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住冷宫
车轮压在大理石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春风偶尔撩起车帘,露出满园春色,然而马车上那张如春花般稚嫩妍媚的女子心却已入落暮之年。
今年她才刚刚及笄,却已经被判定死期,岂不是和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病人一般?
马车拐过最繁华的后宫六院,走进最冷清的永巷,一股腐朽的臭味覆盖过鼻腔的花香,高高的围墙将朝阳挡住,晦暗的永巷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越往深处走,越觉凄凉,零零落落十数处院落,墙壁上的红漆剥离脱落,宫瓦上蔓生的野草纷杂,连大门上也积了厚厚的尘灰,满目疮痍。
车在一处破败无人居住院落门口落下,顾妍华刚下马车,那太监飞快地赶着马车往回走,伸手推门,细小灰尘迎面扑来,尚未进门,已有尘灰呛人的气息扑鼻而来。
“奴婢芸香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从宫门侧走出一个容貌清丽二十许人的宫女,对顾妍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顾妍华虚扶了一把,见那宫女衣着与寻常宫女不同,便知道是冷宫的管事姑姑了。
头上的发钗和东珠在宫女换衣服时被拿走,顾妍华寒酸地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芙蓉金丝缠玉翠手镯递给那个宫女,面上强作镇定地,语气尽量平静地道:“姑姑不必多礼,以后本宫还求姑姑多多关照。”
云香也没有客气,接过玉镯,道了谢给顾妍华让开一道路。
一进门,呛人的气息扑鼻而来,院子有十来间屋子,院中还算干净。
“管事姑姑吩咐过,此处的院子留给娘娘您一个人居住,娘娘放心不会有人打扰您。”云香走在顾妍华前面带走,找了一间略为整齐的空屋子推开门。
屋子里摆放着桌椅和一张床榻,虽然简陋了些,倒也算干净,应该是才打扫过。
“多谢姑姑。”顾妍华再次道谢,临行前母亲曾说过,礼多人不怪,名义上她是皇后,实际上不过是南国的摆设,一言一语都必须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会给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穿越前,顾妍华是孤儿,老天垂怜让她得到家庭的温暖。
在高贵的统治者眼里,她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命微不足道。然,在父亲和母亲的眼里,她却是至宝。
十来年的疼爱,她觉得用余下的生命换取,值得了。
“娘娘客气,叫奴婢芸香就好。”云香客气地回礼,本来以为新送来的主会寻死觅活,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镇定,就算当初她被贬到此处做管事也没有如此镇定,云香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顾妍华温和静默一笑,迈入门槛,既来之者安之。
云香屈膝一礼退出屋子将门关上。
待人走远,顾妍华忍不住眼一酸,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哭出声来。
她不过是在强作欢笑来掩盖内心的害怕和痛苦罢了。
哭的累了,眼泪干了,人才昏昏睡去,这一睡便是一日。其间云香悄悄过来探视数回,生怕她出一点意外,毕竟这位冷宫皇后身份特殊,一旦有半点闪失便会牵连族人。
玉乾宫里外站满了伺候的宫女太监,重重人墙包围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噼啪!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让守在内宫走廊上的太监宫女们心跳慢了半拍。
保养得宜的王太后横眉冷目,凤冠颤抖。
“珩儿,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发高烧,先帝不在宫中,那贱人竟然关闭宫门不让请太医,是我!我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求那贱人开门,求老天别夺走你的命!”王太后痛心疾首地拍桌道。
她处心积虑,好容易从妃位熬到了皇后的位置,凭什么还要再看人脸色?
