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丫头们的闲话
苏禾一面儿从熙昱阁出来,一面儿在心里琢磨着,原来程家这位祈少爷竟一心想着留学国外呢。wwW.wenxueMI.coM可这才是什么年代,满人统治的清王朝,哪里是他想出去就能出去得了的?这样传统的大家庭,家长若是不允许,借他俩胆子他也不敢擅自胡来啊。苏禾不由笑了,虽然刚才只是耳朵听着,并没有瞧见那位祈少爷的真面目,可那番话却勾起了苏禾前世的回忆——至今想起来,二十一岁那年,刚从国内大学毕业的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跟父亲大吵一架后拿着美国大学的OFFER去读MBA——想想方才那位少爷的倔强样儿,跟年轻时候的自己,还真有几分不谋而合呢。
这么想得出了神儿,苏禾一路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只四面瞧着都陌生得很,回头望望已经离熙昱阁很远了。就在苏禾立即折回头的时候,只听啊呜一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草丛里头钻出来,憨态可掬地从苏禾面前溜了过去。苏禾定睛一瞧,不由感慨道:“哟,这不是京巴狗么?怎么这府上还有京巴狗呢。”瞧见这狗,苏禾只觉着一股二十一世纪的亲切感,连忙蹲下来咂嘴唤它,那京巴狗听见了回头用一双水汪汪地望她,见苏禾没有恶意,也就颠儿颠儿地跑到跟前儿,尾巴摇来摇去,身上的毛一抖一抖。
苏禾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它也不认生,低着头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在苏禾的湖蓝色小棉鞋帮子闻来闻去。苏禾逗弄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就你一个啊?你主人呢?……你看你还不说话呢,叫什么名儿啊?”
“它叫金条儿!”
苏禾着实被这声音唬了一跳,回头只见一蓝布碎花衣裳的丫头站在那儿,用红头绳绑着一根大辫子,一手捂着胸膛,气喘吁吁道:“可总算找着它了,我从老屋一路跑到了这儿,可不累趴了我!”那丫头蹲下来对金条儿道:“金条儿,还不快过来!”
金条儿停下来伸着舌头看着那丫头,立马认了出来,一个猛子跑过来,那丫头就一把将它抱在怀里,用手顺着它的毛发,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坏金条儿,愣瞎跑,害的姐姐我天天找……”
苏禾觉得有些意思,不由问道:“这小东西不是白色的么,怎么叫‘金条儿’?”
那丫头笑道:“小老夫人给起的呢。你别看它不懂人话,它可是小老夫人的宝贝。”丫头说着与苏禾一道沿着墙根走,“这狗名贵着呢,纯血统,外国人叫它北京狗,其实啊,历朝历代就只有住在皇宫里头的尊贵人儿才能玩儿呢。”
苏禾不知道京巴狗在古代这么名贵,有些诧异道:“那小老夫人是怎么能弄到金条儿的呢?”
丫头一愣:“你还不知道?前些年长毛(太平军)作乱,从宫里头跑出来的品种,可把西宫皇太后给气得。所以这东西宝贵,小老夫人琢磨着它要是能招财就更好了,就起名儿叫‘金条儿’了。”
苏禾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丫头却不以为然:“我倒是纳闷儿呢,府上生意赚的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金条儿又是白毛的,怎么不叫‘银条儿’呢?”
苏禾哈哈一笑:“银条儿?那不成淫(银)棍儿了么。”
丫头一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你小小年纪说话可真逗,比小老夫人还放得开呢!我瞧你这衣裳,应该是清芜园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姐姐好眼力,我叫苏禾,可不就是清芜园刚来的丫头么。你呢?在小老夫人身边儿的?”
丫头笑道:“是呢。我叫衡娟,不过是个专门抱狗的丫头,小老夫人其他事情都不难为我,就让我伺候好这小东西就成。”
“小老夫人最近好?”苏禾寒暄道。
“好好好……还跟以前儿一样一样呢,整日里四处张罗新鲜玩意儿,前儿还从公理会夫人那儿受赠了一条洋裙子呢,连衫儿的,还是丝毛混纺呢。”衡娟一面在金条儿耳朵后头轻轻地替它挠痒痒,一面儿笑道,“小老夫人可喜欢了,穿在身上在老屋四处溜达。我一看那连衫裙领子开那么低,露出一大片脖子,连忙把小厮们都给轰了出去,还赶紧把小老夫人往回拉,别叫老太爷瞧见那可就坏了事儿了。可千不巧万不巧偏偏给刚从韦家回来的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
“那老太爷说什么了么?”苏禾道。
“还能说什么呢,老太爷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小老夫人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老太爷也只得由着他。我担心小老夫人会被老太爷数落两句,没想到老太爷倒是只嘱咐了一句‘别穿出去瞎溜达就成’。老太爷终究是忙,哪里管着那许多呢。”说着衡娟就笑了起来。
听衡娟这么一说,苏禾倒是觉得这位老屋的小老夫人倒是有些意思。两人行至岔路口,衡娟抱着金条儿回老屋去了,苏禾则是径直往南回清芜园。
……
“傻妞,你说的是真的?祈少爷要去美国?”凤喜哆嗦着搓着手从外头进来,将袖子放下,连忙往小火炉子里添了几块炭,歪倒在炕上踢了鞋,掀了被子就钻进去。
苏禾倒是先没急着答话,只是道:“你刚从外头回来手上都是泥巴,就这么钻进被子里了?晚上痒不死你。”
凤喜咯咯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可习惯了去了。……哎我说傻妞你怎么这么葛色呢,怎么这么爱干净呢!整日没事儿地就盯着我这个没洗那个没擦!”
