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定江山
王书谨将酒壶中的透明酒液倾倒在杯中。她握着那小巧的瓷杯,看着里面点点晶莹的光芒,略带惆怅道。
“我和王壹幼时虽关系极好,但上一次私下见面也已是久远之前的事。”
她扭头看向王贰。“逢年过节只有我在单方面回护情谊。”
“但五年前开始,我亲手制作的那些小玩意便被原封不动的退回,书信也从十回一封,变得再无关系。”
“我其实知晓她意。”
“——吾今与君绝矣。”
王书谨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说着一顿,然后敛目摇头,好似不愿再往下讲去。她道。“其实这事不能怪她。”
“她是清官。”
“是天上姣姣明月光。”
说罢,王书谨站起身,将杯子对着月光,声音也往上提了提。然后她又扭头看向眉眼中阴晴不定的王贰,低头将杯中苦涩的酒水一饮而尽,道。
“谁人不知当朝右相在江南的南跪一案上欺上瞒下,陷害忠良,保藏私财、作风奢华——是地上沟沟池中水,臭不可闻。”
最后,王书谨将酒杯搁到石桌上,跟王贰说。“所以再后来,我便和她断了联系。”
王贰垂眸抿了口清淡的薄酒,那股淡淡的苦涩似乎浸透了那肺腑,凉入心海。她道。“但是阁下并没有漠视她吧。”
听到王贰这直指核心的话语,王书谨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朝上看去。她感慨道。
“是啊,如果真漠视,我也不会在听到‘帝主要保皇女’的风声时,就不顾自家夫儿,命人收留她家一众老小。”
“我那时远在锦州办事,但知家姐处境危在旦夕后,便连夜写奏章,上书奏帝轻启。然四处奔波游走,夜不能寐,饭不可食。”
王贰收敛心神,点点头,放下酒盏。“所以王壹当日找你饮酒,便是猜到了之后这个处境吧。但她依旧上书弹劾了。”
这位位及人臣的右相颔首,道。“对,那时候我才知晓家姐前些日子的来意。”
“梨啊。”
“我家家姐为人刚正,参知政事,嫉恶如仇,敢于直鉴。对待朋友心无城府,至诚相交。故时长受到贬谪。”
“我知道她早在揭发大皇女罪状时,便已知晓时机一切晚矣,所以才同我道别。”
王书谨眼眸迷离地盯着虚无的空地,此时她的纤瘦指头根根攥紧在一起,牙龈紧咬,似在吐血般道。
“但我宁愿革掉这职,舍去这命,也要换回家姐。”
“那你…”
王贰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对方问道。
“你在我走后,能待多久?”
“待躯体腐朽,不足一月矣。”王贰思索默然得出结论道。
她其实是能再久待几天,但她不想。这个世界的王壹已有了她的家庭,有了可以为她在遮风挡雨的妹妹。她其实并不需要自己。
王书谨听着王贰那略微有些奇怪的腔调,看她鼻子微红,当下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近乎本能的感觉,问道。
“你思慕我家姐?”
“不是。”王贰眼神空洞地摇头否定道。她喜欢自始至终只有原世界那个人,为何要与其它世界的姐姐纠缠不清呢。
她分不清,又怎么分得清?
王书谨也并没有多少相信王贰的话,摇摇头背手走到石桌前。于是她面前出现了一支毛笔,一个砚台以及一张暗金色的纸张。
“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你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很诡异的感觉。”
她走到王贰身边坐下,执笔,展开宣纸,写下一个‘镜’字,边写边道。“你就仿佛我在面对铜镜看自己一样。”
“虽然我们长相并未有丝毫相似之处。”
王贰站起身,看着前方如水的月光渐渐凝结在一起,变得如同镜子做的一样。镜子里的她和王书谨长得一模一样。
但都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而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灵魂没有形体。
王贰上个世界在王壹身边,就将灵魂化成了王铁根的模样,带着儿子王典,被相机捕捉到,给对方留了丝美好的念想。
但此刻,王贰却对此产生了深深的疑惑。明明她的灵魂还是原世自己的模样,但这梦中镜子里显现出的她,却也不是她被丧尸撕咬后的样子。
镜子中的她很老很老,容貌也很陌生。
笔直的脊柱弯曲了下去,头发斑白混杂着干枯发卷的叶片,被红色颜料绘制的图腾布满的脸上也起了斑驳的皱纹,显得更加老了。
王贰有些好奇地摸了摸那水镜,又看了看似乎也挺意外的系统。她发现系统这丝意外好似并非对镜中这个人的,而是对这镜子能照破现实而惊讶。
“这是我吗?”王贰低头悄悄问它。
系统不答。
王贰见状又抚摸了一下那张水镜。
王书谨也在仔细端详着镜中那与自己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倒影,倒是姿态坦荡地端起酒壶倒酒,侧头看向还在那里抚摸水镜的王贰道。
“你很好奇?”
