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鸟(长篇小说)第七章风过留声第2节
小小鸟(长篇小说)第七章风过留声第2节
毛人陪阿海到溪口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前。
打开紧锁的中堂门,细心的毛人就看到神龛前面烧过香纸,而神龛上面的观音雕像,擦得尤为亮堂。
“李海,我去下大哥房里。”毛人对着里外乱窜嘴唇擅抖不时大呼哥的阿海说。
大哥的房间很乱,床上因没有盖被,显得空空的。细心的毛人发现,床单被搓揉得很皱,上面有几根女人的红发丝,床上的大黄枕头被很随意地丢弃在木地上。毛人皱着眉头扫视着这日光灯照射下显得非常陈旧黑暗的木房,他联想到昨晚大哥对我微信之事,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眼光巡视到黑木格子窗户边,就瞅见了堆放谷物的大柜子上面有着随意摆放的本子与纸张。这时他的心嗖地沉了下去。他走过去捡视这些物件,这里有两本字帖,还有几张透明的薄薄的白纸,这纸应该就是从字帖本上撕下来的,大哥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毛人从称谓中看出是大哥给李海的留言。
毛人告诉我们这些不规则排序的字行间,有许多地方被大片的水浸得一片模糊,他猜想那应该就是大哥边写字边掉眼泪的缘故。因为阿海已经跑到外面去寻找他哥了,所以着急知道原因的毛人就不管不顾地读信了。
从大哥的信里知道,当天晚上春花就将阿海那天的冲动极尽夸张地告诉大哥,并且在当晚就利用此事胁迫着大哥,大哥开始自然不信,但见春花说得活灵活现,且春花又将阿海腿根部长痣的细微处抖落出来,从不怕事的大哥就没有了底气。他很担心春花张扬丑事毁了弟弟的前程,更害怕弟弟因此而成不了婚,所以那晚从不说谎的他,竟然假装他自己喜欢春花,而且为了讨春花欢喜,竟然发誓日后定会迎娶她。因大哥自始至终都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所以春花也信了他婚后爱她的行动,所以当晚她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边收敛往日的惯性做着安分守己的妇人。自此后大哥心无旁骛地忙碌着建房,而春花也是实心实意地跟着帮忙,因为她心里充满着期待与梦想。毛人说:“春花竟然将大哥的承诺当真了,她心里美美地想着是在建她自己的新房吧。她是以一位女主人的身份主动分担着建房的辛苦与劳累呢!华儿,那天我们在给你拍婚纱照的时候,你记得吗?她那么安份,而且准备得那么充足,那天你们四人的照片,在春花想来,就是全家福了,唉,只因为大哥说过,等李海成婚一月后就娶她,她心里就安排好自己的未来了!可怜的女人!”
大哥当时的盘算是海子成婚后住在城里,“海子,此事定不能让华儿知道,听了可就污了她那纯洁善良的耳朵。”他想着即使春花那时再传播丑闻,以她那臭名远扬的名声,没有人可信!