苏禾一愣,敢情古代人儿都这么粗线条的?人家冬素也没像凤喜这样啊,正欲开口说话,只见冬素也从外头进来,连忙把手伸到小火炉子跟前儿烘烘,一面儿对苏禾道:“先别打岔,先说祈少爷去美国的事儿吧。”
苏禾想起来了,接着道:“八成去不了呢。祈少爷背着太太写信去了香港的留洋事务所,据说事务所同意了,却被太太发现了,太太死活不干呢。今儿祈少爷都跪下磕头了,没用。”
凤喜连忙从炕上坐起来:“你今儿见到太太了?”
“没,哪那福气呢。”苏禾将外套脱下,换上红底蓝边儿的棉马甲。
凤喜却笑道:“那你一准见到祈少爷了!快说说,祈少爷长啥模样?”
苏禾丢给她一记白眼儿:“我活儿多呢,那门锁得跟什么似的,我就是有火眼金睛我也瞧不见里头啊,要我帮你问问孙猴子去?”
冬素一个劲儿地冲凤喜吐舌头,拿根手指在脸上刮:“凤丫头哦凤丫头,你也不知羞啊不知羞!”
凤喜啐一口便将小枕头向冬素扔过来:“我就是好奇问问,你别搁那儿煽风点火!”
冬素一把接过枕头抱在怀里:“我见过祈少爷,嘿!”
凤喜脸色一变,认真起来:“真的?那你快说说!”
冬素在枕头上闻了闻,龇牙咧嘴道:“诶哟喂,瞧你这枕头,一股那头油味儿,也不洗洗。”说着把枕头又给扔了回去,拍拍手道,“我是上半年有一回在学堂那边儿打理桃花儿的时候瞧见祈少爷的。他跟夏小爷在一块儿呢,瘦瘦高高的,脸盘儿莹白得跟玉似的,长得那叫一个俊呢,个儿只比夏小爷矮一点儿。”
“夏小爷个儿已经很不矮了。”凤喜想了想,“我刚一来府上就瞧见过他一回。”
“他比夏小爷年纪小呢。”冬素道,“以后总归是要拉大架子的,到底是个正经儿的少爷。他只要不去什么美国,安安生生地留在府上,就五爷、礼少爷那几位爷的样儿,怎么着这大家业也轮不着别人呀。蓝坠儿跟了他呀,也还真是行了大运了。”
苏禾暗自好笑,这冬素到现在这会儿还眼红蓝坠儿呢,不由道:“这话说得也可是太早了些,礼少爷还小呢,他好歹是大爷的嫡子。现在别说大爷了,就连老太爷还硬朗着呢,将来的事儿啊,变数终究还是大的。”
苏禾原本只是说说,她对这些事情也没有多少兴趣。可冬素倒是认真起来了,争道:“哎我说你们这是新来的搞不清楚道道。就礼少爷那怪脾气,你们怕是没见过吧。若不是老太爷压着,恐怕大爷早就去请道士做法了吧。大奶奶整天介儿地待在佛堂里不出来,礼少爷打小就跟个没妈的孩子似的。我见过礼少爷几回,他才几岁呀,我招呼他他可理都不理呢。”
“他那是害羞吧,小孩儿都这样,怕生。”苏禾说着把院儿里的干衣服收回来,扔炕上叠整齐。
“哪儿啊,他那样子分明是不把人放眼里么。”冬素诧异道,“再说了,我一丫头他怕什么啊,我脸上有老虎么我?”
“对对对,冬素最凶了,活脱脱就一母老虎。”凤喜插嘴道。
“嘿,我这暴脾气!凤丫头,你可闭嘴吧你,看我不拿针线把你大嘴巴缝起来。”冬素说着假装要在抽屉里翻针线。凤喜又钻回被筒里,嬉皮笑脸。
苏禾不紧不慢道:“其实在清芜园的日子倒也还自在。……今儿我听见太太说,要给祈少爷正经儿说门亲事了。”
冬素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望着苏禾道:“……当真?”
苏禾点点头,弯腰从床底下将衣服篓子拖出来,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放进去。
“哎哟!”凤喜又坐起来,拍手道,“哪家小姐要享福了!”
冬素却沉默了少顷,忽而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神色来,悠悠道:“我当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这下好,还没开脸儿呢,人家正房少奶奶就要进门儿了。”复摇了摇头,故作惋惜道,“啧啧,真是可惜了一身狐媚子的本事唷。”
苏禾听出来冬素是在嘲笑蓝坠儿呢。可转而一想,蓝坠儿不是她宗家姐姐么,原来她也盼着她倒霉啊。这人心哟……苏禾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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