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的名字:兰兮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阳光撒到人间的时候,地上的女子感觉到了照到脸上的光,低咛一声,挣扎着掀开了眼皮,近乎贪婪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她活过来了。
她饿了。
她要吃些东西,不然她会死的。
环视周围一遭,却没有发现任何能吃的东西,巨大的饿意驱使她出门寻找吃食。咬牙,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却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间,有根簪子从发间掉了下来,清脆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簪身雕着莲花花纹,很是清雅古朴,簪头下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珠,在阳光下散出了一道幽蓝的光路。
电光火石,一张天真单纯的少年脸庞就这么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那个少年笑得憨厚,眼底的光芒比夜空中的星星都要灿烂。
少爷,这是我娘的东西,我现在送给您。
少爷,您别跟老爷子置气了。
少爷,您赶快跑,这里有我照应着呢。
少爷,少爷,少爷……
那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一时天旋地转,她捂着头,几乎站不住脚。
他是谁?!
她又是谁?!
阁主几乎是逃窜着离开了房间,心里一阵窝火——原本以为那人是个男儿身,没想到她却是个女人!
也怪那张脸雌雄莫辩,竟让阅历丰富的自己看走眼了!
本来是想着扔她一人在房间,她一身伤,还中了毒,肯定挨不过晚上,自己明早去收尸就好。
他丢下那女人留在屋子里,自己跑去狠狠洗了个澡,甚至擦破了手上的皮。越想越难过,委屈之至的他冲到了许言风的卧室,却撞破了他与别人云雨的画面,惊慌之余,阁主红着眼睛在许言风惊愕的目光下又哭又叫。
许言风只当他在发疯。
和许言风大吵一顿,却骂不过他那张铁嘴,阁主在被许言风一顿冲之后,总算乖溜溜地回去睡觉了。
饶是睡着了,那柔软细腻的滋味还遗留在手上,害的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山,被窝里的阁主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去看看那女人死了没有。
那女人如果死了的话,许言风可能会找他麻烦。
妈的!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糟心过!
他一路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丢她的房子,却发现房间门大开着,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暗道不好,冲进了房间,里面那还有个人影?
空荡荡的房间,纱布和水都被动用过了,地上还扔着她的黑袍子,衣柜大开着,她这是……没死,跑了?
同时公子哥们的尖叫声从前堂传来。
糟!
阁主又急慌急忙跑去了前堂。
前堂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公子哥们当时才醒呢,由下人伺候着洗漱好了,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吃早膳。眼瞅着今儿个早膳吃白粥,公子哥们脸色都不是很好,很是嫌弃地挑着碗里的粥——今日还是老样子,厨子手艺不行,做的东西都难吃的要命。
愤怨难平,公子哥们一边吃着一边抱怨:阁主也真是的,为了省下请厨子的钱,竟让柳溪阁的下人们去烧火做菜,做出来的那些吃食那叫一个难吃。
说白了,阁主就是抠,铁公鸡,一毛不拔!
就这么吃着抱怨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此刻眼里只能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吃食,一声不哼的,猛地冲到了桌子前,气势汹汹地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公子哥,自己则坐到椅子上狼吞虎咽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后来直接舍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啊——”
这第一声是被推到地上的那位公子哥叫出来的,他当时正抱怨着呢,冷不丁被推到地上,定睛一看,却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这是第一声。
公子哥们瞪大了眼睛,纷纷起身,聚到了一块,惊慌不已地指着她,问道:“你!你是谁!”
有个胆大的小厮凑了过来,极为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试探性问道:“公子?”
她正专心致志往嘴里塞东西吃,忽的被拍了一下,不爽抬头,喝道:“滚!”