一旦诸亲王知道文帝驾崩,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她在后宫斗了二十多年已经不想在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南景珩笔直地站在王太后对面,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带着滔天的怒意,如诗似画的五官踱上了一层光华,紫色蟒袍,玉带金冠更显威仪,一双深邃的眸仿若深谷幽潭般波澜不惊。
昨夜,他依稀记得好像闯进一个屋子,然后和一个女子……
在此之前,南景珩只在玉乾宫喝茶。
南景珩对王太后的痛诉毫无半点情绪,只等王太后说完才道:“怎么做是你的事情,别把我拉下水。”
昔年,王太后为保全母子二人性命受过许多苦难,南景珩对王太后心有愧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百依百顺,只是昨夜实在不对劲,绝对不像是临幸一个宫女那般简单。
“好了!”王太后提高了几个分贝,不耐烦地喊道:“哀家知道靠不住你,也从未打算靠你。幸好你舅舅和几个表弟还算有本事,哀家才能活到今天,你若真当我是你母后,好好待你的王妃,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南景珩美玉般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甩袖离去。
“太后娘娘,您好好和睿王殿下说,每次都闹的这么僵,他到底是您的儿子。”玉乾宫掌事红嬷嬷手里捧着斗彩凤纹碧玉盏走进内殿,亲自捧到王太后更前。
不劝还好,一劝王太后的怒火轰然,将红嬷嬷递来的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这个逆子!从来都不听哀家的话。”
红嬷嬷慌忙站到凤座一侧,垂着脸站着,一脸恭顺,“太后娘娘,王爷并非有意顶撞您,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罢了。”
王太后唇角微扬,显然怒火消了一半,叹息道:“哀家不敢赌,一旦大权旁落我们母子性命难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红嬷嬷脸上忧色更重,更兼了几分愤愤不平之色,“太后娘娘是先帝皇后,不管谁继承皇位,您都是当之无愧的母后皇太后。诸位皇子若敢不敬太后,简直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王太后闷哼一声,坐下狠狠地拍桌,不觉抬高了声音,“太妃院里那几个贱人恨不得撕了哀家母子。”眉心一沉,正色道:“一定要看好北齐来的那个女人,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红嬷嬷低缓了声音道:“太后娘娘放心,奴婢放了可靠的人看着。”
梦中,她掉进一个深渊中,那个深渊漆黑阴森,隐约可听见狼哭鬼嚎之声。又像是跌进冰冷的水中,苦涩的水不住地往咽喉里灌,她拼死挣扎,却越陷越深……
“啊!”顾妍华径直坐起身来,大口的喘气,仿佛要将噩梦中喝下的苦水吐出来一般。
“皇后娘娘,您已经睡了一整天用些膳食吧!”芸香眉眼含笑,轻言细语地道。
顾妍华将额头的冷汗抹去,挣扎着起床,浑身还是痛的要命,见一张方木桌上摆着两个馒头,一碗清粥和一碟看不到油水的青菜。虽然不敢和在家里比,但好歹也还能保命,便真诚地对芸香道:“多谢姑姑。”
芸香眉目冷清,不亢不卑地屈膝,“皇后娘娘,您远嫁南国,为的是两国邦交。万不可为了自己,陷两国百姓于危难之中。”
顾妍华心中闪过一丝刚硬之气,为了两国百姓也好,还是为了自己顾妍华还到想不开的地步:“多谢姑姑教诲,本宫会铭记于心。”
云香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微微屈膝便离开房间。
顾妍华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咀嚼,从昨日白天到现在,她一直滴水为进早已经饿的头昏眼花。
只是,也不知道从北齐跟过来的随侍们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只是现在她都是不得自由的阶下囚又怎能顾及的上他们?
填饱了肚子精神也好了许多,芸香带着一个小宫女来收拾碗筷。
“姑姑且先别走。”顾妍华见芸香虽然和其他宫女一样冷着脸,但却不是那等拜高踩地之辈。
芸香朝那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淡漠地望了顾妍华一眼:“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顾妍华摸了摸发髻和袖口,竟然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顿时羞得小脸绯红。
芸香欠身,“娘娘,奴婢是冷宫管事,理应为娘娘排忧解难。”
顾妍华也不客气,“姑姑,我出嫁时北齐皇帝陛下赐下公主仪仗,嫁妆倒是其次。主要是跟过来陪嫁的宫女们,也不知道她们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劳烦姑姑帮我打听,只要她们平安就好。”
芸香眉心微动,矍然变色,“奴婢只是冷宫管事,无事也不得外出,更不敢打听朝堂之事。顺便,再劝皇后一句,不该问的问题别问,不该说的话别说,您是北齐郡主,但您现在是南国的人质。”
顾妍华的笑容一凝,不等她辩解,芸香便仰着脸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