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见
至正午,阳关镇赶集的千余人陆陆续续散了。
乡镇乡镇,乡和镇的区别就在于镇有集市,大镇三日一集会,小镇五日一集会。
为赶集,周围的乡野山民许多都是半夜摸黑出门,散集后哪有时间游荡,得赶天黑前早早回家。
山路一走二三十里,乡野山民哪里比得上城镇居民安逸?
李信与张开走在街上,寻找合适的谈话地方,总不能去人家粮铺里谈这个事情。
可偌大的阳关镇里,就没李信看得上眼的酒馆,倒是李亮的客栈亮敞、体面,可又不适合去。
背后有马车驶来,停在两人身边见是李雁驾车,李信、张开上车,张开甩动鞭花,驱车前进:“你怎么才来?她们怎么说的?”
李雁缩回车厢里,脸色垮着眼神阴翳:“不见,除非李信现在去道歉。她们说昨天李信冒失无状,是有意羞辱她们。我觉得过分,回来路上遇到彤彤,彤彤也去劝了,她们执意让李信先道歉。”
车厢里传来扈彤的声音,依旧清脆爽利,辨识度极高:“她们现在是得理不饶人,先怪阿信无礼,又怨阿信登门时没问候她们。依她们姊妹意思,既然阿信轻视看不上她们,还不如就此算了,两不相扰各安天命。”
车厢外,李信、张开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张开挥鞭御车,冷哼一声:“两不相扰说的好听,那也得两不相欠才行。”
里面扈彤继续说:“我看她们就是想逼着阿信低头认错,想挼顺阿信的脾气。”
“哼哼,让阿信上门认错说的简单,真上门了,今后就矮一头说话,凭什么?”
“不管她们是真心想要我弟道歉,还是想戏弄、羞辱他,总之不能让她们如意。这世上的事情,若什么都像她们算计的那样,还要男人的拳头做什么?”
张开说着轻拉缰绳扭头看李信,这时候车停在韩家粮铺前,可见韩迎君一袭绿裙面涂白色脂粉站在门前与人算账。
是两个骑马来买粮食的番子,披头散发油头垢面,晒的脸皮黝黑,黑的有些过分。
番子说话有些绕,嘀嘀咕咕说的很快,但还是爽快掏钱,牵着驮马走了。
韩迎君瞥一眼马车,隔着脸上厚厚脂粉看不出表情,转身回粮铺不再出来。
李信思索心事始终不说话,张开问:“你究竟怎么想的?想道歉眼前就这一个机会,兴许人家正满怀期待等你上门说软话。现在若走,这仇就真大了。”
没感觉。
这是原主李信患得患失的婚姻,不是自己的,也非自己想要的,应该与自己无关的。
谋杀原主的嫌犯没确定之前,这桩婚姻藏有太多的凶险。
李信依旧不语,思索韩家姐妹雇凶杀人的可能性。
张开又劝:“还未过门,也无婚约,你就应该勤快、伶俐一些。你现在都这么大架子,人家谁又敢做你媳妇?你去说些好话,态度低一些,哄得高兴了,先把婚约定下。等尘埃落定,是圆是方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李信脸色木然,略感奇怪反问:“为何到了这里,你却开始劝我?”
张开一张红脸理所应当说:“劝和不劝离。”
“不,有些事情不能让步。”
李信找了个理由:“我现在上门去道歉,是我丢脸,好像为图谋她家家产一样。就怕我丢脸后,她们得寸进尺还想让我娘上门说好话劝她们。最怕的是我娘跟着丢脸、受气后,她们依旧一副高高在上还受了委屈的模样。再说了,我军爵中更,镇里仅次高家,我不怕没媳妇,就怕娶一个进来闹得鸡犬不宁,还让我娘看脸色受气。”
张开眼神严肃起来:“那你想怎样?”
“就在这等一会儿,她们愿意谈就谈。不愿低头,那就算了。”
李信说着轻呼一口气,展颜露笑,心情立时明朗起来:“委屈求全、同床异梦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最想做的是积蓄家产,让我娘安心。”
“糊涂!”
张开眉宇冷峻呵斥:“你这样做,非气死姑姑不可!”
“我能说服她。”
李信后仰倚靠在车厢上,嘴角裂开笑容轻松:“本就不是我想做的事情,现在说出来,我这心里是真高兴。哥,你也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唉……你怎能这样不识大体!”
张开长叹,这是大难题,困扰了他好多年,终于拖到李信回来,本以为能磕磕碰碰相对圆满的解决,可看情况李信是真的看不上韩家姐妹,连一点点委屈都不愿承受。
张开也是要面子的人,就打发李雁、扈彤下车再去劝解,希望韩家姐妹能给个台阶。
粮铺二楼,隔着窗户年近十八的韩迎君垂眉打量李信,厚厚脂粉下看不出表情变化:“他始终认为我家欠他的,当年不曾用正眼看过我们一家,如今也是。”
“我宁愿嫁给番子养牛挤奶终日风吹雨淋,也不想受他轻视。他若把我们姐妹当一回人看,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
韩迎君目光清冷打量李雁、扈彤:“他秉性刚强,连这一点诚意都无,还不知今后会如何苛待妻儿。”
她妹妹韩盼君轻咬下唇,开口:“我也不愿。我家是占了他家便宜,又不是不还,他母子非逼着我们姐妹嫁一个给他。又不是牛马,说给一头就能给一头的。”
“这是终身大事,谁都想嫁个好人家。可李信母子咄咄逼人仗势欺人,嫁给他没安生日子过,不嫁也无好日子过,他母子怎就不知宽宏?”
“大嫂、二嫂,你们不妨劝劝他们母子,这样苦苦相逼图什么?李信也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我就不信他在外面四年没有相好的、动心的,何苦跟我们姐妹过不去?难道非逼死我三姐妹他才乐意?”
见她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李雁干干做笑:“各家看法不同,反正我觉得我家阿信是个靠得住的人,比李亮还要好三分。你们不知珍惜也就算了,反正我是不敢去劝。”
扈彤见韩家姐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饱满面容上表情木然不见波澜:“论地位,镇子里也就高大夫能压李信一头。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你们不愿见他就算了。没有他上门来求你们的说法,他若这回低头,今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迎君、盼君,杀人诛心大概也就是这样。你们不仅想羞辱李信,还想毁了他立身根本,这仇该有多大?”
韩迎君涂粉白脸上一双涂画的蝌蚪状眉毛倒挑,极不乐意:“嫂子,你这话意思就是我们嫁一个给他,给他李家做牛做马?”
“呵呵。”
扈彤冷笑两声,扬起下巴啧啧打量屋中摆设:“李信终究是李亮的弟弟,李信赌气在街上等一天,他不怕丢脸。李亮可是要脸面的,这账会找二叔去算。”
说完扈彤转身就下楼,李雁默不作声跟着离去。
韩家姐妹相视无语,眉目间恼怒、担忧交杂。
又见马车调头离去,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更多的羞恼、愤恨产生。
韩盼君顾虑重重:“阿姐,会不会?”
“不会。”
韩迎君口吻坚定,把握十足:“他娘忍让那么多年,不会看着他任性胡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