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安禾同水吒被安置在一所不起眼的偏殿,姜尚虽年长,到底还是个男人,留在后宫稍嫌不妥,经奏后便让比干领回家去招待。
时近黄昏,巍巍皇城陷进了昏黄的光沼里,忽明忽暗,显出莫名的诡谲。
安禾坐在窗户边,看见外面夕阳的光投在薄薄的窗纸上,隐隐觉得,这种光亮眼熟得很,于是她觉得眼有些干涩。
天终于完全黑了,有宫人点起灯,水吒就坐在灯边,摸着自己手臂上的花纹,眼无焦距,不知想些什么。
安禾教了她一点袖里乾坤的本事,她总算不用把三支箭日夜抱着了,安禾问过她为什么偏要带着这三支箭,她自己也不晓得,后来安禾再没问过,没人问她,她也就懒得想这个问题。
只是每当她把三支箭拿出来端详的时候,安禾就不自觉瞥她一眼,然后又飞速将视线挪开,水吒因此不愿意再拿那三支箭出来,改而摩挲自己手臂上的花纹了。
安禾把窗户打开,看见遥遥处有许多晃动的黑影,还有几处闪烁的灯光,正向这里过来,她于是又把窗关上,“吱嘎”一声。
水吒抬头看了她一眼,坐在凳子上,凳子有些高,她只好将两只脚悬空着。安禾变了很多,除去水吒刚刚苏醒的那一刹那,她再不敢那样随意地叫她“小黑”,安禾如今偶尔看她,眼睛便敛着,颇有些低落和悲哀,水吒知道她也想说:“你也变了。”
可那又怎么样?我已不再是我了。
“娘娘驾到!”外面传来某些内宦尖细的声音,刺破夜晚的天空,把烛火也惊得一闪,几个宫人进来提点:“快快出去迎娘娘进来。”
安禾转过身来,只是站起来,没有动,水吒抬起自己的手臂,从肘向下摸索,也没动,急得几个宫人直跺脚,却也没胆上前拉扯,只得急慌慌出门跪下,嘴里喊着“恭迎娘娘”。
那娘娘倒也不怪罪,走到门前,便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众人答喏,便鱼贯出了院子。
娘娘反手关上门,回身下拜道:“恩公救我小妹性命,妲己在此拜谢了。”
安禾看着她,摇摇头道:“你起来吧,我不用你拜谢。”
妲己不起身,抬头看向安禾道:“还请恩公将小妹元神还予我,我才好让她元神同元身相合。”
安禾叹气,轻轻振开右手袖子,手圆转一圈,旋即聚起一团青光,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烛火,这团青光亮得惊人,映得安禾的脸颇有些阴恻。
安禾将那青光一送,青光悠悠向妲己飘过去,妲己慌忙伸手,那青光便稳稳停在她掌心,妲己叫一声:“琵琶!”
青光深处,藏着个小人儿,拇指那么大,精致得紧,正躺在妲己手心里睡得香甜,妲己将手握紧,抓着那团青光摁在了自己胸口位置,正像是雨见了湖,消隐进去,一点痕迹不留。
妲己这才站起身来,向安禾行礼道:“谢恩公成全,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他日待小妹大好了,妲己必定携她再来拜谢。”
安禾道:“谢倒不必,我叫安禾。”
妲己的眼睛微微睁大,又问:“安禾?”
安禾在水吒边上坐下,听了这话抬眼看她,答:“是,怎么了?”
妲己忙忙低眼道:“无事,多谢恩公,妲己先退下了。”
安禾将烛火拨亮了些,道:“去吧。”
妲己转身出门,又把门关上。
天黑得很浓,屋里小小的烛光也总算不显得昏暗,反倒亮堂起来,但仍旧叫人眼睛发酸,水吒看一眼门,摩挲着手上的图案,问了句:“妖精?”
安禾到一边榻上躺下,回道:“是。”
水吒闻言冷笑了一声。
妲己从偏殿出来,带上和自己一同出来的宫人,便急忙向自己的宫殿赶去,走出花园,拐过长廊,前头匆匆跑来一个内宦,提着灯笼,踉踉跄跄,喊着:“哎哟,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啊?大王找不到您,正发怒呢!您快去看看吧!”
那内宦跑到妲己跟前,砰一声跪下,嘴里又喊:“奴才冒犯了!”
妲己顿住步子,手握成拳,紧紧捏着,指甲扣紧掌心里,生生发疼。她抿起嘴,眼神只向周围飘了一圈,那些被目光扫过的宫人便慌忙低下了头。
妲己轻轻呼了一口气,抬起右手,天空中传来呼啦风响,一只翠鸟穿过花园层层的树枝冲了过来,堪堪停在她手上,她将左手在胸口一点,指尖便凝起一团青光,黑夜中闪闪发亮,轻轻捏开翠鸟的嘴,她把那团青光塞了进去,翠鸟随即将青光含住了,摇头晃脑,去蹭妲己的脸颊。
妲己轻斥一声:“别闹,快去。”那鸟儿便扑腾扑腾翅膀,消失在暗夜里。
妲己转身道:“走吧,去见大王。”
她纤巧地转身,换道去了,那内宦把灯笼搁在一遍,疯狂地磕头撞地,“咚咚”响得尤其欢快,“多谢娘娘!多谢娘娘!”他喊着,那声音穿过花园,传出深宫,在入夜的宫殿回荡,幽幽怨怨,有些瘆人。
妲己撇开那些随行的宫人,一人先到了摘星楼,抬头一望,楼宇巍峨,月亮嵌在楼宇后的深夜里,柔和地亮着,楼里传来被隔了重重的痛呼和惨叫。
妲己扯开裹了层层的夜,一脚踏进灯烛通明摘星楼,绕过石墙一堵,掀开一层红绸,看见一座大殿,大殿中央趴着个内宦,呜呜哭着,他身边蹲着个侍卫,抓着他的一只手,正一根根扳着他的手指头。
大殿里一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木架和陶器,扯破的绸帘子随意地搭在那些废墟上,看着有些绊脚。
帝辛坐在大殿中央的王位上,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她,向她一招手:“来了?美人。”
妲己提着裙子,蹁跹向帝辛走过去,路过那趴在地上的内宦,侍卫刚巧把他的手指头扳断一根,妲己听见“卡擦”响了一声。
“啊啊啊呜呜呜!”那内宦发出痛苦的哭嚎,眼泪鼻涕淌了一脸,用另一只手去摸扳断的手指,哆哆嗦嗦,肩膀抽搐着。
侍卫挥开他挡着的另一只手,开始扳他的中指,速度缓慢,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别……呜……小奴错了,小奴再不敢了……呜……”侍卫面无表情,“卡擦”一声响。
“啊!呜呜啊啊啊!”内宦抽得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惨烈地嚎叫着。
妲己绕过他们,走到帝辛跟前,让他一把搂住腰抱在怀里,她顺势坐在他腿上,乖巧地坐着,把手搭在他肩头。
帝辛凑在她耳朵边上说话,温热的气息刮过耳廓,冲在她的脖颈上:“美人,这奴才冒犯了孤,你看将他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