大哥以为事情拖拖就过去了,可是他没想到当天自己竟然会因房屋建成的高兴事而乐极生悲。只因多饮了几杯酒他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他对阿海说:“海子,春花已将我做的丑事录了像,她威胁我将放到网上去,我这张老脸不要也算了,可是华儿呢?你与春花的丑事放出去,何个开交(怎么得了)?”大哥说春花这女人太阴险了,他原来并不知道海子也被录了像,只到目瞪口呆地看了春花现场播放自己丑态百出的录像,听到耳边春花得意洋洋的话语‘河哥哥,海子比你年轻,你的勇猛终究抵不上他,不信我放海子的好事给你看看,你们俩兄弟以后可得多学习学习,一起共同进步’(大哥不知道阿海其实最终未能成丑事,而且他脑壳也秀逗了,就是有丑事,在阿海是清醒状态下,能让她拍成吗?大哥多傻啊,所谓的录像只不过是春花故意作态吓唬他而已),大哥说他几乎完全疯了,等他清醒过来扑上春花想着搜抢手机时,那手机却不见了,可春花却乱晃着她那肉身缠绕上来,她一边吱咯咯地笑,一边呢喃着乱七八糟的词,大哥最后只得懊恼地起身,可是春花说,‘河哥哥,你知道这录像多值钱吗?不过,你放心,这宝贝我不外卖的,我就留着我俩婚后助兴。现在网上的那些货色哪里比得上我们,嚯嚯,真刀实枪地干活......’大哥在信里气愤地喊道,天底下还有比她更不要脸的女人吗?毛人说,后面又是一片泪渍,所以又看不清楚,想来不是好话。
“海子,父母死时你才2岁,那时的困难都可以解决,找不到吃食我可以厚着脸皮向别人乞讨,再怎么也饿不着你的小肚子,你生病了我也能借着凑齐看病的钱,可是现呢?即使我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可是要我从了她,与她结婚,那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唉,老天无眼啊,雷公菩萨怎么就不劈死她啊,怎么就不安排她去死啊,只有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连续两日大哥都想不出解决办法,可是春花非但白日里粘着大哥,到了晚上她更阴魂不散。大哥关了门,她就边捶门,边唱歌,‘河哥哥,......小妹妹情哥哥一对对,刀压在脖子上也不悔,......撇东撇西唯独你撇不下哟。’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分明就是想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要脸面的大哥只得无奈地开门,他说‘海子,我现在天天求观世音菩萨,我求菩萨快点让坏人早死。’
大哥被她逼得抓狂,可春花却满不在乎地撇嘴道,‘河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轻蔑我,你俩兄弟都一样,嫌我脏哪,可是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也可以说是优点,我不服输,你们越这样我越喜欢,现在你俩兄弟都有把柄在我手里,这辈子还想逃脱老娘的手心?你不要与老娘说大道理,你们都说我不要脸,不错,我就是个不要脸的biaozi,又咋了?河哥哥,你不是爱做好事吗,你就将我这个不要脸的biaozi婆收了,那不就是修了天大的阴功吗?’大哥又道,“海子,我兄弟俩怎么这么命苦,会遇上这种下流的东西?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怎么偏瞅着好日子来到时栽倒?与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怎么理论?今晚上她又叫嚣,‘我看上你们俩兄弟是李家人烧高香了,是你们祖祖求着我给李家传宗接代的!’海子,大哥愚昧,真的想不出好办法了,如她所说,我俩兄弟同睡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打上她所说不要脸的题目,定会让全世界人不齿的,到时我俩会被别人的唾沫淹死!还有华儿,天真无邪的她怎么承受?这两晚我不是人了,又被她逼着,睡觉了,老天,我真不想变成机器,变成畜生啊!.....”大哥后面的字又被水浸化掉,那是大哥在大哭啊。毛人说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绝望,真的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毛人又说,春花是真不怕死呢还是傻乎乎的啊?难道她就看不出大哥已经心生杀意吗?再怎么着,眼睛里的神情应该看得出啊!
大哥的信是分两次写的,毛人说从字体上看得出。上面的那封应该写在前,除了字体不零乱外,还因为思想里矛盾及摇摆比较明显,可是后面那封信的字几乎是很急切地乱画的,非但不成行,而且许多字几乎是符号,完全靠看信人自己去理会了。毛人分析道:“按我分析,前面那封应该是在春花睡后写的,所以说这个春花也太大意了,她真的就是自寻死路。”
“海子,我下手了,这女人是自己寻死的,她怎么能睡在我床上还如此心安理得地打鼾?她料定我是个胆小鬼吗?料定我以后就成了她的玩物吗?我只能与她拚个鱼死网破了,也只有如此你们才能过安宁的日子了。我是拿枕头捂死她的,这样可以不脏我的双手,拿开枕头,见到她那死不瞑目的牛眼大睁着,我觉得特别解气,哈哈,她这是做鬼也想不通的,我就是有勇气杀她!海子,我现在要将她埋到堂哥坟边去,料理完后事我自会向爹娘报到,你与华儿定要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才不枉你哥的良苦用心。”李河凌晨4点绝笔。
毛人说到大哥的信时两眼有泪,他花了几分钟稳定好情绪,才轻叹道:“大哥是个有责任的男人,从他最后再补充的几行文字看得出。唉,人世间难得找出大哥这样爱恨分明,有情义的真汉子。”
毛人拿着信找到了阿海,并随阿海爬上了他堂哥家的坟山。他俩一眼就看到了堂哥坟边有个新彻的泥土堆,那个低低的土坯,浅浅地盖着,从泥边上还能看到里边露出一丁点花被角,原来大哥的被物被用作做裹尸布了。毛人说:“想来是大哥慌里慌张无法给春花穿衣,要不就是他不屑给她穿衣,但是又想为她遮丑,才这么急躁与慌乱地用被物将她包上吧。”那挖坑的锄头及镐被大哥胡乱地丢弃在坟前,从新泥土的脚印看出,大哥最后是下山了。可是三轮摩托车就停在山下,大哥是弃车去哪了呢?
