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决心
“……玉戒?”黄公皱起了眉头,目光转向脚边的脑袋。
张成公子上午就回来了,比他预计中的要早很多。而且,让他都不敢相信的,真的取回了那个犬戎斥候的脑袋。
这颗狗头可不一般。无需细看,他立刻就能从狗头上白色而整洁的毛发便判断这就是犬戎斥候没错。普通的犬戎都是又脏又臭,毛皮肮脏,但是他们的斥候却也懂得保持干净整洁(气味太大容易被发现)。所以这种犬戎远比同类更加危险。
当然最危险的就是他们的头目,也就是那些犬戎的巫觋。昆吾大夫居然也在激战中被这些犬戎所伤——虽然不是什么大碍,但这本身就说明这些犬戎巫觋的危险性。
昆吾大夫早就悬赏犬戎脑袋,有勇士私下里杀死犬戎的,重赏。比方说这颗狗头,就价值10个中贝。而那些普通犬戎的脑袋,就只有1个中贝。
但是,这个狗头却格外不平常,因为他居然随身携带了玉戒。一枚存储着治疗之力的戒指。
就像每个人知道的,犬戎之中,那也是等级森严的。傻瓜都明白一枚治疗戒指在战斗中的价值,所以这种东西,是绝不可能落在下级犬戎手中的。
“这东西是?”张成忍不住问了一句。有魔力在这戒指上头流转,但他不知道这东西。
“张成公子不晓得吗?”黄公倒是颇有些奇怪。玉戒可是通用的东西……好吧,毕竟游士出身,也许真的没什么机会见识这些好东西。于是他稍微介绍了一下,这东西就是玉戒,里面存储着治疗之力。
普通交易都是用“贝”的,但真正高端的交易的时候,通常就会拿此类物品当货币使用了。
不过这枚玉戒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出现了一点裂缝。黄公估摸着,它还能用三四次就要报废了。所以价值要比完整的玉戒低一个档次——说到这个,他忍不住叹息了几句。犬戎攻陷了镐京,这意味着周室收藏的大量宝物都落到了他们手里去了。这个玉戒估计也是这么来的——犬戎那简陋的生产能力可造不出这么高端的东西。
这东西的使用办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些水和高压就能激发。通常是用力将其按在流血的伤口上,靠着血水直接激发。当然你要是想要治疗淤伤,用普通的水或者唾液都没问题。
他把玉戒还给张成,转而拿起那个泥团。
知道这个犬戎可能身份不俗之后,黄公就比较重视这件事情了。他细微的看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将土块表层的泥土用手抠下来。很快,泥土散落,露出里面的一张简牍。他拿起东西,看了一下,脸色瞬间就变了。
“#%¥&*,”黄公发出一声显然是很不通用,哪怕是翻译器都无法顺利翻译的咒骂声。“犬戎可恨!居然想勾结山戎!”
“山戎?”张成可完全不懂那是啥。
“可恨可恨!”黄公大怒。“果然……我就觉得犬戎盘踞镐京,不进不退,定有阴谋!”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此事当立刻禀报昆吾大夫……恐怕需要立刻警告各地……”
他脸上阴晴不定了一下。“张成公子,这一次你功劳不小。这个犬戎恐怕不只是斥候,还是信使……不,应该就是信使!”
本来的职责是送信,顺带着去侦察一下。没料到的是就是因为“顺带”的工作,送了命。这真的是天佑宗周啊!信使一死,这勾结山戎的事情至少也能拖上一段时间。
“这个是……信件?”张成看着地上的碎土,真心觉得荒唐。
“将简牍写好,”黄公已经定下神来了,所以还有闲暇来教一下张成常识。“用泥封起来,上面加盖印。然后将泥土烤干烤硬。如此一来,就不虞信件内容被人所知。”
看着张成一脸迷惑的样子——也不怪张成迷惑,这泥上面一没有盖印的痕迹,二也太松软易脱落了——他继续解释道。“犬戎无知,哪里知道烤干烤硬的细节手段,随便烘烘干,于是密信的泥封松软,极易脱落。”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成终于明白了,总之就是野蛮种族啥也不懂,画虎成犬。蛮好的一种写密信的办法被他们生生折腾成了笑话。
黄公这个时候打开了第二封密信。这一次他虽然比之前镇定许多,但是脸上照样略微有变色。
“果然……犬戎想勾结淮夷……讨伐淮夷,刻不容缓了!”
一小段时间后,隔着玄圭,昆吾大夫的面孔浮现在黄公面前。事关重大,黄公立刻将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次。特别是强调了张成截获的信件内容。
就算是昆吾大夫,神色也不禁变动。
“我接到消息,犬戎正在进攻许国,许国四处求援,而郑国军队也正在和犬戎一部交战,而鲁候已经率军来援,就在半路上了……”他想了一下,“诸侯之兵正纷纷抵达……但是……”
他没有说出下面半句话,但是黄公心知肚明。
“眼下事情,还是以讨伐淮夷更加重要一些。”虽然犬戎勾结淮夷这事早就在预料之中,但是真的发生了,那依然是很严重的事情。“必须在西陲大夫来援之前,灭淮夷!”
“那么……立刻让张成公子去讨伐?”黄公赶紧问道。
“不妥,昆吾城中留守已经够少了,”隔着玄圭,一个声音插进来。是迁。“如果尽起卫戍之师,那么城中就太空虚了。一小股犬戎就能造成很大的威胁……”
昆吾大夫没有反驳,默认了迁的话。黄公只能叹了口气。十几天时间,张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剿灭淮夷的重任的。如果太急了,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赔上自己。
玄圭的通话结束后,他转身到了外面。作为留守的最高人员,几名执勤的士兵向他行礼。
“张成公子……去哪里了?”
