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紫宸殿内王定正盯着欧阳矢翎递上来的折子出神,李尚领着敬事房的管事进来,向王定请过安后便要上前来请王定翻牌子。王定头也不抬:“去竹蕴阁顺才人处。”

李尚有些意外,他以为王定恐怕得冷上她好一阵子呢,却不想管事躬身道:“回禀圣上,竹蕴阁顺才人今日身子不适,近来恐怕不便侍寝。”

“太医院可说是怎么了?”王定这才抬了头。

“太医院说是染了风寒,似是有些高热。”管事公公听皇帝问起难免高看了薛溯鸢几眼,看来这位顺才人并非如宫中传言一般不得圣心。

“朕今日便去瞧瞧她,不必通知竹蕴阁了。”皇帝不为所动,他并不全信,竹蕴阁这样平静,连凤仪宫的请安都没有推辞,只怕是想躲他。

“奴才知道了。”

薛溯鸢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脱离了躯体了,只余感受到向戈在自己耳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额头上微微凉些,浑身上下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她以为自己没有这样虚弱的,并不是没有生病过,只是从未这样难过绝望过。

王定的仪仗悄无声息的到了竹蕴阁,一进院子便看见赵如意匆忙出来请安,王定看着这个少女娇俏的做派不由得生出几分腻味,这个女人虽然年轻到底肤浅,实在寡淡无味。

王定一刻也没有停顿便进了正殿,大大小小的宫人跪了一地,倒是没看到薛溯鸢跟前的大宫女竹沥和掌事太监向戈,王定示意不要出声,便进了寝殿,看见向戈坐在床沿上正在替薛溯鸢换毛巾,竹沥正在洗帕子。在昏暗的烛火下,王定看着这个容貌格外出众的阉人,他低着脑袋,倒是生的如玉人一般,竹沥看到王定慌忙起身:“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金安。”

向戈连忙跪下行礼,王定却是不叫他们起,慢悠悠的走到床前,这才看见薛溯鸢,这个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好似没有脾气的女人脸色惨白的陷入昏迷之中,双唇毫无血色,王定这才相信她恐怕是真病了,一时心里倒有些刺痛,那双最是美丽的眸子也阖上了,王定在床沿坐下,伸手试探了一番她脸颊的温度——烫的吓人,气息也微不可闻,突的生气起来,纵然他想折腾她,却也从来不想看见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

“怎么才人烧的这样厉害也不见宣太医?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此话一出便呼啦啦跪了一地,竹沥带着哭腔道:“回圣上,早间太医已经来瞧过了,也开过方子。只是主子却也不见好些,也不许奴婢惊动宫里。”

“李尚,去宣太医。”王定吩咐李尚,声音不由得有些加大了些,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薛溯鸢恍惚间听见了王定的声音,又听见竹沥的哭声,咬了咬牙,知道这是一个表现真心的好机会,吃力的焕了声陛下,白皙纤瘦的手伸出了被子,微微抬起在虚空中无力地抓了一下,好似坠崖之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细嫩的肌肤上甚至浮起了浅浅的青筋,鬼使神差一般,王定上前一步,握住了她滚烫的手,是那种不可忽视的触觉,薛溯鸢死死抓着王定,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下来,泪水隐入发鬓之中,嘴角荡起心满意足的弧度:“陛下。”

薛溯鸢放在被中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微微有些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在这样活着比死还要苦痛百倍的地方,已经入了棋局,再想全身而退是痴心妄想,失宠的妃嫔比之奴才更不如,她又该如何保全竹沥和向戈。原身想来历尽千辛万苦才如愿选在君侧,只为母亲能过上好日子,因为自己一时气胜,草率决定却适得其反,无论如何,断断没有就这样惨淡收场的道理。

王定怜爱地拨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这个女子容色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能感动他的,王定有些后悔昨夜的荒唐行径了,当时正在气头上,又被薛溯鸢不经意的勾引了,如今看到她这样难受的样子到底是后悔了,就连看到向戈都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想到昨夜竟让这个阉人见到了自己女人的身体,不免有些膈应。

“来人,竹蕴阁掌事太监护主不力,杖责三十大板!”

