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结局篇13
萧胤摸摸她的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莞尔一笑,“不必了,你先走吧,我慢慢走回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望着他的背影慢慢融入暗夜里,仿佛他原本就属于黑夜。
心头缭绕着幽幽的叹息。
自太子畏罪自尽后的一个月,皇宫波澜不兴,安静得出奇。
洛云卿知道,萧胤、萧溶都将彼此视作死敌,都在观望,敌不动,我不动。
然而,海面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底下的激流暗涌将会掀起滔天巨浪。
一日午后,萧炎正在批阅奏折,忽然头疼欲裂,接着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内侍将他抬回九华殿,几个太医赶来诊治,却诊断不出他究竟身患何症。
萧溶大怒,斥责太医,派人去民间请来医术精湛的名医。
名医张不医奉旨进宫,诊了两日两夜才断症:陛下似是中毒。
至于陛下所中的是什么毒,无人断得出。
萧溶一直守在九华殿,担心父皇忽然一命呜呼,更忧心的是父皇究竟会把皇位传给谁。
这些日子,有大臣上奏册立太子,萧炎按下不表。
如今,他一直昏迷,倘若就此驾崩,那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萧胤收押了御膳房的宫人、九华殿的宫人,待张不医查清毒从何而来,才能对毒下药。
张不医检查了萧炎平日里饮用的茶水、吃过的膳食,衣食住行等各方面也都仔细检查过,整整花了十二个时辰。满朝文武听闻陛下龙体抱恙,齐聚九华殿外等候消息。
萧溶隐隐猜到,此事不同寻常,定是有人毒害父皇。
他的脑中,浮现一个人。
张不医回到九华殿,萧胤和萧溶同时问:“父皇究竟身中何毒?”
群臣也七嘴八舌地问,张不医道:“草民已开了药方,让宫人煎药。”
“陛下服了药就会苏醒吗?”有大臣问。
“陛下所中之毒乃西域奇毒,毒性诡异,能否苏醒,草民尽力而为。”
“是什么西域奇毒?”萧溶关切地问。
“此西域奇毒叫作‘醉芙灵犀’。”张不医耐心地解释,“醉芙灵犀毒性奇诡,中此毒者轻则四肢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只存一口气,如同活死人;重则脏腑受损,全身变黑,七窍流黑血而死。”
众人被他的描述吓得抽冷气,这种奇毒太可怕了。
萧溶又道:“茶水、膳食经试毒宫人尝试后父皇才会用,为何试毒宫人没有中毒?父皇又是如何中毒的?”
所有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
张不医年约五十,一脸忠厚相,“草民仔细查过,陛下中毒,在于膳食。”
“那为何试毒宫人安然无恙?”萧胤不解。
“落毒者绝顶聪明,并非直接在膳食里落毒。”张不医沉缓道,“陛下喜欢吃鱼,每日都要进食新鲜的鱼,御膳房会变着花样奉上各种煮法的鱼。草民问过,陛下所食的鲜鱼是宫人专门到秦淮河捉回来的。这宫人是御膳房的,名为小路子,他说他在秦淮河圈了一段河道,养了不少种鱼,每日他出宫去捉一条鱼回宫。”
“在做好的鱼里落毒?”萧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么多宫人在秦淮河养鱼、捉鱼的事。
“并非如此。”张不医摇头,“在秦淮河圈养鱼,需得有人看着,小路子请了一个朋友帮忙养鱼,每月给他少许银子。他这朋友名为李大虫,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这时,一个宫人拎着一条鲜活的鲫鱼过来,张不医指着这条鲫鱼道:“这条鲫鱼是从小路子每日捉鱼的地方捉回来的。你先把这条鱼敲晕。”
当即,宫人用一根小棍子猛敲鲫鱼的头,鲫鱼就不动了。接着,他剖开鱼,将内脏取出来。
一只猫闻到鱼腥,立即蹦过来,吃着鱼的内脏。
张不医吩咐宫人割了几块重要部位的鱼肉,抛给猫吃。
所有人都盯着这只吃得津津有味的猫咪,不一会儿,这只肥硕的猫倒了,腹部一鼓一鼓的,可见还有气儿。
萧溶更好奇了,“这活鱼有毒?”
张不医点点头,“活鱼有毒,是因为,有人在那圈养的河里投毒,但投的毒非常少,许是两三日投放一次,否则,鱼早就被毒死了。这活鱼里的毒可忽略不计,不足以致命,可陛下每日都吃鱼,每日都吃进一点点毒,日积月累,毒越来越多,总有一日会毒性发作。”
“既然鱼有毒,为何试毒宫人没有中毒?”萧胤问。
“试毒宫人每次只是吃一口,而陛下是吃了整条鱼。”张不医道,“再者,陛下久经沙场多年,身上有不少旧患,当旧患发作,便会牵引毒性发作。”
群臣感叹,是什么人这么歹毒,用如此高明的手法落毒。
萧胤扬声道:“诸位大人,本王已收押小路子和李大虫,可要公审?”
众臣纷纷附和。
给萧炎灌下汤药,有宫人守着,左相薛大人在前庭审讯嫌犯。
九华殿前,小路子和李大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吓得屁股尿流。
“是谁在养鱼的河里投毒?是你们两个合谋毒害陛下?”薛大人喝道,“说!”
