的冲锋陷阵,他们自然不会再轻易挑衅大鞅了。”
洛磔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她口中那个女孩已经这样做了。
这样真的能成功吗?阎子淮所能看到的未来并没有改变,大鞅依旧是三年将倾的命运,阎子淮喃喃自语:“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明明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洛磔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让阎子淮听上去像是洛磔在摇头:“一定会有意义的,姐姐说过,她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她既然愿意为了冒着被呼延剿折磨致死的风险去北彗找我,一定是有意义的。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了解除父亲的诅咒而牺牲我自己,我想,我的父亲和哥哥们一定会理解我的……那殿下您呢?您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您经历了什么?这让阎罗王和江娘娘怎么办?”
阎子淮闻声抚上了自己的眼睑:“我大概……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轻信了一个错误的人,我可能……马上就要消失了。”她很平静,比第一次被鬼草疖重伤平静多了,毕竟这也是她第二次出现在这里,那次她被阎孟铎用流光盏给拽了回去,但是这次,是她自己把流光盏弄丢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没有其他的魂魄可以从九幽窟离开的吗?”洛磔沉默了一会儿,坐在了阎子淮的身边。
阎子淮:“据我所知,没有。历史上没有谁像我这样伤得那么重还能救下来的,或者是没有伤过这样重的,或者是来不及救的,鬼魂之死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情感牵绊。”她感受着九幽窟里的构造,指着角落里封着的一口枯井:“井底的土壤怎么是湿的?你去那儿看过吗?”
洛磔顺着阎子淮指的方向发现了那口井,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奇异地发现了井壁上残留着一些紫色荧光的淤泥。阎子淮的神识感知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并没有因为生命状态而减弱,洛磔惊讶地刮了一些,然后又从井底爬了上来,可是爬上来的时候却被井边一个布满灰尘几乎看不清轮廓的雕像吓到,洛磔跑回阎子淮身边,将淤泥拿给阎子淮探索,并说自己刚刚在井边看到的女妖雕像。
阴界有许多禁忌之地,南泽鬼岛困锁被神罚而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死肉躯壳的人类,九幽窟则是受了重伤尚留一丝神识亟待消散的鬼魂的弥留之地,南泽鬼岛上唯一的生物鬼草疖是鬼魂的克星,而九幽窟里沉眠着一位指引迷失方向的神识的鬼怪——九幽女妖。
听到洛磔说到这座雕像,尘封了多年都快要忘记的阎子淮想了起来,她十年前弥留于此心慌不已,还是在九幽女妖的安抚下才平复下来。虽然并不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女妖的温柔极大地鼓舞了阎子淮,让她心里倍感感恩,她唤洛磔搀一下自己前去查看雕像,虽然眼睛还是失眠的状态,但不影响她用自己的神识去感受。
像是被感应了一样,模糊轮廓的雕像慢慢变得清晰,身上的灰尘抖落,雕像活了过来。
“殿下?”九幽女妖睁开眼睛,看着伸过手来的阎子淮。
“姐姐……我这次恐怕真的回不去了……”阎子淮自嘲地笑了笑:“木诗她,她拿走了我收集的三样禁器,和携带着玉生烟、流光盏的那个男人结盟了。”
九幽女妖:“你会回去的,我会有办法让你回去的,九幽窟我说了算。”
她又看向洛磔:“小妹妹,你想回去吗?”
洛磔惊呆了:“我也能回去吗?我回去的话,吕娥姐姐的办法会不会就失效了?”
九幽女妖调皮地笑了笑:“不,你回不去,我就逗你一下。”
洛磔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但也并不生气,她跺跺脚,身上的配饰清脆地响着:“太过分了,人家都要彻底消失了,还说这样令人伤心的话。”
九幽女妖摸摸洛磔的头:“但是我们要送殿下回去,需要你的帮忙,你马上就要消失了,想不想再一次发挥你的价值。”
洛磔没有犹豫,当初吕娥和她说过差不多的话,当初她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提议,犹豫是必然的,但是她答应了吕娥第一次,就也会答应九幽女妖第二次,无论是帮助她的父亲还是阎子淮,她都义不容辞。
九幽女妖拿过洛磔手中的那一抔紫色荧光淤泥,洛磔的神识被她浓缩成小小的一团光亮,白色的光亮被淤泥包裹,形成了一颗小小的紫色玉石珠子,九幽女妖将紫玉珠子戴在了阎子淮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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