竹沥登时瞪大了眼睛,向戈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向戈平静的叩首:“奴才谢陛下责罚。”便无声无息地被带了下去,不一会便传来沉闷的声响伴着隐约的闷哼声。

殿中的奴才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唯恐祸及自身。

薛溯鸢只觉得一阵疲惫,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清楚地知道,王定肯定是被自己这幅样子勾起来怜惜之心,只是在皇帝的眼中怎么会有自己的错?自然是要旁观者向戈遭殃。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此时求情只会是一道催命符,要的是这竹蕴阁上上下下的命。只是泪水还是涌了出来,王定见到薛溯鸢这般凄婉动人的模样,只当她病中难受,倒是少见的哄了几句。

次日中午薛溯鸢才清醒了些,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起来,嘶哑着嗓子唤竹沥。

竹沥慌忙进来,挂起床帐,肿着眼睛开口:“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可吓坏了奴婢了,奴婢这就去请周太医进来。”

“不急。”薛溯鸢叫住她:“太医没走?可叫太医瞧过向戈了?”

“回主子,昨夜里皇上圣驾亲临,狠狠训斥了太医院,他们自然要留侍伺候的。”竹沥有些犹豫,语气也低落了下来:“至于向戈,倒是被打了个半死,只是皇上罚的,哪里敢请太医来瞧,只是领了药先用着罢了。”

薛溯鸢半晌无言,她自然知道是王定盛怒之下打的人,在宫人眼中,自然是不敢请太医的,便是竹蕴阁有个现成的太医却也是不能擅自做主的。薛溯鸢只好开口:“那便先请周太医进来吧。”

“微臣见过顺才人,才人万安。”周太医年过中年,在宫中也待了好些年了,眼前这位顺才人是新帝即位以来头一个正儿八经的新宠,虽然出生不高,比不得流华宫的嘉美人苏氏,只是论起皇帝的宠爱,到底是不能忽视的正经主子,自然态度也格外客气些。

“原是我自己不当心,倒累的太医受过,周太医辛苦了。”薛溯鸢露了笑脸,言语再平静不过了。

“才人言重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周太医医者仁心,我宫里的掌事公公因着我挨了板子,烦请周太医能卖我一个面子,给他瞧一瞧。”她都开口了,周太医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薛溯鸢便顺势提了叫他莫要声张出去,免得叫王定不痛快。

待周太医好开了药方子告辞,竹沥自然给了重重的赏钱。太医前脚刚走,凤仪宫的鞠娥便来了,带来了好些赏赐,薛溯鸢自然不能不见,只一副怯懦虚弱的模样好声好气的接待了,鞠娥只是提点薛溯鸢皇后对她很是看重,看来是想把皇帝跟前伺候的女人都换成知根知底的,还提了提皇后知道赵如意在薛溯鸢病中哭闹的事,说是皇后替薛溯鸢出气,已经把其禁足了,只希望薛溯鸢安心养病,早日痊愈好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不过薛溯鸢见到鞠娥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只怕是苏霖在朝中气焰更盛了,皇后不免被孙丞相提点忍让,只是苏岱到底是武将之女,苏将军比不得文臣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倒是对女儿很是纵容,苏霖一回京,苏岱的腰杆子便硬了起来。而孙丞相经营多年心思大得很,免不了顾首顾尾的,孙芸虽为皇后之尊,却是收拾不了苏岱的。文武两派之首虽然相持不下,但是苏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苏霖视若珠宝;而孙芸虽为嫡女,到底孙丞相妻女众多,况且孙芸多年不孕。若要论起重要程度,自然孙芸在宫里位高却势弱,现在苏岱怀孕之际,皇后自然希望用自己捏着的人取苏岱而代之,显然,薛溯鸢便是这个上佳人选。待鞠娥走后,薛溯鸢才起身披上披风去瞧一瞧向戈,向戈房中不比正殿,在这冬日里倒是很阴冷,薛溯鸢一进去便看见向戈惨白着脸色趴在塌上,难免难过。

“向戈。”薛溯鸢坐在他床侧,压着他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你为我受过,委屈你了。”说着伸手试探了他额间的温度,倒是正常。便拿着他的手放入被中,他手却是有些凉:“这下人房倒是有些阴寒,对你养伤不利,你如今是竹蕴阁掌事倒也不必和普通宫人住在一处,倒是东边那处小间朝阳,我再让竹沥送些棉被和炭火过去,你往后便住在那里吧。”

“奴才谢主子体恤。”向戈看向薛溯鸢:“只是,恐怕圣上会疑心主子。”

