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罪魁祸首

第105章 罪魁祸首

第一零六章罪魁祸首

方菲的话像是一击重大的霹雳弹,炸得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其中最为震惊的,要数秦言和洛芷两姐妹了。

秦言惊愕的眼神之中还有深仇大恨,而这一次看的人却是方菲。她拧着眉,咬着牙,定定的看着方菲,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娘,你对不起我爹。

之前是洛芷失了娴雅,而现在却是方菲没了仪态。

她一把推开胡小虎,纵身扑在洛远道身上,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兀自开始落泪。边哭边抬头看着两个女儿,道:“阿芷,他真的是你的亲爹,你若杀他,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娘,他罪有应得,你莫要为了替他开脱便胡言乱语。”也不知洛芷是如何晓得的那么清楚的,她的语气不重,却是铿锵有力,“我的亲爹,是昔日的鸳鸯连环剑主秦勉,亦是当年长安清心茶坊的老板,更是在十一年前的那个风雪夜里,因为洛宗主的一己私欲而惨死之人。”

说到这里,洛芷轻轻侧目去看秦言,温柔的笑:“我阿姊,为了报这杀父之仇,已经辗转了十一年。我虽是无才,却也仍是秦勉的女儿。他的仇,不能只叫阿姊一个人扛。”

她又看向方菲,道,“娘,我知道这十多年来,你为了我们姐妹,操碎了心。今日,你无需再顾及阿芷,阿芷已然长大了,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能力。同时,娘,我可以理解这十多年来,你为洛宗主……花言巧语所迷惑,多少……有情,所以不愿他死。可到底,我爹的血不能白流,阿姊的苦也不能白吃。”

她的话里话外都在强调一点,洛远道即使对她们母女有恩,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今日绝不会放过。

目睹了这一切的陆离,心思转得比谁都快。他心知方菲所言不是此意,也隐隐猜到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不能揭开的丑闻。而这丑闻,不仅关乎洛远道与方菲的名声,更是会有辱已逝之人。

而侮辱逝者,尤其是这个逝者还是秦言之父,陆离不用想也能猜到秦言会有怎样丧心病狂的反应。

所以,他早先一步跳出来,开口道:“南宫,夫人受了惊吓,快将夫人请下去。”

南宫锦的脚步还没有移动,便见方菲一拂袍袖,以一种舍身成仁的表情道:“我没疯,没受惊吓!”她抓住洛芷的衣角,道,“阿芷,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爹,他养了那么多年!”说罢,她又泪眼涟涟的去看静默凛然得像是一把长剑一般的秦言,哭道,“阿言,生恩不及养恩大,他养了你十一年,他给了你多少荣耀啊,你都忘了吗?”

秦言面色冷峻,但语气不善,别过头去,并不接受,道:“他罪无可恕。”

秦言说的并非气话。她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宿命,她满手鲜血的曾经,伤痕累累步步为营走到今天,都是拜洛远道所赐。

这样的惨烈,妄想用一句养育之恩来轻易抵消。便是她秦言真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得问问地下未腐的尸骨是否答应。

况且,洛远道收留秦言十一年,而这些年里,秦言一人一剑替他杀了多少人,替他铲平了多少帮派。

便是恩,也还尽了。今日,就该来谈谈还债的事了。

然而,方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仰着头指着秦言的鼻头便开骂:“我就晓得,晓得你冷酷无情,晓得你命中有煞。你出生那日,便有游僧说你命主阴冥,你身边之人皆没个好结果。你果然,果然如此!”

秦言握着焦尾的手也非常轻微的抖动,但面上依然绷得很紧,她淡淡道:“所以,娘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我么?”没等方菲回答,她便又轻声道,“无妨,阿言此生,用不着有人喜欢,无愧于心便是了。”

她的声音中不包含任何感情,仿佛这才是一个剑客真正的样子。

然而,她身侧的陆离却是一顿,心里澄然,寒凉中带着些许温暖,如同冰天雪地中抓到的一根被冻硬了的木头。

陆离心里轻道:“咱们真的很像,连这被嫌弃的命运都是如出一辙的。”

见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方菲冷笑一声,又道:“你好的很,好的很啊。”连叫两次,却是连面都不想再见,直接扭头无视,对洛芷道,“阿芷,你莫要听信她的,她命主阴冥,离她远些,莫惹了晦气。”

“娘,她是阿姊啊。”洛芷很是无奈。

“不是,她不是你阿姊!”方菲一甩袍袖,似乎是把秦言当做此生最大的耻辱,恶狠狠的道,“她是那个人用来困住我的枷锁!”