阿海一直没有忍住眼泪,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得跌跌撞撞。这个没了思想丢了魂的男人几乎完全退化到父母过世时的孩童模样,他哭得昏天昏地分不清东西南北,在寻找大哥的问题上,他只是一味地盲从毛人。毛人制止了全村人再去翻山越岭的想法,他就着大哥信中所写的“向爹娘报到”的思路,一边分派人手去阿海父母的坟地边找,一边又带领着人们去河边寻找。可是这分队的人并不信他所说,他们的理由是会游泳的人身体都有本能的自然反应,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被水淹死的,何况渡船人来人往,没有哪个瞧见尸体啊,就是淹死在河里,也往下游走了啊。
可是毛人的推测没有错,大哥真的就死在溪口乡的河里,那是渡头上边的一个小湾上。他肩膀以下的身体扑倒在河岸边有鹅卵石上,肩膀以上的头除后脑勺外整个脸全部浸泡在水里,这个似口干饮水的姿式,让大家倒抽一口冷气。乡亲们都摇头叹气,熟谙水性的他们都肯定了大哥自寻死路的决心,只有这样才能强制性地让自己窒息而死。阿海不相信大哥已死,他将大哥的身体放倒在岸上,用尽全力地去按压大哥的胸部,然后深呼吸往那已经肿胀发白且变形的嘴里吐气,当他那疯狂的不能停歇的举止最后被村上三四个青壮年抱拖着无法执行时,当他眼睁睁地瞧见大哥被人搬走了时,他象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毛人说:“李海无法接受亲人与他阴阳相隔的事实,我们何况不是?”
毛人最后的叹气是因为村里人的不懂法,他说:“村里人的纯朴中有着愚昧,在他们的思想中,春花就是个大坏人,她的死就是是罪有应得,几乎是大部分人都盼着她死呢!而且全村人听到她死讯后无不拍手称快。李河此举正好满足了全村人的愿望,自然是全村人心目中的仗义英雄,唉,沉痛之至!”
毛人回城到我家已经是夜里十点,自从他们走后我因为体力不支就回了家,当时聪明的雪本能地感应到什么,所以她在忙碌的婚礼中不顾雄伟的拦阻,坚持送我到庄园外。沉默的她在分别时拥抱了下我,最后她说,“华,不管结果如何,都好好地面对吧!”
