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把戏
凤仪宫中灯火通明,龙凤呈祥纹红烛烧了大半,烛泪落在金盘里,一瞬便凝结了。
褚月涵不急不缓地伸手将盖头放了下来,也不忙着起身迎驾,端坐在床边,透过红纱模糊地看向人影。
只见他跑得飞快,着一席金黄长袍,上绣五爪龙纹,一见便知他身份。
“你就是我的新娘?”
苏重见她坐在床边,忙靠过去,好奇地打量她。
他神志仅是五岁孩童,自然不懂什么是大婚,只听说自己有个新娘子,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褚月涵没有回答他,只起身行了个礼,便又坐下,不再开口。
她的盖头还没能掀,陛下自然是不懂得这些的,上一世也是摄政王代他行的礼数。
虽是于礼不合,可摄政王权倾朝野,谁敢说一句不是呢?
褚月涵思及此,不由得沉下脸色,好在有盖头隔着,皇帝也看不清楚。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了,又闹了起来:“来人啊,朕要吃金丝糕!”
他神志不清,可毕竟是皇帝,此话一出,便有宫人急匆匆地赶去御膳房要糕点。
褚月涵低垂着眼睫,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切一般,只闭眼小憩。
皇帝要闹完还久呢。
果然,等到婢女把糕点呈上,他便又不乐意吃了,站起身,甩袖要出去:“走,去千鲤池瞧瞧,我那几尾锦鲤是不是大了。”
褚月涵暗自嗤笑一声,没有阻拦,太监总管却是变了脸色。
“陛下……陛下不可啊,今儿可是您大婚,这……这于礼不合。”德福忙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苏重出去的路,劝道。
“什么于礼不合,朕就是礼!”苏重才不管这些,小孩子脾气上来,怒骂道:“狗奴才,你也敢拦我!”
“陛下。”褚月涵见时机差不多了,缓缓开口,卖了德福一个人情,劝慰道,“不如先用些金丝糕再去也不迟。”
“朕现在就要去!”苏重见是她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却依旧执拗。
褚月涵轻叹了一口气,还待开口,便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陛下这是要去哪?”
她猛的抬头,便见一个身影缓缓朝她走来,随手从一旁托盘里取了喜枰,挑开盖头,面色沉肃。
可不就是摄政王,南宫颐。
苏重一见他便怂了,缩了缩脖子,强笑道:“没有,没有……你听差了。”
“臣还以为,陛下连臣说过的话都记不得了。”南宫颐沉声道,皱起眉头,显出三分严厉。
“王爷此话未免过了。”
褚月涵见他如此放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出声制止道。
皇帝再如何昏庸,心智毕竟只是个五岁稚子,真正让褚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正是她面前这位“为国为民”的摄政王!
“皇后娘娘似乎对臣有所误解。”南宫颐淡淡道,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自从掌权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明显的恨意了。
不过这位褚大小姐又是为什么恨他呢,若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交集可不多,也未曾有过甚么矛盾。
一个又一个的谜让他终于从心里提起了一点兴趣,饶有兴味地打量面前这个女人,只是面上仍旧是一派严肃古板模样。
“摄政王想差了。”褚月涵话一出口便觉不好,她如今还不能与他作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欲多说,随口将此事揭了过去。
果然,还未等摄政王再开口,外头便跑进了个跌跌撞撞的小太监,见着皇帝与摄政王都在,当即抖了三抖,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个行礼问了安。
“何事惊慌?”南宫颐深深的看了一眼褚月涵,开口问道。
那小太监又是抖了抖,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启禀王爷……贵妃娘娘私自外出,被监仪司……”
他不敢再说了,只是磕着头,生怕被主子一个迁怒便丢了性命。
“苏贵妃?怎么可能?”褚月涵故作震惊,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被南宫颐捕捉了个正着,她问道,“本宫未进宫前,这宫权便是她在掌,落钥后未经特许私自出宫是大过,她怎会不知?”
“这、这……”小太监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他实在答不上来,也不敢答,心中痛骂着把这差事推给他的总管,只把头磕得更重了。
“即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该求了陛下旨意。”褚月涵皱眉,摇头道,“本宫虽是初进宫,既然居了皇后之位,便是陛下深恩,自当管制后宫。”
“未经特许,落钥后私自出宫,按宫规当如何?”褚月涵抬首,故作不解地看向一旁掌事姑姑,问道。
那掌事姑姑是褚家留在宫中的人脉,脑子灵光得很,当即答道:“杖责三十。”
“妹妹细皮嫩肉的,三十杖未免重了。”褚月涵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为难样子。
“这……宫中还从未有宫妃深夜私自出寝宫的先例……”那掌事姑姑也是愁着眉,若有所指的开口,与褚月涵一同唱起了戏,“也不知贵妃娘娘是有何大事,非要此时出来?”
“说不得她只是一时糊涂,或是丢了什么东西急着找回来罢。”褚月涵眸光一厉,似乎试图为她开脱道,只是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可不就是么,若是没捉到人,此时那双鞋子估计已经在湖边摆着了。
“那也尽可让宫人去取,堂堂一个宫妃,深夜无召出寝宫,成何体统!”南宫颐斥责道,眉间聚拢成一块。
褚月涵没想到他会开口,猛的抬起头,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光芒流转,似乎把她的小把戏都看了个透彻。
她抿了抿唇,垂眸不与他对视,深怕自己的目光暴露了什么。
南宫颐注视着她的发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连带着这无趣的后宫争斗都有了些看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过是第一把火便烧到了先前掌权的苏贵妃头上,往后的两把火又怎么烧?
他可是期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