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杀人夜
夜,寂静无声。
“唔……”
陈平安一个激灵醒来,只觉得快要窒息死了。
鼻子嘴巴被人用枕头捂得死死的,肺部闷痛的好似炸裂开来。
情急之下他伸出双手抓向对方,这人急忙咧着身子躲避。
双手却不松劲,反而越加用力按着枕头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骂道:
“死吧!死吧!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不要再挣扎了,你本就应该死了,何必活过来呢?死吧!死了大家都能有好日了...死去吧....”
陈平安岂肯就范,好不容易借尸还阳,一天好日子没过就又要死,他哪里甘心。
强烈的求生欲下,他身子跟扭咕噜糖似得疯狂挣扎。
混乱中摸到床头一只饭碗,想也不想举起碗来朝着前面狠狠砸去。
“嘭”得一声碎裂声后,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死死压着他的枕头也松开了一条缝隙。
陈平安大口喘着粗气,一把扯掉压着面部的枕头从床上坐起来,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对方。
房间里光线暗沉,只有溶溶的月光透过小小的木窗斜照进来一小片。
床尾靠窗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身形猥琐,整张脸隐藏在影阴里看不清楚。
此人吃了亏,一边捂着脑袋疼得直吸气,一边冷冷的盯着他低声骂道:
“你这是何必呢?你活着就是一个废物,老子养了你十几年,你也该做点贡献了,死去吧!早死早投胎...”
说罢,这人“噌”得一声扑过来,探出两只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陈平安心里扑通乱跳,脸上又惊又怒,顾不得多想,抬起腿来冲着来人狠狠就是一脚。
这一脚势大力沉正中胸口,对方闷哼一声,身子往后“咚”得一声就撞到了墙上。
这人疼得直吸气,骂骂咧咧的扶着墙站起来。
“狗样娘的贱种,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人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对着坐在床头的陈平安拳打脚踢。
陈平安咬着牙,抬起腿来连狠踹了他几脚。
混乱中又在床上摸到一块碎碗瓷片,想也不想的跳下床去,朝着那人的脸连连扎去。
当真是招招见血,这人发出几声惨叫后,猛地推开陈平安扭头就跑。
陈平安踉跄着身体,手抓着床帮稳住针身体。
这会直觉的头发晕,浑身冒虚汗。
这屋里也太闷热了,待不了人。
眼下什么情况,他不清楚。
不过看刚才的情形,杀他的人好像还是原身的家人。
这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明显不是思索的时候,他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屋里光线太暗了,他怎么也找不到鞋子。
用脚蹭了一圈也一无所获,只得咬着牙赤着脚跟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在阴影里摸索着出了内室,来到了堂屋的屋檐下。
一抬头,一钩残月斜挂在树梢上。
这时辰,这季节,应该是夏天凌晨三点。
这是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当真是杀人的好时刻。
陈平安警惕的打量一下这处农家小院,院子门头破败,院墙矮旧,身后是灰瓦土墙建成的三间正房。
院子东边建了两间厢房,一个露着烟囱,明显是当厨房用。
另外一间,房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
院子中间偏西的空地上栽着一颗梧桐树,底下放着一张支着蚊帐的竹床,里面隐隐躺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许是刚才的动静惊扰了里面熟睡的人,此刻这人正不自觉的还发出几声嘟囔。
陈平安霎时屏住了呼吸,放轻脚步,盯着床上的人。
他不知里面躺着是谁。
也不知刚刚要杀他的是谁?
情况不明,他最好先躲起来找找原主的记忆。
陈平安见床上的人又陷入沉睡后,方才小心点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轻一脚重一脚的急速往院门跑去。
刚跑到院门不远处时,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喧哗声。
他急忙抬眸一瞥,就见西边邻居房子上空陡然出现了几道光柱。
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柱,紧跟着就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陈平安紧张的退了两步,一转头朝着东边隔壁的院墙跑去。
这会要是还冒冒失失往院门外面跑,将直接暴露对方眼皮子底下。
这身子也不知道几天没进食,虚弱的厉害,到时候还不被人当场逮住。
东边靠着邻居的院墙也就是一人高,黄土砌成。
他助跑了两步,脚心蹬地,双手抓住墙头,“蹭”得一下爬上墙头,正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霎时冲进来好几个人。
陈平安也顾不得看清楚是什么人,身子一歪就翻过墙头,一声低沉闷响后就跌落在隔壁院墙底下。
这闷响声在一凌乱的脚步声中显得微不可闻,陈平安得以小心的躺在院墙根底,一边低低的喘着气,一边努力回忆原主留下的记忆。