母亲是与我一起听完毛人讲述溪口乡见闻的,她愤愤然地痛骂着春花,她对毛人说:“这女人太无耻太下流了,她就是该死,这样的坏东西不早死,会祸害多少人啊,唉,只是可怜的李河,他为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怎么这么苦命啊,没享到福就没了,我还盼着他来城里住......”母亲揩着眼泪。
阿海并未喊我回去奔丧,母亲一个劲地称赞阿海的识大体。在她老人家看来,我是个阳气很低的女人,不适合参加这样的丧事,所以当她见我恳求毛人送我去乡下时,向来温柔的母亲发了脾气。“那不是正常死亡,死者心中的怨气与凶气形成的煞气,专找阳气很低的女人上身的,你去招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干什么?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姆妈,大哥对我这么好,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送他最后一程的!”我很坚决地拉着毛人出了门,不理会母亲背后的怒骂。
一路上我俩都不说话,毛人沉默地开车,我却想念着大哥。有关大哥的一切片断,都在脑壳里风起云涌。我不但想起与大哥短暂的相处,还记起了有关他的梦,第一回的梦是与他游泳的事情,大哥选择自杀的方式,不是农村人,不是他堂哥惯用的方式“喝农药”,而是以这种奇特的溺水方式,想到这儿,我心里凉叟叟,这是否说明此梦为预兆呢?我还记起自己曾经还做了个怪梦,梦里被鬼压着,当时我说自己不舒服,他就挪身走的,走时是多么不舍!我又联想起大哥曾经向我说过他的梦,梦中的我戴着他编织的茶花草帽笑如仙子。
这些事情我怎么就不能串联起大哥的思想呢?我完全可以制止悲剧的发生啊。大哥最后微我的时间为周一12点前,而自己在凌晨一点本有过给阿海打电话的念头,最后因为那丁点可恶的自尊心,让我错过了阻止大哥犯罪的最佳时机,那时大哥还没有对春花动手的呀!那时春花才刚睡着呀!我为什么就不给阿海电话啊?大哥的绝笔时间为凌晨4点,他做错事情后还写了留言,而且埋春花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吧,我与老冰电聊结束时间还不到3点,我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接二连三地错失救人机会啊!我别过脸对着车窗,不想让毛人瞧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华儿,大哥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请不要自责!”毛人停下车,抽出餐纸递给我,并拍拍我的肩膀。
毛人的话与举动更让我激动,我情不自已地痛哭失声,我的大哭让我呼吸困难,最后只有语不成声地对毛人说,“我就是...罪犯啊,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杀,我就是个麻木不仁的刽子手...这一切全怪我,怪我......”
不知道是否因为过于激动缺氧的原因,还是因为连续折腾没有吃东西的结果,我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痛难受,最后一股热流自股下流出,当我伸手在坐垫上摸到一手血时,我马上联想到肚子里娃儿的小命将不保,就不省人事般吓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铁床上,看着挨挤着有四张小床的房间,见着日光灯下的白被白墙,我有点懵,见毛人正同拿药水瓶的护士进来,脑瓜子才反映过来,知道自己被毛人送到乡下医院里了!我将手臂藏在身后坚决不肯输液,最后见捂着嘴连打着呵欠的小护士已经生气不耐烦了,只得一边嗫嗫地说出本不想说出口的怀孕事实,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毛人的反映。
“华儿,你瞒得可真紧啊!”毛人抬了下眉,又转向护士说,“美女妹妹,这些药打得吗?”
“有些药物是对胎儿有影响的。”护士一边回问题,一边取下药水瓶责备着毛人,“你这男人可真称职啊,堂客怀孕了都不知道?这药水可是配好的,不能退费的!”
“是,是,是我的疏忽,对不住啊,小美女。”
“什么嘛,是对不住你堂客,跟我来吧,我们去问下医生。”护士与毛人出去了。
当我忙不迭地检查完内裤,确定好比月经量少得多的血已经没有再流的时候,毛人陪着一位稍胖的中年女医生进来了。
她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安慰似地拍拍毛人的肩膀说:“第一次当父亲吧?不用这么紧张,你堂客是劳累过度引起的,静卧两天,没事的,我们就给她输点营养液吧,为了保险起见,也给她输点氧气,让你的宝宝更聪明。”
“这是哪儿?离溪口乡多远?”见医生走了,我问。
“老实地给我躺着,别想着去溪口。”毛人喝道。他按住我的身子,口气又缓和下来说,“这是龙庵镇医院,离溪口乡很近的,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准你去了,你是孩子的妈妈,无论如何,你得负起母亲的责任。”
毛人的话不容置疑,我很配合地张嘴接他喂过的面包,一边却转着念头。我对大哥深深的愧疚之情比先前更强烈,不送他最后一程我心何堪。
“米师傅,我有个恳求,如果你答应了我就听你的。”当护士取走我的氨基酸点滴瓶后,我说。
“大哥不仅是阿海的大哥,亦是他的父母!”见毛人不理会不说话,我继续游说,“你是他的师傅,此时你就是他全部的依靠,他对我说过,你亦是他的大哥,我求你了,你替我陪着阿海,也替我送大哥最后一程,我保证老实地呆在医院,不乱跑,行吗?”