王贰松开镜子走过来,坐回原位,却听王书谨将唇挨近酒杯,低声说道。“文达天意断虚妄,梦中望镜照鬼神。”
王贰不解地抬头,却见对方也在抬眸注视着自己,笑着道。“这就是我方世界的法则。”
王书谨说罢,看着镜中那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细细打量着王贰,又道。
“……所以你就是我吧?”
“哈哈。”王贰微怔,侧眼用余光瞄一眼脸已经黑了一半的系统,忙低头抿酒,砸吧下嘴,面不改色道。
“梦中之事怎可当真?”
“也是。”
王书谨侧过身子,观察入微地发现了王贰诡异的停顿。她口中这么说着,却神色不变,未瞧系统一瞬,朝王贰坦然道。
“我在豆蔻年华之时,也曾经对家姐有种近乎病态的迷恋和占有欲。”
王贰闻言停下饮酒的动作,抬头望她。
王书谨提起酒壶,将酒水倒入王贰的瓷杯之中,用大白话说道。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
“我接受不了将王壹拱手相让给一些毫不相干的那些人。”
晶莹的水花从高空坠落,直直落入白色瓷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沏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王贰望着那道清亮的水柱,听着耳边的话语,微微发愣。她在心中暗道原来这个世界的自己也喜欢上了王壹,却听对方转而又说。
“然在吾朝,种姓制严苛,女子结亲为大忌。”
“诞女者自古稀少,更何况我们为骨肉血脉之亲,命数相悖。若是走上那条路,必会被宗族之人乱石砸死。”
“王壹智谋超群,品行高洁。我虽有意,但不忍于私欲,至她万劫不复。”
“所以在分家后,看着家姐与她的主夫手牵手,步入婚礼时,我还是笑着祝福。”
“………她的主夫很适合她…很温柔,很好说话。我能看得出他对她的谆谆爱慕之意。”
相顾无言,王贰以为她会继续讲那些往事,但王书谨却在静默半响后,突然淡淡道。
“我要走了。”
这句话刚落,周围的梨花便瞬间顷刻间飘散了。如同迷雾般,朗朗月色被一片阴霾笼罩。
王贰与王书谨周围除了那张石桌以外,又变成了之前那道喧嚣的街道。但无人对她们投来注视的一眼,皆目不斜视从她们身间,匆匆穿过。
鹅毛大雪纷飞,外围灰色的天空渐渐开始龟缩塌陷,破碎。
这时,对方那倾倒的酒壶忽有几滴闪着荧光的水珠仿佛泪珠般迸溅出了酒杯,洒落在了王贰那半透明的小手臂上。
王贰在感受到手臂上的丝缕凉意后,默默将胳膊往后撤了撤,闻言立刻合拳做觐,道。“盛筵难再,祝君一路平安。”
但本应就此离去的书谨却在她收回胳膊的那一瞬间,突兀的前倾,用那张苍白艳丽的容颜逼近王贰。她道。
“书言是我的姐姐。”
王书谨眼窝深陷,半撑着身子,那双如同古稀老人般通透明亮的眼眸略带警视,看着对方。
“如果你真的对她有非分之想,想要破坏她的家庭的话。我死后宁化作无尽诡怪,不去投胎,也要纠缠于你。”
“我不会。”
王贰望着她大而漆黑的瞳仁,神情微微一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摇摇头保证道。
王书谨神情阴沉,与王贰泛着亮光的双瞳对视半响,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道。“吾之过。以小人之心揣君子之腹,当自罚一杯。”
“不敢不…”
王贰看到点滴酒液汇入对方口中,正欲开口阻止,却见这位位及人臣的紫衣大官竟然弯下腰板,躬身回拜自己,铿锵有力道。
“望君倾助家姐,早日脱困!”
王贰一怔,看她,却见王书谨腰弯的更低了。
“此厚情盛意,莫敢相忘。”
王贰回过神,上前将王书谨扶起,握着她的手道。“怎可受大人如此大礼?”
“王壹也是我慎之重之之人,当会鼎力相助。”
“阁下放心。”
书谨抬眸,王贰低头。
两人互相对视,静默半响。
王书谨为官数年载,观人也是无数,未曾看错一人。王贰目光哀伤,神情坦荡,虽有对家姐的执意,但无痴狂,可见对方并没有说谎。
但除此之外,王书谨却如同面对面照镜一般,望着王贰毫无涟漪如同幽静深潭般的双眼,看着对方双眼中的倒影,看不出她的深潜。
王书谨目光炯炯看着王贰,仿佛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摇了摇头,除了两字‘多谢’却也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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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过审了哎,不容易。
我赶紧把后面的字加上。吃一亏长一智,以后我再也不会线上码字了,省得文字再被吞掉。
昂,这几天天气好热的说,都莫有啥精神气。不过昨天终于下了场暴雨,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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