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到了此处才得知“轩辕坟”之说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当年轩辕黄帝艺五种,为黍、稷、菽、麦、稻五谷,以养部落人族千万人,使人族得温饱,奠定了人族大兴的基业,其中轩辕所种的第一颗种子,传说是五谷之首——稷,作为轩辕黄帝所种植的第一株作物,这株稷受天道眷顾,吸收日月精华,得能参天,又有称为“通天树”,相传顺着它向上可直登天庭,尽享仙缘,人敬它能顶天立地,又感怀轩辕育种之恩,便敬这株稷为“轩辕骨”,因而说是轩辕遗骸葬于轩辕坟此处,倒也算不上错,只是以讹传讹,终究夸张造作了些。
雉鸡引着两人到树东面窟口,两位顶着狐狸耳朵的卫士自然立在那里,一个拔出长剑,一个手拿弓弩,见了雉鸡那张脸,便默默把武器又收了回去,这窟口更似甬道,高丈余,宽四尺,仅容一人通过,窟口右下立着一块半人高石碑,上面刻着“青丘”两个大字,这样阴湿的地方,上头也没能长上青苔,刻字棱角圆润光滑,愈深笔画愈冷硬些,想来是这块石碑久远,日日擦拭,叫两个大字也模糊了,只好隔些日子,再将那字刻上一遍,确实是一群念旧的狐狸精了。
窟口右边立着的,是位俊美的青年,因着多数狐狸原型便是袅娜多姿,一双眼媚骨天成,狐族一向多美人,虽说有些例外,但这青年人显然不在例外之中,纵是一张男儿的脸孔,也平添一点娇俏来,他问雉鸡道:“雉鸡姐姐,我听说轩辕坟明日便要封山了,当真么?”
雉鸡点头道:“当真,消息已经送到了么?”
那青年脑袋上两只狐狸耳朵摆了两下,伏在脑袋上,道:“已经送到了,现在许多同族都在赶回的路上,只是为甚么偏蜗居轩辕坟,自此不出?榛儿弄不清楚,许多兄弟姐妹都问呢。”
雉鸡哽了一喉咙的话硬吐不出,只好转头看向安禾,安禾道:“要敌横祸乱世苦,不如退隐桃花源。”便向雉鸡道:“走吧。”
雉鸡只好梗着脖子领两人入洞,那狭窄的洞道持续了十多丈远,眼前才骤然开朗起来,明亮的阳光从顶部洒下来,依着洞壁,建了一栋一栋木质的楼房,有妖精站在上面,探头向下面张望,楼下的栅栏边上,有三个顶着狼耳朵的妖怪在摆摊卖肉,他们对面,两只兔子精向他们龇牙,见了两个狐狸守卫,匆匆忙忙又把兔子牙收回去,沿着前行的这条路,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买卖,右边的野鸡精拿着自己的尾羽摆摊,左边的鸡手边则摆着一堆白菜,
安禾瞧了两眼,嘴角微微扬了扬,似乎露出一个笑,水吒低垂着眼睛,静静跟着,雉鸡很快领着两人走出了这片集市,前方冷冷清清,有一栋独立的大屋子,沿路都是守卫,见了雉鸡这张脸,便都向三人行了礼放行,雉鸡双手插进脑后的头发里,抽出一根偏粗钝的簪子,簪子尾上是一只翩飞展翅的鸟儿,尾羽长而细恰似雉鸡的原型态貌,她将簪子拿在手里,那簪子在光下偏了一偏,才看见簪子上有些细密的齿,这分明是一把精巧的钥匙。
雉鸡用钥匙打开了门,引着两人进去,等雉鸡随手关上门,安禾才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琵琶,道:“我已应约将琵琶送到了,只是她如今神魂不固,须得找个灵气充裕的地方稳固神魂。”
雉鸡连忙上前接住琵琶,凑在脸边蹭了蹭,应道:“我知道了,多谢恩公,我这就去。”
安禾拉住她:“你可知道这轩辕坟守阵的阵眼在何处?”
雉鸡顿住步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姐姐从未和我提过这事,今日恩公说起,我才知道轩辕坟此处还有护山大阵,或者姐姐告诉过她的族人,只是姐姐已经是最后一只九尾狐狸,族人凋零,血缘上最近的,大概是先前洞口守卫的六尾狐狸狐榛,只是照他那性子,姐姐应该也不会同他讲些什么青丘机密,除此之外,姐姐大约是没有比我和琵琶更亲近的人了。”
安禾点点头,又问她:“那你可知道,轩辕坟里是否有一块翠石?”