“华儿,你想知道大哥最后补充的是什么事吗?”毛人见我唠叨个不停,严肃地问。
“我猜那是对大哥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答,心下里却在想,在那个惊慌失措的时刻,他还能放不下什么呢?
“唉,他交待李海抚养黄狗两兄弟,并且他认准善良的你定会同意的。”毛人又感叹着大哥是位爱憎分明的真汉子,他说他去春花的家里查看过,大哥将吃食都备在孩子的床头。
“你见到过俩娃了?他们怎么样?”我问。我几乎都忘记春花的孩子了,可是大哥却在临死前还放不下!
“可能是春花一贯放养的原因,他们知道喂饱自己。我去时,他俩正在吃大哥为他俩准备的油炸鱼与泥鳅。唉,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大概不能理解父母不在的忧伤吧,见到他俩与猫儿分享吃食时天真无邪的笑颜,真让人落泪啊。”
“唉。”
“孩子是无辜的。”毛人说
“嗯。”
“我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得负责。这是大哥的侄儿,大哥多爱孩子,如果早知道李家有后了,他会不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毛人的眼光落在我肚子上。
“你是说我不该瞒着吗?”我双眼的泪水不禁又涌出,因为我想到,大哥说过想给我俩带孩子,毛人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他知道我有了孩子,他定不会如此抉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唉,华儿,你不要自责,这是每个人的造化,所谓阴差阳错的定数,我们都无法改变,逝者已逝,只能节哀顺变!”毛人哀伤的眼睛虽然是对着我,可是我知道他又看到了已经死去多年的女友了。
“米师傅,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去溪口乡了,现在我不能去,只能求你替我去尽尽心意了!”
“好,我去,你要守承诺。”毛人郑重其事道。
“好,你得将那边情况录视频给我,这样我才会感觉到自己确实在陪阿海,确实在送大哥最后一程,这样我才无愧于心。最后还求你一件事,我有孩子的事情只能是我俩人的秘密。”我拉住毛人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最后点了头,我才松了口气。
我正在等待毛人的视频时,又住进一位病友。
这是位中年妇女,她是肠炎,来时不至五分钟时间内,已经跑了三次厕所。陪同她的儿子约莫20岁左右,一直不嫌弃地陪她往厕所里跑。
可能是输液起了作用,当这位妇女稳定下来时,她就支使着儿子给她找吃食。
“我的好姆妈也,这深更半夜里人家老板都关门睡觉了!你就知道吃,今天不就是吃多了撑坏了肚子吗?”
从娘儿俩的对话中,我知道他们俩来自溪口乡。母亲在厨房帮忙,因为馋嘴过多吃了牛肉、狗肉,从而引起了肠炎的老毛病犯了。儿子怪她管不住嘴,母亲则申辩自己是在家饿久的原因。儿子不想母亲生气,也不强辨。
“总算盼到春花死了,太开心了!”做母亲的咬牙切齿地说。
“你看着我干什么?她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儿子不满道。
“没关系吗?只差一点点她就做你的后娘了!”他母亲说。
“妈,你说什么话?成心让人看我们笑话?”小伙子的眼睛扫向我,我忙假装玩起手机,这时正好接收了毛人发来的视频。
阿海抱着棺木,发出像狼般的嚎叫,那凄厉的悲鸣让在场的乡亲们感同身受,老人们、女人们都抹开了眼泪。我的泪水像洪水般泛滥成灾。一位被双人扶着有着长长的白胡子老者走进人群,这应该是乡里人对死者尊重的仪式吗?这位年纪约莫90岁上下的老人,被乡亲们肃然起敬地拥簇着,而他似总结般地对着众人述说着大哥不易的人生。鸦雀无声的人群中,阿海也强抑着悲痛,可当老者忆起当年李河在父母双亡后,怎么用瘦弱的身体支撑起这个风雨交加的家时,阿海再也止不住悲伤,又嚎啕大哭起来,才一天他就瘦得不成样子,当他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摇晃的身体要倒地时,视频断了。
另一段视频是封棺时,阿海死命地掰着棺材的最后一角,棺木底下,他哀嚎着,一边呼喊着大哥回来,一边用头磕碰着黑漆漆的的棺木角。此时的他完全成了个弃婴,一只不知归属的流浪猫、流浪狗,唉,我可怜的阿海,你是如此伤心,如此悲恸,如此绝望,而我却不能陪伴在旁,想到此时我突然哭出了声。
“妹子,你怎么了?”新进的病友问。
“姐,不舒服吗?我去喊医生!”小伙子说。
他俩的问话惊醒了我,我极力控制住哀鸣才转向他们,可是小伙子已经出了病房。
“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感觉孤单,让你们见笑了。”我对病友说。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想家了!”女人快人快语。
“医生问你是哪儿不舒服?”小伙子快步进来问道。当他确定我没事就嘱托我照应下她母亲,最后他对女人说,“姆妈,海子哥的事我得帮着张罗,而且我还得回去帮忙抬丧呢!”
