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扫榻

千辰叹了口气，认命地道：“这样吧！我也不再与您虚与委蛇，您也不必再对千辰加意小心。我知道您不会看不起我们这种伶人，就不客气的把您当做朋友了，请您也不要再把千辰当做外人。”

暮雪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转身坐下来，拿起了茶盏大大地喝了一口，眼睛亮闪闪地打量千辰：“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我就喜欢和公子这样的爽快人交往。”

两人喝着茶聊了起来，以暮雪的见识广博，加上千辰的知情识趣，天南海北聊了一个多时辰，两人都没有冷场的时候。直到更换了四五次茶叶，千辰叹了一口气，提起小炉上的水壶给暮雪杯中续上水，才复又在她对面坐下来，支着额注视她：“既是你没有寻欢的心，又为什么要在我这里过夜？没得坏了清白的名声。”

暮雪轻笑：“此间的女子，都能有什么好名声？即便是爱惜羽毛不屑于来青楼的，家中也是美人云集床侍成群。不过是不甘于与他人共享罢了，没了真心，只余下宣泄欲求而已，谁又能比谁高尚几分？”

千辰苦笑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声道：“既然千辰入不了您的眼，您也可以随时离开，何必要勉强自己留下，还要在外间屈就一晚？”

暮雪一怔，随即笑道：“谁说公子入不了我的眼？你天姿国色，善解人意，知情识趣，谈吐风雅，那就是难求的良伴。即使是一壶清茶，闲坐清谈，对我也是无上的享受。我只是怕你应酬的恶客多了，难得清闲，不欲令你勉强相就罢了。”

千辰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是千辰的知己，我不会再把你当做我的客人，以后直呼我名字即可。”

暮雪微笑：“好啊！我的名字是暮雪，你也直呼名字即可。能够结识你这样的风流人物是我的荣幸，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既是有缘，可以帮得到的我也会尽心竭力。”

千辰微笑：“暮雪...好名字。可有什么讲究和寓意吗？”

暮雪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出神，低声道：“可怜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寿短暂，弹指百年，不过如此。”

千辰低低苦笑：“你年纪轻轻却富贵聪慧，多少人抢着结交，却如此悲秋，为的是什么？”

暮雪笑：“常人为了柴米一生碌碌，哪有时间悲秋？也就是有幸居于上位的才能够有伤感的权利，我好容易能够有此殊荣，再不装装样子，都对不起这衣食无忧的人生。”

千辰被她逗笑了，如花的笑靥一旦展开，如同夏花璀璨，耀人心神。暮雪看的呆了呆，不由地道：“千辰，你还别说，人生真的是不公平的，你的容貌这样美，就算是入皇宫与贵人结亲也不辱没了，或者流落青楼，只不过上天可惜了你这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不想浪费，希望更多的女人能够有幸欣赏到罢了。”

千辰收起笑容，轻声道：“千辰还是不够美，要不然你也不会舍得对我不假辞色，完全不动心。”

暮雪愣了一下才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要是对你不假辞色，又怎么会与你入夜促膝长谈？”说着笑了起来：“我可是十分挑剔的，你的姿色，谈吐，见识只要有一样逊色，我都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她瞄了一眼旁边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我早就将你遣开，自己挑灯夜读了。”

千辰秀丽的眉间轻蹙：“那千辰就更不明白了，听闻你并无夫君，又不在意坊间的蜚短流长，既是不嫌弃千辰的容貌，更没有看轻千辰的出身，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逢场作戏一下还是都会求之不得的。千辰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来寻千辰，但一直谦恭守礼的女子。这...”

暮雪略觉尴尬，嗫嚅道：“你看...我们也只是今晚才结识，虽说很谈的来，也未尝不欣赏你的潇洒俊逸，可是...这一开始就谈到床笫之事，也太过唐突，更是...及其轻薄...”

千辰不由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媚态丛生，不可方物。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多谢你为我解惑，我还以为自己的魅惑大减，才不得你喜欢。”他站起身来：“既是说开了，你千万不要再跟我客气好吗？我们都在榻上靠着休息就是，左右在外人眼中，我们已经在颠鸾倒凤了。只要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清白，那便好。”

暮雪也笑：“也好！你也累了一整晚了，还勉强自己陪着我闲扯了这么久，我不跟你矫情，做人坦坦荡荡就好。”

千辰携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躬低身去帮她除去了鞋子外袍，一边道：“能与你谈天说地，是无上的享受，我只希望你能常来，只要是你，我必将扫榻相侯。”

暮雪没拒绝他的服侍，只笑着道谢：“那些俗人只关心你美好的身段和魅惑的容貌，只有我在好色之余还能注意到你的识见与智慧，我不会自谦，常常来这里与你秉烛夜话便是。”

她拉过一个枕头舒舒服服的靠上去，喟叹一声表示满意，才又道：“以后我若来寻你的时候你已有安排，千万不要客气，直接告诉我便是，省的你怠慢了客人被老板埋怨。”

千辰不语，也拉了枕头躺下来，这才轻声道：“我每次待客留宿都另有去处，这是我自己的房间，从没让其他人躺过这张床，你可放心使用被褥。”

暮雪一呆，转过身看着千辰：“那...为什么我可以第一天就例外？”

千辰不答，过了一会儿却轻声道：“你只要有暇，就请来陪我，我早已自赎，只不过在此客居，有足够的自由选择想要见的人，想要陪的客人。”

暮雪有些震惊：“那你为何还在此地忍受欺凌？不早择良人脱离苦海？”

千辰温和地望着她，平静地道：“谁可以做我的良人？你愿意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