“啊……他……”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那个……他……”
“怎么了?”
“说是帮忙清理那些吃腐尸的野狗去了。”
“腐尸?野狗?”
“是,之前大夫和那些犬戎交战……所击杀的犬戎。”这么一说,黄公就想起来了。之前不少犬戎乘胜攻了过来,却被有所准备的昆吾大夫来了一个迎头痛击,击杀了好几百个,脑袋都堆积一座小京观了。因为没有太多时间处理尸体,也就懒得挖坑掩埋,直接将无头尸体丢进边上一条废弃的沟里了事。听说这几天有野狗出没,在啃食腐烂的尸体。不过这确实是微不足道小事,黄公虽然知道,也真的没有太留意。随意吩咐几句,让下面的人招募志愿者去处理野狗而已。
“野狗这么严重了吗?”
“据说晚上已经有野狗接近营地,不少人都觉得很不安。”士兵诚实的汇报。野狗已经找到食源,再掩埋尸体也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将尸体掩埋起来,它们也会将其刨出来吃掉的。“有人说,野狗吃惯了尸体,可能会刨坟墓,损伤先人,甚至可能会攻击小孩和老人。”
这种事情,可一点也不像应该交给士人去做的活啊。黄公真心觉得张成有点太过于热情了。收拾几只野狗算什么事情?找几个庶民,带着弓箭过去就轻松解决了呀。
……
“解决掉了!”张成看着被杀死的野狗。这种野狗和他早上遇到的狼可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些狼一个个都高大壮实,四肢着地时头的高度几乎抵达人腰部了,要是两腿立起来,高度不会比人矮。换算成地球上的体型,差不多是藏獒一般大小。而这些野狗,最多也不过哈士奇大小。这些动物棕黑色,短毛,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却又瘦骨嶙峋,战斗力相当的弱。
不过麻烦的是这些野狗并没有坚定的战斗决心,一对一的情况下它们是看见人就跑的。哪怕在数量上占据较为明显的优势,比方说五六头野狗对一个人,它们只要被杀死一个同伴,剩下的马上就会作鸟兽散。所以想要一网打尽什么的几乎不可能。
张成已经对付了三波野狗——整个战斗过程都很类似:数量小于三头,野狗是看到他就不敢靠近。数量达到五六头后,野狗就会主动包围过来,发出咽喉呼噜,似乎想要将他赶走。如果他不走,那么就会有一场战斗爆发——然后被他杀死一头野狗之后,剩下的全部夹起尾巴风一样的跑掉。
这种野狗……就算带回去当猎物也没人要吧?还是就这样抛弃在野外算了。
在较远的地方,就是那条沟里,浓烈的腐臭味简直是冲天而起。
张成现在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按照犬戎游戏的经验走。如果一切如游戏进展,那么此时此刻的他为了省钱,九成九需要在那尸体钩里寻找那把嵌入豺狼人骨头拔不出来的劣质长剑。一想到必须在腐尸中东挑西拣的找东西,他就感觉到反胃。
倒是这些野狗……已经是五只野狗。和预想的一样,杀死野狗就能得到经验值。一只野狗的经验值并不多,只有15点,但是加上之前的战斗,他已经凑足了经验值,死士职业可以提升一级了——两个职业其实需要经验值不同,经验值说是平均分配,但实际上还是略有差别。面板里,已经出现升级的按钮选项。
他点了一下升级,果然,面板上跳出了一系列战士的专长。对于战士的专长该选择什么,他早就驾轻就熟,马上选了一个重要的“顺势斩”。
顺势斩:只要你一击打倒一个敌人,就可以顺势攻击下一个敌人。
升级之后,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生命值提升,同时专长天赋栏里多了一个“顺势斩”。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在游戏里,顺势斩就是顺势斩,掌握了之后战斗就能立刻发挥出来。但是在现实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生命值也是毫无理由的提升。张成并未有什么特别感觉。这一点,和就职的时候可是截然不同的。那个时候,是现实中学到了一个技能,面板上才显示出来。
面板的“升级”,和现实中似乎没什么直接关系。至少战士职业似乎是这样。
话说对于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张成依然有点捉摸不定。首先这个面板很不科学,其次这个经验值很不科学,第三就是那个翻译器也很不科学。
以他在地球活了二十几年的经验,外加华国从幼儿园到大学一路多年学习掌握的知识,没有任何逻辑和理论支持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好吧,幸好穿越这种事情也是不科学的。有了这个“更加不科学”的穿越顶在前头,其他的不科学就看起来没那么令人在意了。
一转眼的时间就是晚上了呢。张成想着,看着天边的夕阳。该回去了。话说昨天晚上只睡了很短的时间,今天又经历了多次战斗……但是身体并不感到困乏。是这幅身体太年轻,亦或者是这些战斗的强度并不大?
还有……自己今天的战斗居然如此的……简单。他很轻易的就跨过那道本来应该相当难以跨越的心理界限,在完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自卫”之类的借口,用自己的手夺取了不止一条生命。
是我已经被这个世界同化了吗?文明人到了野蛮社会里,也只能学会野蛮。
他自嘲的问了自己一句,但是,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于是站起来,持戈抬头看向远方。
风中吹来了某种不祥的气息,一个个黑棕色的身影从远处小山坡后面冒出来。就像是一副夕阳画卷上,突然增加了一些不和谐的污点。
五……十……十五……二十……超过二十头野狗,从山坡上出现。
这些野兽沉默的在山坡上排成一排,冲着这边凝视了一段时间。接着,它们开始走下山坡,用一种犬类特有的小碎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