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城
一队队士兵开始打扫战场，抬回受伤未死的兵卒，焚烧尸体，否则，数万尸首腐烂，会引起瘟疫。
这种可怕的瘟疫，无论是大隋军、还是大陈守军，谁都不希望发生。
而更多的隋兵，则是在四周安营扎寨，挖沟巡营。
对峙后的第五日晌午。
城外隋军的一个瞭望台发现，在吴州城上空，有数只飞鸟冲过围困上空，落入城中。
因距离太远，几名哨兵，都没有看出是些什么鸟。
“好像是几只布谷鸟吧…”一位哨兵嘟囔道。
“那不是什么鸟，而是飞鸽传书的敌方信鸽。”一名匆匆过来的斥候队长大声斥道：
“杵着作甚？还不快去禀报史大帅！”
“诺…”
一名瞭望哨吓得吐了吐舌头、转身下塔，向中军帅帐跑去。
……
姑苏山下，寒山寺。
昔日名刹古寺，现如今成了大陈军伤病员的救治所，居民的难民所。
寺内僧生们来回穿梭，忙着救治伤员、照顾难民。
数千名守城伤病员，以及被抛石砸碎房屋，无家可居的普通百姓，只好躲进寺庙里，乞求佛祖庇佑。
吴兴王陈胤和守城主将张仲肃，在军医所大夫们的陪同下，正在逐个慰问伤病员。
这时，一位斥候校尉跑近禀报，“启奏殿下，有建康方向的飞鸽传书。”
一听到有建康传来的消息，被围困半月多、音讯全无的陈胤，立马精神一震，“快…快呈上来。”
那位斥候校尉，将从信鸽腿上取下的装信小竹筒，呈上去给陈胤。
陈胤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他脸色刷白，一阵头晕目眩…
身边的张仲肃见状，吓得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搀扶住陈胤的身子，急问道：“殿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陈胤以手撑额，跄踉几步说道：“这里不便明说，在寺内找个僻静处再议。”
“好好…”
张仲肃扭头对近卫队长吩咐道：“快去找一间僻静禅房来。”
“诺…”那队长带上几名近卫，飞也似的进寺院里去了，张仲肃则搀扶着陈胤，在后面慢慢跟着。
进了一间僻静禅房，陈胤神色肃穆、语气低沉的对张仲肃说道：
“二师兄，大事不好！建康城陷落，我父皇被掳，张贵妃、现太子陈深等众王子被杀，岳丈萧摩诃等下落不明，江都、京口、钱塘、会稽等大城池悉数陷落，就剩咱们吴州郡城尚存。”
“啊…”
张仲肃一听、也是大惊失色。
大陈全境，已经悉数被隋军占领，京城建康城沦陷、皇帝被掳，也就意味着国灭了呀。
如此一来，吴州郡城已彻底成了孤城，毫无援兵可言。
还有，那就是大陈朝战神，上柱国、徐国公萧摩诃生死未卜，这彻底是复国无望。
萧摩诃三朝元老，国之栋梁，是当朝大都督、骠骑大将军。
今年二十五岁的张仲肃，是萧摩诃的嫡传弟子，他跟恩师的两个儿子，萧世廉、萧世略同为师兄弟。
陈胤是萧摩诃的嫡女婿，其武艺也是其岳丈亲授。
所以，他们四个人，在私底下都以师兄弟相称，萧世廉为大师兄，张仲肃为二师兄。
“此消息需严格保密，不得泄露出去，否则影响士气。”陈胤吩咐道。
“那是当然。”
只见张仲肃一边允诺，一边思索，只见他剑眉一剔，抬眸对陈胤疑道：
“殿下，朝廷之前已经调集了近二十万兵马，陈列在下关石头城一带，并交由我恩师以御前大都督之名统辖。以恩师的武功谋略，不到一个月就被击溃，这是否另有隐情呀？”
“唉…”
陈胤欲言又止，羞愧难当，急得跺脚。
他亲掌军中情报，听到的自然比整日忙于城防的张仲肃，要来的快。
他知道，岳丈萧摩诃突然毫无斗志的放弃拒敌，这跟他父皇陈叔宝有直接关系。
陈叔宝跟萧摩诃的继室任氏，在国难当头期间，竟发生私情淫乱。
萧摩诃头顶着大绿帽，如何有心情全力拒敌？
一个是他的父皇，另一个是他王妃萧氏的继母，这让陈胤真的是难以启齿。
陈胤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那…那二十万大军，没有了呀！”
张仲肃虽然消息闭塞，但人不傻，他见陈胤欲言又止的窘态，知道这里确有隐情。
应该是十分难言之隐，以致于陈胤对他都难以启齿，他当然就没敢再往下追问。
“小王心意已决，坚守吴州郡城，直至一兵一卒，决不轻言放弃！”陈胤忽然坚定道。
“不不，吴王殿下，您大可不必在此，还是尽快想到突围，保存我大陈的皇室血脉要紧。”张仲肃连忙劝阻。
“不必再劝了，咱们还是去城墙上巡视吧！”陈胤大手一挥，凛然道。
“遵…遵命！”
张仲肃见状也不便多言。
他深谙这位王子，曾经的东宫太子，别看其年轻，但对于尊严和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
……
南陈朝仅存的吴州郡城，在大隋十几万大军的围困袭扰中，渡过了整整一个多月。
在这期间，吴州郡城的军民，那是空前团结，他们节衣缩食，共渡国难。
许多老百姓、纷纷拆下自家门板，甚至于家藏的棺材板，都捐出来放到城头上去建筑工事。
因为外墙和城头上，均被撞击和火灼，许多地方出现坍塌、松动。
这是一个多月来，无数次攻城交战的结果。
城内民居错落，有些房屋坍塌一片，街面上几乎没有人影，偶有稀稀落落的商人，骑马匆匆而过。
往日江南第二大城的繁华场面、已荡然无存，气氛一片肃杀。
尽管是座孤城，但无论大隋方如何劝降，甚至让陈叔宝亲自下诏劝降，都没有用。
大隋方得到的回答是：大陈朝没有倒下，皇帝被掳，都城陷落，但高祖的庙堂尚在吴州，现在大陈朝是吴兴王陈胤当家作主。
这无疑给覆国辱宗的陈叔宝、一记响亮的耳光。
城头上高高飘扬的，依然是降红色的大陈国旗，这似乎是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
这件事呈奏到大隋皇帝杨坚那里，他自然是非常震怒。
谁都忌惮这种民族精神。
因为数百年来，尤其五胡乱华之后，江南百姓自认他们是纯粹的大汉民族，而北方隋主杨氏，则是鲜卑混血。
杨坚虽然改了鲜卑姓氏，贴上弘农杨氏后裔的招牌，但难以服众。
为此，杨坚下诏摧毁了大陈朝在建康城的皇宫，杀光大陈皇室主要成员，王子，只暂留下陈叔宝还有用途。
现在吴州城竟然要抗拒到底，这还得了。
杨坚严旨，撤了攻城不力的史万岁主帅之职，严令征南讨陈大元帅、晋王杨广限期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