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一)
屋内有些安静,陆星晚敛起心底怅然重新打起精神同苏静云说话。
“师姐没事就好,我来看看,有什么需求你可以派墨竹告诉我,我差人去办。”
她语气轻浅,仿佛有道不尽的温柔,这样的一个人总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苏静云苍白如瓷的面容上也是温和,她掩去眼底探究,低声说,“好。”
两个人客气地交谈了几句,苏静云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阿萝昨日和我辞行与白家的姑娘去了神音岛,此事你可知?”
听到阿萝的名字陆星晚心头猛烈一跳,她突然庆幸阿萝再次离开了,有昨晚的梦境打底她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可惜梦境给出的线索还是寥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防御又该从何查起。
苏静云察觉到了她的走神,略微顿了一下就已经有所明了,“阿萝是不是没和你说。”
陆星晚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丫头……”苏静云微微蹙起细眉,语气里含了些无奈。
陆星晚压下心头所有情绪,轻声说,“没关系,大师姐不用担心。”
苏静云有些歉然的看向她,“她也是被宠坏了,你别和她计较,等她回来我让她给你道歉。”
陆星晚轻轻摇头,她无意在师姐面前掀起自己和阿萝的矛盾,让她为此劳神,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墨竹出来送她,陆星晚和她走到院子里才轻声询问,“师姐还好吗?”
墨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照顾人十分细心,“您放心。”
她细致的讲了苏静云的身体情况,又提到百草谷的蔺神医每月都来,前几日也照例来问诊了,说苏静云在逐渐恢复。
陆星晚这才放心,微笑鼓励了她几句给她加了赏钱,这才转身离开。
从前苏静云没醒陆星晚时常看顾,来的比在自己院子还熟,如今苏静云醒了她来的机会却少了。
掌门遣散寒剑派后,那位忠厚的长老一直负责打理山下的产业,后面几年大抵是对陆星晚彻底放了心,转手都交给了她。
她手上分担的事多了,苏静云却不似从前一样静静沉睡,她需要一个人时时伴着看顾着,陆星晚便从山下精挑细选请了位侍女照顾她,这个侍女自然就是墨竹。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静云轻轻咳了两声,纤弱瘦削的脊背像随时能被折断的枯木。
她实在太虚弱了,便缓缓闭目养神。
陆星晚和墨竹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就算现在她重伤在身耳目还是灵便的。
平心而论,她刚刚醒来时对这位陆师妹感观不好也不坏。
昏迷前她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从小师妹甚至是照看她的侍女口中听到的都是褒赞和依赖,想来师尊也是对她极为信任才可能安心将她们交给她才去闭关,这样一个人光听她这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很难生出恶感。
可是从长梦中醒来,她最亲近的二师妹江涟漪尸骨无存,其他交好的师姐妹们也不在,只有一个陌生人,她得到了你重要人的全部注视,你很难对她毫无芥蒂。
她原本不该这么狭隘,她本就是门派的大师姐,师门上下对她的态度也从来不是宠爱,而是倚重。
她也并非稚气少女会为这些事吃飞醋,她只是为二师妹难过和不平。
她的师妹曾是天上的骄阳,翱翔九天的凤凰,明朗的可以温暖人心。她那么意气风发,是师尊的骄傲,是小师妹的榜样,是她最疼爱的师妹。
怎么她一觉醒来就已失去了她那么多年,她们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她们师徒四个组建的家却在支离破碎后又走进来了另一个人,原本该属于她的疼爱和崇拜也都给了另一个人。
她怪不了师尊,因为她相信师尊比她更煎熬。失去太痛苦,自己又不在,小师妹还那么小,必须得有一个人帮她走出伤痛。
她也怪不了小师妹,出事的那年她只有七岁,尚且是个稚童,这些年陪伴她的是陆星晚,她如何不去依赖她。
所以她只能迁怒性的排斥着陆星晚。
十年啊。苏静云想,一个外门弟子真的可以为门派的微末恩情和忠诚感做到如此地步吗?