她这一抬头,小厮就看见了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当然,一旁的公子哥也都看到了。
这第二声尖叫整整齐齐,连同着小厮一起叫了起来。
“啊——”
她此时还有空理会这些公子哥?低头,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其吃法粗俗到令人发指,不断砸吧着嘴巴,连看都不看这些少爷们一眼。
公子哥们齐齐惊叫,尖锐的声音穿过柳溪阁前堂,直直传到了后堂的阁主耳朵里。
阁主赶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乱象。
公子哥们看到了阁主,眼看主心骨总算是赶来了,一个个花容失色地躲到了阁主身后,指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女子哭诉道:“阁主,她——”
“许言风——”阁主按捺着心底的怒火,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面前的这场闹剧。
许言风当时还在睡觉呢,昨夜与客人饮了酒,本来打算睡到日上三竿,没想到大清早就被小厮从被窝拖了起来。
他有很重的起床气,本想冲着小厮发脾气,没想到小厮叫嚷着喊道:“君上不好了!阁主捡回来的那个人,那个人……满身是血,现在跑到大堂发疯去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这是?
然后许言风就遇到了这令头疼的场面。
这人……是个女子?
还是少年?
这张脸雌雄莫辩,俊美得不成样子,难怪让阅人无数的阁主看走了眼。
女子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她一声不哼,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般,软嫩可人,倒是生了个讨喜的样子。
“额……君上……”阁主不安地搓了搓手,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许言风。
许言风将眼前的乱象和昨夜阁主的发疯联系在一起,顿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瞥了旁边的阁主一眼,冷哼一声。
阁主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慌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完蛋……得罪许言风了。
这下可怎么办?许言风那厮是个记仇的人,日后指不定怎么给自己小鞋穿。
想到这里,阁主脸色越发苍白,额上不断冒着冷汗,讪笑着擦了擦,退到人群中去了,想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让许言风注意不到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尽量使自己的言语温和,显得亲人的样子,许言风尝试问道。
“我不记得了。”她意识到面前的男子在和自己说话,回神,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指了指她的头。
果然,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现在里面凝血,肿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包。许言风凑近看,被血肉模糊的伤口吓了一跳,扭头去寻阁主。
那个混账呢?!
仔细看去,那混账躲到了人群中,怯生生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许言风心里火气顿时上来了,喝道:“王意华!”
阁主当年进柳溪阁之前的名字就叫王意华,被许言风一眼相中,直接就成了阁主,整个上京城,还有谁作死敢喊他的名字?
但今日许言风就连名带姓地喊了他。
阁主被当众喊了名字,正欲发怒,但顾忌对方是许言风,只好将一腔火气硬生生吞了下去,心虚地移过了眼睛——他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挨了过来?!他也吓了一大跳好不好?!
脑袋上的伤应该是在江里的时候碰到了石头……没想到都伤成了这样,这女人还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
“我们柳溪阁既然从大夫手里讨过了你,自然是要把你治好的。但你在我们这儿治疗,吃穿用度,我们也是算的清清楚楚的,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下意识的,兰兮捏紧了那根银簪。这根银簪是和自己唯一相关的物件了,决不能给他们。
警惕地摇了摇头,她道:“没有。”
许言风老狐狸一只,怎么看不到兰兮手里的簪子?
撇了撇嘴,这样的簪子柳溪阁多得是,还不如她这个人值钱。心中不知把阁主骂了多少回,脸上却还是一片和风细雨,柔柔问道:“那你可能做些……服侍之事?你之前也看见了前堂里的那些娇少爷们,我们这里的头牌天瑞总说缺了一个服侍的人,你可愿意去服侍他?”
兰兮没有作声。
许言风眯笑了起来,再三打量面前的女子,叹息一声——他精通人情世故,面前的这个女子现在定是想要逃跑,但身上没有半点的银子,就算是逃也跑不远,只得暂且留在柳溪阁。
只是她是否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许言风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东西。
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有时间来慢慢观察她。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临走之时,许言风忽的想到了什么,转身,手指朝她点了点,忽的笑了起来,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兰兮。”
“乘赤豹兮从文狸,心仪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是个好名字。”
“是天瑞的侍奉之人。”
做完了这一切,许言风打了一个哈切,推了阁主一下,将他推得一个踉跄。
许言风笔直向前走去,冷声喝道:“你跟我来。”
阁主立马苦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了地上的兰兮一眼,哭丧着跟着许言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