小伙子走后,热心肠的女人见我不能入睡,就主动陪我拉呱。她将溪口乡连死两人当成大新闻告诉我。她有点失望的是我竟然没有讶然失色。然后她又有板有眼地说起李海在操办丧事的荒唐行为。她见我侧过身子整个脸孔期待地望着她,益发说得细致形象。
“一个大男人为死人化妆,尽管是亲人,我们这儿也从来没有过。而且李河那惨白的脸已被水浸泡得完全变了形,我们都不敢看,而李河却很仔细地往死人脸上涂抹胭脂,还给他哥的嘴唇涂唇膏。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做这些化妆活时,他竟然出奇地安静。”她见我疑惑地望着她,马上又道,“海子可不是为了省钱,拐子葬仪师最后见到海子并未少他的红包,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不止化妆这事,为他哥擦洗身子给他哥穿衣,这些他都亲力亲为不肯让其他人插手。唉,做这些细活时李海就是没有滴过一滴眼泪,我都弄不明白了,这个如娘们般又哭又闹的李海,在做这些事情时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停了眼流水了呢?他是在想什么?还是他在与死人的灵魂对话吗?”
“妹子,人死了有魂魄吗?”她突然若有所思地望向我。
“应该有吧!我希望有!”我说,心里想着大哥,想着大哥的阴魂能来看看我,看看他的侄子。
“我们乡里人都说有,可是我现在特别希望没有!”她说。
“不要怕,是自己的亲人,有什么好怕的?如果真有多好啊,这样就可以再见到逝去的亲人。”这是我的心里话。
她迟疑了下,说,“今日死的女人与我男人好过,我怕她死后的魂魄还来缠人。”因为我早知道春花这些丑事,所以安静地听由她发泄,相对于她的悲愤,耻辱,怎么也比不上我们失去大哥的疼痛与悲伤。
“偷不是偷偷摸摸吗?这偷汉子的坏女人哪能这么理直气壮呢?最可气最可恨的是我家男人,她手指头一勾就没了魂!”她可能瞧见我并未就此震惊,就索性地说个痛快,“春花的大儿子黄狗就是我男人的种,当时我男人要带野种回家,我能答应吗?哪有这么登堂入室的?这不要脸的骚货本就不可一世,现在就着狗崽子,还想抢我的位置?所以那天夜里,我趁我男人睡着了,就拿着剪刀去剪他的卵蛋,我想着只有断了这个骚鸡公,家里才能安宁,正要下手时他却被尿胀醒了。这一下他可吓得不轻,尿都流床上了。呵,他一直当我是个软蛋,自这晚后他就怕了,就老实了!”
“啊?”我愕然地望着她,想不到黄狗的亲爹无意中就明朗了,想不到这女人竟然做出这番行为来。
“所以说杮子专挑软的捏,女人就是不能太心软。”她总结着说。
“黄狗你预备怎么处理?”我问。
“唉,我男人倒想领回来,我坚决不同意,人要脸是不?黄狗来我家,乡亲们都会知道我男人与死人偷人之事!那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还有我儿子,他都还没讨亲,有这个丑闻,做一辈子光棍?......”
女人仍旧纠结男人的往事,反反复复,骂骂例例,没完没了啦,我却在她那言语中逐渐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