她倒要看看这位陆师妹的心到底有几分是真。
*
林落月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她在院子里缓缓漫步,屋舍后面种着棵参天古树,她老早就想来看看,这下终于如愿以偿。
正直炎热夏季,古树下依旧有纷纷落叶,她看了一会儿便蹲下身把几片叶子叠一起,想弄出个小兔子形状的玩意来。
不过记忆里娘亲和姐姐叠的活灵活现,她的大脑也叫嚣着你已经学会了,手却一点都不听使唤。
林落月摆弄了好几次都没成,到底有些气馁,气馁过后想到刚刚在消磨时间当中也得到了意趣,便又重新恢复了好心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照顾她的阿芷过来寻她了,微微侧过身就看到一袭素色裙摆款款而来,她抬头就见到是陆星晚。
“落月,你可是让我和阿芷好找啊。”陆星晚美眸带了点询问,“她说出去给你端碗药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林落月迅速站起身,充分彰显自己身体已经大好的意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是能下床走动了,我实在是闷不住了。”
陆星晚也没有怪她的意思,看她走过来便说,“那便跟我回去,不然药该凉了。”
林落月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好,今天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我看你平时总是在外面忙碌。”
“也没什么,平日里不过是处理些琐事。”陆星晚微微一笑那张清丽面容就格外生动,就和透着仙气似的,但林落月直觉她不开心。
林落月并不是一个性子多么婉转的人,说话也是,“星晚,我觉得你有些不开心。”
陆星晚步伐微微一滞,林落月便也停下看她,“咱们是朋友,有烦心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为你的小师妹烦恼?”
她身体渐渐恢复,脸上有了血色,眸光也似乎格外的明亮灵动,专注望着一个人的时候写满了真诚。
“有些但不全是。”陆星晚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掩饰推脱,她极少拥有朋友如今在林落月的注视下觉得拥有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她三两句间谈起自己幼时的经历,“我因为一些原因早早离了家,后来到了寒剑派我便把这里当了第二个家。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做到最好?”
林落月听得有些迷惑,“做到最好?”
陆星晚凝视眼前的姑娘,她的身上有着幸福圆满的家庭教养出的宽和与洒脱,可同样的她就不会知道有缺憾的家庭走出来的人藏着怎样的茫然与患得患失。
“对,我想知道怎样去维系一个家?因为没有人教过我,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做才是对的才是最好的。”
陆星晚语气里是虚心求教的迷茫,并没有多么痛苦的音色,林落月却在一瞬间触到了这话背后的悲凉和她对自己的怀疑。
“星晚……”林落月悠悠一叹,“哪有什么最好呀。”
她总是充斥着轻快的音调一瞬间含了少有的温柔与怜惜。
和陆星晚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就发觉她的细心,不过几日就留意到了她爱吃什么还有一些其他习惯上的迁就。
她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想她对自己一个外人尚且如此,被她精心关怀的人还不知道会宠成什么样。只是除了见过一面的阿萝,她也不了解寒剑派的情况。
见陆星晚神色更加困惑,林落月便直言鼓励,“星晚你已经足够好了,如果有人觉得你不够好,那一定是她不对。”
“这世上哪有只要求一个人不断付出,另一个人享受过后还挑三拣四的道理。”
陆星晚听着也笑了,轻轻摇头,“我又哪有你说的那般好。”
林落月想了想没和她辩驳这个话题,只道,“我娘有一位好友,那是位性子很好很好的夫人,可惜她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管妻女。那位夫人便无底线的包容他,吵了架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哪里不够好,希望有一天丈夫能够回头。”
“可一个人承了另一个人的好,有时不一定会感动,反而在习惯后视为理所应当。那个男人就是如此,直将那位夫人的心踩进了泥土里。”
陆星晚怔怔,林落月说完自己先摇了头,“当然,你肯定不会是那位夫人,不过世间有些道理是共通的,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需要独立和自我,若为一个人迷失自己,不回头,一生也是可悲。”
林落月是真的只当个例子话赶话说出来,心中颇为感慨,却一点也没觉得陆星晚会像那位夫人一样。
毕竟情况也不一样,一个是痴心人的爱情,一个是有恩义在的同门。
世人往往会为爱情癫狂,却未必会为亲情友情发疯。
“哎,我就这样瞎扯了一通,你听听就好。总之师妹也不能太宠着了,该教训也要教训。师妹也是妹,打一顿就服了。”林落月摆摆手十分有经验的支招。
她却不知道陆星晚内心在面临多大的震动。
“药快凉了,我们回吧。”陆星晚极快低垂下眼帘,唯有纤长睫毛的轻颤昭示了主人内心的波澜。
陆星晚在想自己这些年与阿萝的相处,更在想那些梦境。
昨晚梦见阿萝用剑指着自己,自己苦苦哀求一个信任的画面历历在目。
如此落魄,如此不堪,也如此悲哀。
和阿萝的相处是不是因为她总是在隐忍在退让,所以退到最后连尊严都没有了。
她们的关系恶化可能与白琴荷有关,可能与外界有关。但最大的问题出在她们自己身上。
她最该教阿萝的就是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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