根本不顾旁人的脸色,方菲神经质的道:“阿芷,你不一样,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她的神色悠然之间带着些许回忆的模样,但那回忆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喜怒两种神色在她脸上交错,显得整个人都阴阳怪气的。

她说:“十八年前,秦勉又去岭南办货,留我一人在长安,除了等待,便是孤寂。”说着她居然轻轻吟起《琵琶行》里的句子来,“老大嫁做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翻来覆去的字眼,反复吟诵那一句诗词,把自己当做诗中的女主角,像是回归了那年最深最沉的寂寞。

然后,剧情变得俗气了很多,便是话本子里常有的,年轻美丽却又独守空闺的少妇,遇见了幽默有趣既有诗书气质也有江湖侠气的男人。

她从阁楼上落了块手绢下来,飘飘转转,刚巧盖在了底下路过的洛远道脸上,顿时香风扑面。

那时洛远道也才三十七八,看着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他本人看起来又有些儒将风度的,又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气质什么的也是拔尖的。

一个深闺寂寞,一个到处猎奇,长安三月,两个人一拍即合。

渭城朝雨湿漉漉了河堤翠柳,染出一副水嫩的蓊郁青翠来。

方菲正是二十五六的大好年华,曾经也是江湖豪侠人人倾慕的一代奇女子。然而,这几年的归隐,她曾经爱慕的师兄也从翩翩侠客变成市侩商人,她的青春容颜也在此之间蹉跎而来。

悔恨和遗憾,还有满腹的野心,也都只能压制。直到这个路过的男人点亮她灰暗的人生。

纵然他很快不告而别,但是,江湖之中,不知归期的离别才是最值得期待的相逢。

方菲迷恋那个男人身上关于江湖的气息,以及武林强者的王霸之气。

后来有了洛芷,秦勉不疑有他,很是喜欢,看着河那边的岸芷汀兰郁郁葱葱,便取了“秦芷”之名。

而时间回溯至现在,在这一代枭雄算尽人心却最终身败名裂之时,方菲抱着他被秦言挑段筋脉的手脚,娓娓道来当初那一段孽缘,全然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秦言的手指越扣越紧,几乎是想将手中长剑挤回铁水。

陆离赶紧伸手搭在对方持剑的手背上,再三提醒:“冷静。”

而这时,那四位前来赴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公子,此时却有了动静。

慕容渊大抵是仇恨这种给丈夫戴绿帽子还戴得这么坦然的女人,面上相当不好看,连刚刚见到洛远道东窗事发被逼到如此境地都没有反应的他愤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傅笙微摇起手中那把象牙骨的折扇,道:“这事儿……着实不怎么地道啊。”

家丑在此时被翻出,还是由方菲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以这种理所当然的姿态,似乎就是在寻求所谓的爱情与生命的自由。

玉竹公子摸了摸腰间坠着的玉竹片儿,也起身,告辞:“本是来参加生日宴的,但现在这样,不是我应该围观的。但本公子向来一耳进一耳出,便先告辞了。”说罢抖了抖衣摆,随着慕容渊的脚步,跟了出去。

倒是玉周,颇有兴趣的同身后带来的一个小厮咬耳朵:“听说慕容渊的娘便是在他年幼时跟一个采参客走了,想来是他忆起了自家的糟心事,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吧。”

他的声音虽然有意压低,但并没用传音入密,是以在场内功高深的人也都听得明明白白。便是刚刚走到门口的慕容渊也滞住脚步,缓缓的看了玉周一眼。

看来慕容世家同罗刹教的梁子,便因为罗刹教二公子的一句八卦之言就此结下了。

而一切的根源,洛远道,听着方菲说出当年之事,看向洛芷的神情分外温柔:“阿芷,我是你爹爹啊。”

洛芷倒退几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几天之内,她先是知道自己现在的爹爹居然是杀死自己亲爹的人,她下定了决心为父报仇,可转头来,方菲又和她说,那个亲爹不是亲爹,洛远道才是她的生身之父。