“奴才没有投毒,大人,冤枉啊。”小路子吓得魂飞魄散。
“草民没有投毒……大人……明察……”李大虫惊恐道。
“不从实招来,大刑伺候!”薛大人威胁道。
二人仍然喊冤枉,直至木杖打下来,李大虫才招供,是他在河里投毒,隔两日撒一次,一次只是一丁点儿。
薛大人又问:“为何毒害陛下?是谁指使你?”
李大虫先是说没人指使他,接着说不敢说,最后挨了几下木杖,才招供。
他说,是怀王要他在河里投毒。
群臣哗然,纷纷看向站在一旁的怀王。
萧溶大吃一惊,跳出来道:“本王根本不认识你,更没有指使你做任何事,你别胡说八道。”
“草民在秦淮河边长大,认识的最了不得的人就是小路子,与陛下无冤无仇,为什么毒害陛下?”李大虫辩解,“王爷你找到草民,说只要草民为你做一件小事,每月便可得到一百两。草民问王爷那些褐色的药粉是什么,为什么投在河里,你说药粉是喂鱼的,可让鱼长得又快又肥。草民知道这些鱼是陛下要吃的,心想陛下喜欢吃鱼,自然要让鱼儿长得又快又肥。因此,草民拿了王爷的一百两,隔两日撒一次。大人,草民句句属实,全无虚言。草民贱命一条,但也不想就这么被砍头,草民哪有胆量毒害陛下。”
“王爷还有何话说?”薛大人问怀王。
“他诬陷本王,本王不认识他,更没有给他一百两!”萧溶意识到灭顶之灾的降临,冲动得奔过去,揪起李大虫,目龇欲裂,“你再血口喷人,本王对你不客气!”
“若草民不认识王爷,又怎会编排出这样的谎言?草民与王爷无冤无仇,为什么诬陷王爷?”李大虫据理力争,“大人,草民绝无虚言。”
薛大人命侍卫将李大虫押走,所有人都看着怀王,当他是毒害陛下的主谋,要公审他。
萧溶心惊胆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站在人群外、始终不发一言的萧胤,萧胤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忽然,萧溶灵光一闪,明白了所有事。
毒害父皇的人是萧胤!是他布了这个局,要自己成为他的替罪羔羊!
这个局,很早就开始部署,历经多月才揭发出来,可见他的心机与城府是多么可怕。
“王爷为何毒害陛下?”有大臣问。
“王爷事母至孝,求陛下赦免贵妃的罪,陛下不肯,王爷就狠心毒害陛下,是不是?”薛大人疾言厉色地质问,“只要王爷取陛下而代之,便可接贵妃回宫,是不是?”
“不是!本王没有求父皇赦免母妃的罪!”萧溶矢口否认,“真正毒害父皇的人不是本王,是他!是大哥!”
“人证、物证俱在,王爷还敢狡辩!”薛大人怒道,“毒害陛下,弑君杀父,犯上作乱,乃大逆不道。诸位大人,该当如何?”
不少大臣言称,将怀王收押天牢,待陛下苏醒,再行发落处置。
萧溶被侍卫带走的时候,望向萧胤,恨之入骨。
他以为萧胤不会这么快动手,以为萧胤仍在观望,却没想到,很早之前,萧胤就布下这个局诬陷他。萧胤收买了这么多人,太可怕了。
等了两个时辰,萧炎终于苏醒,然而,他只是睁开眼,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就连点头都困难。张不医断症,因为西域奇毒“醉芙灵犀”的损害,陛下形如活死人,终生瘫痪。
众臣悲痛,没想到英明神武、纵横沙场的陛下会变成这副模样。
薛大人道:“陛下,臣已查明真相,怀王在活鱼里落毒毒害陛下。臣已将怀王收押天牢,等陛下示下。”
萧炎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其他大臣。
众人皆颔首。
“三弟事母至孝、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恳请父皇饶三弟一命。”萧胤真挚地恳求。
“陛下,臣以为弑君杀父乃大逆不道,罪不可恕,应斩首示众。”薛大人道。
有大臣提议,若赞成,陛下便眨眼两次,若不赞成,陛下无需眨眼。
薛大人说,将怀王贬为庶人,逐到边荒之地。
萧炎没有眨眼。
萧胤道:“此事毕竟是丑闻,家丑不外扬,父皇,就让儿臣处置三弟吧。”
萧炎应允了。
次日,萧胤来到天牢,萧溶躺在硬木板床上,后背朝外,蜷缩成一团。
“你不是整夜叫嚷着要见我吗?”
他冷冽的声音回荡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似有回声传回来。
萧溶慢慢起身,端然坐着,尽力保持昔日高贵的身份,“不敢进来吗?”
萧胤屈身走进牢房,“父皇已让我全权处置。”
“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萧溶冷冷道,技不如人,心机不如他深沉,心肠不如他狠毒,自然一败涂地。苏惊澜说过:秦王擅经营之道,掌羽林卫,文武皆可,然他眉宇之间并无王者霸气,不是帝王之相。苏惊澜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最有王者霸气的,竟然是萧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