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齐晋二六八年秋,南廷门之变
【阎子淮】
“五百两。”她坐在树下作打盹状,头也没抬,一张嘴便要出天价。
委托人把钱袋砸在桌上。一声不吭。钱袋里哐啷的声音,只有一百两的份量。
“五百两,我的最低价。”呲嘤嘤一声剑鸣,靠在树干下的那把剑自己飞出了鞘,抵在委托人的肩膀上。
“一百两,蚕食会里找谁不行?”阎子淮不明白,这委托人非得来找她。
委托人一愣,摘下黑色兜帽扑腾跪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好姐姐,我求求你,万甫刍难道就不是你的大仇家吗?”
“再加五百两。”阎子淮听到万甫刍的名字终于抬头,伸手把剑召回手里。
雕着诡异花纹的剑,上面缠绕着昭示死亡的黑气。
委托人垂着头,身子颤抖得厉害。“姐姐莫要再为难我了,这真的是我全部家当。我知道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本不该来找姐姐,可我真的好不甘心就这样沉尸枯井!”
“万甫刍明天就要杀了皇上!他要谋反呀!”
阎子淮听到这里,心中了然。
这女子因为偷听到了万甫刍的谋反之事,被杀人灭口,丢在了皇宫后院的枯井之中。
这番出现于此,是心有不甘。
“南廷门,万甫刍要从那里起兵。现在只有你能救大鞅了!”
阎子淮瞧着这女子,忠烈刚强,不似寻常宫女。“万国公权倾朝野,杀了他,朝廷也会乱。”
“孰轻孰重,姐姐心里也清楚得很。这朝廷早就乱了,天下苍生全在一艘破船上摇曳,好姐姐——鬼就算没有情,也是有天地良心。”
阎子淮是鬼,是阎王老爷家的第十二个女儿,是地府的鬼公主。
要见她,却只能像这位被杀人灭口的小宫女一样,渡过忘川河,走上奈何桥之前,浓雾尽头见阎子淮于凤凰树下。
【欧阳寮】
鼓打五更天,南廷门口。
一黄袍少年面如冷霜、目若鹰鸷,就冲着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会以为他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万甫刍不会上当。万甫刍既是大鞅国国公,也是太子的老师,太子有个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这毛还没长开的小孩,会的不过花拳绣腿而已。
只是万甫刍有些惊讶太子竟会出现在此处,他将剑往身后藏了藏。
但万甫刍看起来志在必得,因为他穿的都是常服,而不是一袭用于伪装的黑衣。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你不用再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今天是要弑皇篡位。而我,是来杀你的!”
万甫刍听罢大笑一声,将长而蓬松的胡须攘了攘,亮出了身后的剑,檀红色的剑鞘,剑身三尺六,宽六寸,剑鞘铭文“电掣青光,央央黄泉”。
太子被黄泉剑气压得心里一凉,手开始发抖。大鞅国上下没人不知道黄泉剑。
万甫刍五年前的病逝而又死而复活,传闻是他险象环生、大闯鬼门关,夺走地府忘川禁器,使用流光盏逆天改命;而抢来的利器中,便有这恙城利剑排行第二的黄泉。
黄泉出世,千人难防!
“给本太子杀了万甫刍!封千亩三品!赏万两!”
太子怒吼一声,埋伏在南廷门的士兵便大喝着举起自己的兵器向万甫刍冲去。
几个呼吸,万甫刍为中心的方圆数尺便堆满了尸体,血流满地。
金黄色剑身的黄泉剑不耐烦地在人群中挥动着,尖锐的剑气层层荡开,无人能敌。
剑之所指,就被死神盯上,无法逃脱。
“太子的能力只能调动这些喽啰吗?”万甫刍浑身是血,身上却依旧毫发无损。
他大摇大摆地走近了太子,直到那黄泉剑尖挑住了太子的下巴,太子这才惊觉,不过十几个呼吸,埋伏在南廷门的士兵全成了黄泉剑下的亡魂!
不可能,还有炮手的!那些炮手怎么还不向万甫刍这个老狗开炮炸了他?
太子慌忙看向四周,一些黑衣剑客站在了万甫刍的身后。
是那些人!是那些人将其他的埋伏者干掉了……
万甫刍洒然一笑:“太子啊,你还是嫩了点啊。”
太子蓦然,万甫刍真是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人,隐藏得那样好,竟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但末了,还得垂死挣扎一番。他颤颤巍巍举起了手中的剑,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嗖地一声,一道金黄色剑气闪过,手中的剑就断了,黄泉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紧接着这太子是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万甫刍哈哈大笑起来,可是这天变得快,一眨眼就阴了下来,万甫刍这刚笑,也立马变了脸。
“你知道招幽剑吗?”万甫刍身后,一个冰冷的女人的声音。
“知道又如何?不过是把歪门邪道的剑罢了!”
“没有歪门邪道的剑,只有歪门邪道的人。”女人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冰冷的剑绕上了万甫刍的脖子。
魑魅魍魉,百鬼朝圣!