她捂住太阳穴,不住的摇头。

虽是天残派的小姐,可她到底是念着圣贤书长大的,便是再怎么追求爱情,她也是轻视方菲的作为的。

然而,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没有办法更改自己的命运。

方菲看出了她的犹豫和矛盾,竟强自拉过洛芷的手,拔下发簪就往她指间狠刺,待血落下来,她才放手,又将洛远道的指头也刺破。

两团血落下,却没有水,便是这种环境下,方菲也要用滴血认亲的方式强硬的证明洛远道和洛芷的亲缘关系。

她发疯似的笑:“阿芷,我的好孩子……”

秦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从口中蹦出来,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恨。

她恨自己的亲生母亲,既然把她生下来了,给了她所谓的主阴冥的命,那么为什么,又要嫌弃和厌恶她呢?

既然那么不愿意和秦勉在一起,那便和离好了。既然那么不喜欢自己,便不要生下她。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也委屈别人,给了她这么可悲的一生?

秦言在心里道:“爹,不管发生什么,今天,我一定会杀了洛远道替你报仇的。”

至于其他,秦言已经有心无力。

她无力的看了陆离一眼,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来,张了张唇,道:“对不起了。”

秦言已经运气,正要出剑,却被陆离一把按住。她烦躁的抬头,正对上陆离那双深邃却又亮闪闪的眼睛。

“不要拦我,”秦言道,“要不我连你一起杀。”

“等等,你看。”陆离扬了扬下巴,示意秦言看。

秦言只得皱着眉头去看,却见那两团滴落的殷红的血,就像是一团水一团火一样,绝不相融,连相交都没有,便各自嫌恶的流开了。

没有相融!

秦言心内狂喜,阿芷,还是她的亲妹妹,和她一样,流着同样的血,是秦勉的女儿。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方菲和洛远道也看见了。

洛远道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寒气。若不是被秦言废了武功,若不是筋脉尽断,他此时此刻一定会跳起来,随便找个看不顺眼的人活生生掐死。

方菲疯狂的摇头,直道不可能,又慌忙用手把两滩血迹拢在一团,然而,未能相融的血却是明摆着的事实。

终于,她发疯似的仰天长啸,又笑又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是拔草一样,她随手薅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见了鬼似的,喊道,“是秦勉,是秦勉的报复……”

洛芷见那血,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半晌白自言自语:“我姓秦……”

秦言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她终于挣脱陆离的手掌,越过洛芷,对准洛远道,一剑斩下。

丁——,这撞击声竟有绵长的回音,然而,里面却也带着刺破皮肉的锐利。

是方菲挡住了这一剑,用的却是一把短剑,剑上铭刻着一只飞鸟。

是鸳鸯连环剑。

然而,她手里只有鸯剑。

秦言手上没在用力,只是轻轻的搭着,半晌才恨铁不成钢的道:“娘,你护不住他。”

方菲没有说话,而是恶狠狠的看着秦言,无礼的淬了她一口唾沫,待秦言闭眼承受之时,她又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起被焦尾压住的鸯剑。虽然十多年没再练过武,但这一刻,她似乎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抽剑就向秦言得胸口刺去。

秦言是谁?是这几百年来最为拔尖的女剑客。

就算秦言对面前之人没有防备,可是,她的身体,比她的头脑更快。

几乎是在鸯剑刺过来的同时,焦尾回收,上扬,以强劲的力道削断鸯剑,然而扬起,无锋的剑尖却有一滴血珠。

方菲惨叫一声,捂住左边脸颊,血珠一颗一颗的从她脸上滚下来,慢慢濡湿了她的手掌。

方菲以怨毒的目光死盯着秦言,一字一顿,恨不得千刀万剐:“秦言,怪我当年一时心软没有杀了你。”

虎毒不食子。可是,方菲的人性已经扭曲到了正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秦言静静的听着,眼前仍是刚刚那一直向心脏未偏半厘的剑影,失神的苦笑:“可我的心,从来都不会软。”

然而这一回,秦言还是没能杀得了洛远道,因为方菲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呵,你不是一直在查第十七个人是谁么?那就是……”

“闭嘴!”秦言勃然大怒,焦尾一挥,剑气不可控的截断方菲一缕头发。

然而,方菲乐意看秦言的盛怒,她不怕死的继续道:“是我啊!是我亲手杀了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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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饮长安雪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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