原主和他同名同姓,也叫陈平安,奈何同名却不同命。
这是一处平行世界,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问了也不造。
原身赵平安,出生在省城。幼时的他如珠如宝,倍受家人宠爱,可这美好的画面在他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年一个漂亮阿姨闯入这个家,而他的母亲秦雪梅只身背了一个包袱就离开了。
小小年纪的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来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新来的阿姨经常背着人掐他,不给他饭吃,动不动打骂他。
那段时间,他经常饿肚子,挨打,父亲赵建国也越来越不待见他,他有时饿的去家属院的垃圾桶里找吃的。
后来妈妈找来了,带着他离开了省城,回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
妈妈告诉她这是姥姥家,这里地处秦岭南段,民风淳朴。
他在这里过来一段惬意的日子,半年后,秦雪梅再婚,带着他嫁给了陈家村的陈有财。
陈有财在陈家村风评不好,这人好吃懒做,爱赌博爱酗酒,发起酒疯来经常打人,他们母子俩没少挨打。
加上他脑子反应慢,有时尿尿拉屎都不知道解裤子,经常身上又骚又臭,时常被同村孩子欺负。
就是陈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也不喜欢他,常常打骂他,叫他野孩子,因此他在陈家村就是一个笑话存在。
秦雪梅因为是离异,自觉低人一等。
当时的社会环境,离了婚的女人在农村是被人鄙视的,说闲话的人很多。
她自嫁给陈有财之后,每日操劳不断,锄地拔草,上堤修坝,男人干的活她都干,吃的又不好。
他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母亲又闲下来的时候。
陈平安七八岁起,就帮着家里打猪草,打柴火,做饭喂猪,拖到九岁才开始上学。
而他一直尝试着融入陈家,每天都抢着干活,讨好,只为了唤来陈家人一句好话,一句赞扬,他就满足了。
只是每年初一拜年的时候,他依然被排除在外。
其他人都有压岁钱可拿,只有他磕了头也是白磕,别人有糖果可拿,他只能站在边角里暗暗羡慕,流口水。
几个堂兄弟姐妹有时饼干吃腻了,就会拿着饼干打仗,撒的满地都是。
陈平安会等着他们都走了,暗暗回来捡起碎了饼干连带着残渣,吃的很香,却被无意发现的几个堂姐妹一顿好嘲。
这些场景好似画布一样,在陈平安脑海里一帧一帧展开,看得他心生怜惜。
时间往前推移,十岁那年他的母亲受了刺激疯了,后面经常被用绳子捆在牛棚里,起先陈家人还买点药,后来药吃完了,也没再买。
只要犯病,就捆起来拴在牛棚,闹得厉害了就喂安眠片。
而他和疯妈的关系,从最初的心疼,到不耐烦,到最后越来厌恶,甚至为了讨好陈家人,当面扇疯妈的脸。
这段记忆让陈平安看了,不由心生鄙夷,怪道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眼前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嗯,原身还有一个大姐和妹妹,大姐陈美桃,是陈有财和前妻生的。
自从秦雪梅嫁过来之后,陈美桃和继母发生了几次冲突,后来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前年出嫁到隔壁村子里,回娘家也只是看看爷爷奶奶,从不往这里来。
妹妹叫陈兰兰,今年十三岁,上初二,和他关系也不大好。
他没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先是跟着村里人给各家盖房子搬砖,随后又去城里工地上当小工,挣来的钱都被陈有财拿去赌博了。
这次出事是在村外的桥梁工地上,他顶替“水鬼”下井时出了意外,工地的老板赔了十万元。
上面这些记忆都是凌乱的,时间都是跳跃的,他扒拉了半天,依照这些记忆片段拼凑出原身这短暂的一生。
陈平安躺在地上,裂了了嘴,所以他现在有一个疯了的妈妈和一个好赌酗酒的养父,还有一个关系不好的妹妹。
前后记忆连上之后,陈平安从地上坐起来,靠在院墙上,支起耳朵聆听隔壁的动静。
他隐隐知道是谁要杀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陈有财,这个原身的养父图什么?
他躺在棺材里听见过村人的议论声,知道赔偿款已经拿到手了。
按说,原身醒过来,对他不是好事吗?
多活一年就能让他多榨取一年的血汗,干嘛要冒着杀人的风险对“诈尸”了的他下毒手呢?
这中间只怕是又发生了什么,方才逼得他如此行险。
这会隔壁已经乱起来,压制不住的争吵声在寂静的夏夜里尤为醒耳。
陈平安眯起来眼睛,一边侧耳偷听,一边观察邻居家的院子。
夏天农村人为了纳凉,基本上都是在院子里露天睡觉。
这个邻居家的院子里就支了一大一小两张床,大床躺着夫妻俩,小床上躺着孩子,外面都支了缝了补丁的蚊帐。
这会夫妻俩就被惊醒了,女的推了推身边的男人,不满的叫道:
“这陈有财大半夜不睡觉,闹腾啥?”
男的在床上转了转身,不屑的嘟囔道:“这鳖孙还能干啥,肯定是因为白天的事....”
白天啥事呀?
陈平安躺在墙根底下的阴影里,心里顿生疑窦。
“哼!最好让工地上把钱要回去,看他还猖狂不?”
“嗬!那工头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一听说这人又活过来了,哪里肯干休?这鳖孙得意不了几天....”
夫妻俩一阵絮絮叨叨。
陈平安听了脊背一寒,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