雉鸡想了一下,回答:“翠石虽是少见的玩意儿,却并非罕见,刚才的集市也有售卖的,只是和姐姐有关联的,应该是她房间床头放着的摆件,是比别的翠石都要剔透些,却也没有多稀奇,姐姐说,青丘山上处处都是这样的翠石,九尾狐们便都拿它做摆件,如今到了轩辕坟,也没改掉这习惯。据说刻着‘青丘’二字的那块石碑,内里也是清透的翠石呢,不过还没人敢真敲开看呢。”
安禾点点头,这才放她离开,雉鸡捧着琵琶,说要去轩辕坟中心的地窟,唤作是青丘洞,那里是轩辕坟妖族的修行圣地,灵气最为充裕,除了妲己三姐妹可以随意进出,其他妖怪七天却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不过轩辕坟的妖怪大多懒散得很,这修行圣地向来空着,如今正好让琵琶吸取灵气,稳固神魂。
这屋子总共五间,照雉鸡的话讲,琵琶喜欢凉快,雉鸡偏爱阳光,妲己偏袒她们,让她们各占了屋子东边靠湖,和南边向阳的两间房舍,她则住在北边,正对着一丛荆芥草,一间是客房,剩下的一间则是大厅。
水吒去了客房,到客房的床上摸着她失而复得的弓,心脏猛烈地跳动,她其实很不明白一具石头做的躯壳里为什么会有这样剧烈的情感起伏,那样沸腾的,仿佛要被焚烧成灰烬的情绪,她的手指在弓弦上一拨动,发出“铮”一声响,破开一切雾障,眼前似乎出现一整片白光,刺眼得叫人想要流泪,水吒确实流下泪来,并且不明所以,心跳却渐渐平缓下来,仿佛受到神灵的安抚和指示,她用这张满带泪水的脸,缓慢扯出一个笑来。
这一切安禾不得而知,离开了水吒,她也松了一口气似的,甫一进妲己的屋子,便觉嗅到一阵淡淡的轻盈香气,叫她不自觉地浑身振奋,四肢兴奋得忘乎所以,只想到地上床上躺上一躺,安禾循着香气找到窗边,在窗户外面看见一大片绿幽幽齐人膝盖深的草,那些草叶上铺散着绒毛,开着小小的紫色的花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安禾想起,这是荆芥草,她走到窗边,把窗户砰一声关上,扶着窗户一阵喘息,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去找那块据说摆在床头的翠石摆件。
那块翠石果真摆在床头的几上,巴掌大小,玲珑可爱,安禾顺手拿起它,便看见翠石底下一片圆形的,比几上其它地方略浅一些的颜色,安禾把翠石放在一边,用手轻轻摩挲这块木板,上面刻了一些符文,浅又细,有略微的法力流动,因着法力侵蚀,这一小块地方颜色便比周围浅一些,正常状况下,应当正巧相反才对。
安禾想了一下,把那装着九尾狐血的瓶儿放到那符文上方,一点血色在白色的瓶儿表面迅速晕开,符文渐渐泛起青绿色的光,才堪堪让人看清楚那些精细的纹样,折画勾弧,都有特别的美感。
床前的地板不知觉间出现一个大洞,自然而然,仿佛它本身就在那里,安禾把瓶儿拿上,顺着洞内的阶梯向下走去,洞内黑极了,这是非常自然的事,然而安禾毕竟也曾在漆黑一片的洞中呆了三百余年,因而并不觉得为难,她的眼睛借着手上瓶儿发出的微光还堪堪看得清动力的样子,这是一条极其狭窄的甬道,同进入大青树的树洞一样,仅能让一人通过,甚至比那更窄一些,洞里的乱石处隐隐有些青光,瓶儿的光闪一下,那些青光就消失了,愈走愈窄,绕了九曲十八个弯,才觉得有些开朗,前方是一个狭窄的洞穴,却比这条甬道略微宽一些,尽头搁着一块半人高的翠石,绿幽幽的,发着光,把安禾整张脸都照亮了,在黑暗里,这张脸颇有些唬人,所幸没有人。
这便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安禾细细掐算了时辰,见离同狐狸们约定的明日还缺些时候,便再盘坐在地上等了两个时辰,就上前去,揭开瓶子的盖儿,把那一小瓶九尾妖狐的血倒在了翠石上面,翠石在那一瞬间光华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