这万甫刍多了不得的人,遇到这那冰冷的剑气和冰冷的刀刃,顿时也是浑身血凉!
的的确确就是招幽剑!
不论杀了多少人,舔了多少血,剑身上不会留下一丝血迹和血温。
被这剑围绕着,仿佛再一次走进了鬼门关一般,到处都是阴森的白鬼骷髅围着你鬼哭狼嚎。
招幽剑很朴实,没有铭文,花纹诡异;银色剑身,白色的剑柄,黑色的鞘,剑总长一尺八,剑宽半寸,比一般的剑规格要小。
“是你?”万甫刍深呼吸一口气,将黄泉收回半寸,那语气仿佛在和老朋友叙旧。
“是我。”
“上次见你是五年前,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语气倒是柔和,万甫刍握着黄泉剑往阎子淮挥去,手中动作狠呐,不叫手下留情。
阎子淮眉头一扬,往后一躲,竟然差点被黄泉剑的剑气伤到。招幽剑从万甫刍脖上回她手上中,从万甫刍脖子上平滑而过,万甫刍脖子上一道鲜血四溅开来。
“你猜猜,有人花一百两请我,我为什么要答应?”阎子淮灵巧出剑。
万甫刍捂着出血的伤口,举起黄泉横挡一剑。不过脖子伤口划得很大,失血很多,他那一挡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一圈白色的剑气和一道金黄色的剑气装在一起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们关系这么好,你去把太子杀了,我当了皇帝之后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听听这话,万甫刍就该遭千刀万剐!
“五年前就是因为我上了你的当,才让你大闹地府,赔了十二忘川禁器,赔了我的黄泉剑。”
招幽剑轻轻巧巧,在阎子淮手机翻着花,千变万化,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白色的风。气温冷下来,鲜血沾湿的衣服,仿佛要被这气温给冻住。
万甫刍派来的那些黑衣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就像万甫刍杀了太子的人那样,南廷门是彻底变成了屠宰场。
“黄泉剑跟着我好的很啊。”
黄泉剑一直在颤抖,发着清越又悲哀的剑吟。听这声音,阎子淮一愣神便无暇顾及向她刺来的黄泉剑,噗地一声,黄泉剑无眼,正中阎子淮的胸口!
一袭白衣殷红。
阎子淮忍痛啐骂:“老狗!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让黄泉剑肯听你话?”
万甫刍笑而不答。
阎子淮勃然大怒,她知道了,万甫刍定是对黄泉剑用了缚灵禁术,往黄泉剑里注入了一个恶灵,让黄泉剑变得极度嗜血,残暴疯狂。
黄泉剑择主而利,若不是缚灵禁术,黄泉剑根本不会为万甫刍杀人,她根本就是一把废铁。
这下阎子淮是真的发怒了,她竖起招幽,口里细细念着一串诡异的咒语,天刚染上一点点霞光就瞬间被乌云笼罩。
万甫刍往上空看去。
狂风大卷,连尸体和地面的瓦砖都被掀起。
两个呼吸,阎子淮身后便聚集了重重黑影,他们漂浮在半空中,戴着兜帽,穿着下摆缥缈的黑袍,每一双白骨一样的手上都握着一把铁剑。
地上因为他们的来到开始结冰。
鬼兵!
招幽剑咒起,鬼兵来索命!
万甫刍开始狂笑,将黄泉在往阎子淮血肉里钻进几寸。终究要死,那也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吧!
随着黄泉剑分割着血肉,她痛得大声惨叫,一团巨大的白光从招幽剑里冲出,笼罩了整个南廷门……
天是七更天了,被吓晕了的太子醒了过来。左是血染士兵铠甲,右是冰霜冻了黑衣,南廷门前只剩下太子一个活人,浑身是血,手脚僵硬,如同死人一样坐在死人堆里。
阎子淮和那些鬼兵消失,满地狼藉,血流成河,所有的尸体从半空中坠下砸在破碎的地砖上。
万甫刍的头颅已经没了。
他的尸体倒在地上。
一只乌鸦飞来,停在血尸上,凄厉地叫着。
那些来上早朝的文武大臣被这壮观场景吓得慌忙逃离。
前一天还安然无事的南廷门今一早就被鲜血染成地狱,太子一身血衣,死人一样立在南廷门前的尸堆上,手里握着一把断剑,一大群乌鸦飞下来。
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吓一跳。
南廷门兵变,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都说在南廷门的时候,太子和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与万甫刍还有万甫刍的雇佣兵展开了一场恶斗。
万甫刍这次是真的死了。
太子揭露了万甫刍的阴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甫刍也为他的野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南廷门之变过后,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国公府的人上上下下全部诛杀,万甫刍的女儿万霖万贵妃悬梁自尽,其子十皇子含泪投井。
除掉了为政不仁的万甫刍,保住了皇上的性命,太子的忠心和孝心被大街小巷传颂。
皇宫后院一处枯井,人们在里面发现一具宫女的尸体,曾是皇后身边的一名叫做荽芜的侍女,是绵北定司府袁秣马袁将军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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