“这倒不难,随便寻个由头便是,你只管安心养病,身体最重要。”薛溯鸢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即便王定不喜欢向戈,但薛溯鸢这个做主子的对下人体恤些看在王定眼中反倒是彰显自己善良温和,听听也就过了。

次日午膳向戈便已经挪好了地方,薛溯鸢吩咐竹沥安排两个人伺候他养伤,便又睡了一下午。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来天方才有了点精神气。直到晚膳时分薛溯鸢草草用了些,实在没有胃口便停了筷子,自己去了小厨房想炒两个小菜,吩咐竹沥把菜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待菜上了桌,再倒上一杯果酒,倒是舒坦许多了。时隔数天,薛溯鸢总算从消极负面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看着空中皎洁的明月,院子里的雪都已经清扫干净了,虽然寒冷,但是抱着汤婆子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喝一杯热酒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王定本是看过了苏岱的,近日苏霖把自己的副将也是王定的暗桩扶持到了禁军总兵的位置,一时内外兵权握于一手,自己自然是要对其女多加宠爱的。只是想到犹在病中的薛溯鸢一时竟有些想念,便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又转去了竹蕴阁,一进宫门,就看见心心念念的薛溯鸢正在院子里倚着石桌对月独饮,宫人提着两个灯笼随侍一旁,月光下,薛溯鸢因为病了一场倒是又清减了几分,玉白的面上带着些绯红,素白修长的手指捏着青花的酒杯对月遥敬一杯,宽大的袖沿滑落,露出细嫩白皙的一截手腕,好似在发光一般。

竹沥看见王定当即跪下:“奴婢恭迎圣驾,圣上万福。”只是院子里的奴才都跪了下来,薛溯鸢却因为喝了两壶酒脑子有些迷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捏着杯子一步三摇地朝王定走了过去,犹自带着三分醉态,在王定眼前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围着王定走了一圈,还伸头贴着王定的颈边嗅着。

奴才们看到薛溯鸢这样举止无状,倒是吓得跪了一地。

王定盯着薛溯鸢的肌理分明的脖颈,又感受着她轻轻浅浅的吐息,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勾了起来,薛溯鸢却不想和他过分纠缠,差不多了便痴痴的笑着,拉着王定的袖子把他扯到了桌前,口齿不清的撒着娇:“陛下,陛下,臣妾头疼。”

也不撒手,只抱着王定的腰,头贴着他的胸膛小幅度的摇晃着,王定伸手抚摸着薛溯鸢柔软的发顶,连带着他的心好似都起了波澜:“大冷的天,进去吧。”

却不想胸膛有些湿意,薛溯鸢哭了,王定心中一动,捧住她的脸颊,薛溯鸢红着眼眶,泪波在眼中流转,一行清泪滑落脸颊,这一哭可把王定的心哭软了,他自小就长于孙太后之手,即便娶妻成家,也有了心爱之人刘织,可孙芸一开始便是孙氏把持自己的棋子,又年长于自己,从未表现一个爱慕于自己的女子该有的情怀。而苏岱仗着苏霖对自己倒是颇有几分举案齐眉的平等,虽然娇俏,但他是皇帝,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平等的爱,即便是刘织,虽然有自小的情分在,到底是深闺娇养的小姐,入宫之后,也并非处处合他心意。薛溯鸢这样全心爱慕且卑微的情感付出是令他心动不已的。

“别哭了,朕心疼。”

薛溯鸢只哭的更欢了。

王定到底心软了,把她一把抱起便进了内殿,亲自替她脱了披风,盖好被子,竹沥小声提醒:“皇上,主子晚间的药还没用呢。”

不想这话一出,薛溯鸢却往王定怀里钻了钻,王定看着她这样全心依赖自己的样子且这般小孩子气,不禁好笑:“吃了药再睡吧?”

薛溯鸢也不说话,只闷不做声地使劲摇着脑袋。

“不许任性,不喝药你的病怎么能好?”

“不要,苦。”薛溯鸢死死揪着王定的衣襟。

王定无视了薛溯鸢的不乐意,别有兴致的命竹沥取了药来,搂着薛溯鸢:“那朕喂你,你喝不喝?”

薛溯鸢抬起头,眼神发亮地看着王定,喜滋滋的靠着王定,却是默许了。待喝了一口却是死死拧起了眉头,只是倒还是乖巧地喝了干净,又腻在王定怀里。王定拿她无法,便搂着她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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