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盛法之世(二)
天魔妙舞情偏逸,罗刹梵歌韵转悠。
绮席瑶屏围叠嶂,恍然已是阴妲楼。
初昏,画舫,火热。
烟波江上的画舫是极有名气的,孤帆舸则是烟波江上诸多有名画舫之中名气最盛的一艘。
南北巨贾,豪掷万金,但求一笑的佳话几乎每日都在上演,甚至每天不止一次地上演。
与那些捧出几个花魁名角,就能够一时间风光的画舫不同,孤帆舸上一百三十二位花园里有骨朵的姑娘,任是挑出哪一位放到外面也都是艳压一众花魁的花中霸王。
孤帆舸的名气大,规矩更大。
除却姑娘琴棋书画必须样样精通之外,亦有非是完璧莫登台的规矩,在孤帆舸内,姑娘想卖艺百无禁忌,想卖身也不受限制。
但是这孤帆舸的花园里只存花骨朵,开了花儿结了果的姑娘就请自行下船。
今天孤帆舸里格外地热闹,七层八百间廊坊之中,几乎间间都是灯火通明,原因就是清舞姑娘今日登台。
烟波江上的姑娘,闺名以梅、兰、竹为贵,而菊字则是给白马舫的清哥儿留的,清舞这名字俗气得紧,烟波江上类似名字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孤帆舸上叫清舞的姑娘却只此一位。
清舞姑娘出名的就是舞乐,相传这姑娘莺歌曼舞之时,有异香梵音相随,能见前后三世无限幸福。
当然这便是烟波江上的传说了。
看过的人缄口不言,没看过的则一个个都是“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咱也不敢问。”
久而久之,清舞这俗气的名字反而成了孤帆舸上最有名的花骨朵。
姑娘每月两次,登台献舞,每到此时孤帆舸上都是最火热的。
而今儿似乎是有些不同,三万两一通的醒场锣已经敲过一十四通,却久久不见清舞姑娘出场,若是放到平时,最多两三通鼓,清舞姑娘也就出场了,姑娘她不缺这几通醒场锣。
说起来好笑,这寻常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够的金银,却连换佳人见一面都不可得。
忽而,一名少女自台侧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熟识的客人都认得这是清舞姑娘身边的婢女灵溪,灵溪边跑边喊:“不……不好了!舞姑娘被一个黑衣人掳走了!”
孤帆舸上一时间燕雀无声,随即就仿佛是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般。
……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行灼灼而无止兮,天师寄余存慧根。
午后,古镇,暴雨。
乌云遮日,暴雨如柱,昼夜难辩。
小镇于山东麓依山势由低向高而起,因此素来多雨少阳潮气慎重,然而似今日这般的倾盆却也极是少见,反而是被这倾盆的大雨洗去了浓重的潮腐气味,让小镇难得地清新了许多。
这山于镇民之中声名不显,却因其山形雄奇俊秀故多有行客前来一睹风情,所以小镇里倒是也常有外人出入,不过今日暴雨却没想到仍有行客登山着实少见。
那是一个雄壮的身影,蓑衣斗笠,行囊短棍一应俱全,显然是位久行山川河流间的萍客。
那人脚上是一双木屐,撞击着地面发出极清脆的声音,这人并没有因为暴雨而在小镇稍作停留,木屐碰撞青石路的声音由远及近复又及远,竟是没有丝毫停留地直奔青山而去。
离开了小镇不甚平整的青石路,接下来就是完全泥泞的路途了,原本还有一条年深日久被人们走出来的上山小路,虽是泥土甚多,但也还算有条路,然而今日的这一场暴雨,已经完全摧毁了这条路原本存在的痕迹。
这人抬头望向被乌云遮挡的山顶,脸上满是久经风霜的痕迹,黝黑粗糙的皮肤,浑浊枯黄的双眼与雄壮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变为坚定,扎紧身上的蓑衣脱掉了脚上的木屐,开始踩着那恼人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山顶攀登。
乌云将阳光几乎完全遮住了,暴雨则不断地冲刷着山体。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
雨下了一整天,雷也劈了一整天。
傍晚,似乎是知晓夕阳将息,希望能留下最后的一片阳光,风停雨住,夕阳如血。
而这人也已经爬上了山巅,身上除了雨水之外,还多了十余道伤口,蓑衣也已经破损地不成样子。
“也不是吗?看来又得下一座了。”也不惧地下的冰冷泥泞,这人坐在地上望着夕阳下的残虹,眼中的神采依旧炽烈。
……
命中缘法人难逆,求仙觅道炼真气。
岂言凡胎畏鬼神,与君只手斩将臣。
深夜,闹市,晕月。
日晕风,月晕雨,明日应该是要下雨的。
巷尾转角的地方走来一个人,皂衣高冠,腰悬长刀,手持风灯,是个小吏的模样。
近几日城里起了命案的波澜,接连四天每天都有城中的百姓惨遭毒手,死状凄惨异常,全都是被活活拧断了脖颈吸干了满腔热血,腹中心肝也都被剖出,不知所踪。
近几日巡城的衙差已经增加了数次,否则这平时缉盗捕匪的差役也不会被派出来巡街,然而那行凶之人却仍旧是杳无音信,城里已经开始传出飞僵、狐妖、血尸、恶鬼等等四五个版本的故事了,坊间的传言也变得越来越不着边际。
郡丞给出的悬红又高了一倍,然而纵使他们这些衙差也不想自己遇上那饮人气血食人心肝的恶鬼,钱的确是好东西,可就怕是有命赚没命花,真遇上了悬赏能得多少且不谈,小命只怕是要难保了。
小吏这位子是家中传下的,说来有趣自家父亲便是因为这官府给出的悬红送掉了性命,贼倒是抓住了,那悬红却被郡丞与督军二一添作五,只给他们家留下了这小吏的位子。
割完了一茬韭菜,就赶紧催着下一茬快快长大。
小吏今年一十七岁,这吏听起来似是小官儿,其实也就是临时工一样的人,饶是如此也有众多百姓打破了脑袋欲求一位而不得。
月亮上的晕圈更大了,老话讲这叫毛月亮,意味着天地间的阴煞气极重。
小吏绕过街角,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地闪身躲避,却仍旧是没能完全闪开,右肩被撕开极长的一道口子。
小吏就势一滚闪开到一旁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形,这人身上未着寸缕,一块块贲起的肌肉轮廓上闪烁着凄厉的蓝色光晕,摄人心魄。
小吏伸手向空中射出响箭,拔出了长刀严阵以待,终是少年儿郎血气壮,此时竟是没有丝毫转身退缩的想法。
“下辈子可别特么做人了。”
喃喃呓语了一句,抽身提刀便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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