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三十二)

焚香燃歌(三十二)

夜色越来越深,本在侧翼潜伏着的灵者已经在岛上四散开来。没多久四面熄灭的火光又被点燃了起来,陷入黑暗的岛屿重新恢复了光亮,只是原先看守的已然不在。

许澄澄从海面踏水而来,那些船只不知被她停在了何处。她径直走向了地上躺着的看守,笑着道:“看来差不多了。”

云贺走到了她跟前,看了看顶上的红光问道:“这个施加的灵界有何用?”

许澄澄停止了查看,她抬起了头。也并未急着回答云贺的问题,她面上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猜若是打起来会怎么样?”

云贺摇了摇头,她虽见过,但涉及的并不是太深。且无主岛那次接触过赤狄,那人被她算计了更加不遮掩。如此回想一番,这些巫族人怎么都怪得很。虽说有或明或暗隐藏在各个地方,但又并不会刻意。与其说是外人去探寻,更不如说这群人之中或多或少有在引导,无意识地将一些未知者带入这个领域。

看云贺摇头,许澄澄才嘿嘿一笑,也不卖关子了,指着墨色倒腾的水换了句话问道:“你想想,这些海水全掀到这岛上会怎么样?”

“淹没?”能怎么样?答案不言而喻。至少云贺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易夙游却是并不认为如此,以当时简卿恭展露出来的那能力,有进有退,也不至于将岛给掀翻淹没。

许澄澄有此一问,自然是大概率猜得到云贺的答案。她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便从地上看守的身上抽出了一把剑走到了海边,接着又举起剑朝着岸边缘海水之上挥去。

“叮……”尖锐的撞击声音在虚空炸开,许澄澄手微微一颤才后退了几步。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云贺这才有些理解了。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畅通无阻,然而此刻是否能随意进出,那就说不定了。她才继续问道:“算是一种隐蔽的手段吗?”

将剑收好,许澄澄这才道:“是吧,既可以说是对岛的保护,也可以说是对自身的保护。毕竟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夺回来的一片地是不是?要是就这么废了,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哭都来不及。”

“原来如此。”云贺望了一眼海岸处隐约可见的红光,便也不再继续询问,点了下头。

“提前出海就是为了做准备,主要还是有苦力帮忙省了我很多麻烦事。我现在可以安心去岛心了,云小姐要同我一路吗?”许澄澄把那捡来的剑嫌弃地扔回了远处,看了看岛林中,也只是寻常一样向云贺发出邀请。本以为这种跑路事云贺会拒绝,却没想到这次她竟然答应了。

“横竖都要汇合,我同你一起走吧。”云贺一来是想看看这传闻中不能插旗的岛心,瞧瞧这许澄澄是什么样的自信占领。二来是为了自己一路来的目的,虽说风险很大的样子,但是比起真相的诱惑,风险又算得上什么。她不可能再去追暗处潜伏的人,此次许澄澄发出的邀请,她也不必矫情,正好是随了心意。

一直沉默着等待秦阿且醒来的易夙游自然是听到她们要离开的交谈,于是坐在了原本看守坐的篝火边淡然道:“你们先去,待他醒来,我们岛心再汇合。”

“也好,路上颠簸也不是很好,且还费力。这两日秦随可能会抵达,她身边可能会有些难缠的人,遇上了能躲过就不要正面交锋。你等这小孩醒了再说吧,我与云小姐先行一步。”许澄澄眼底光芒一闪而过,看着她揽着秦阿且后背的手,那紫金色的浅光源源不断没停过。自她踏上岛的时候,她就很在意了,又不好直接问。这人与阆渊阁主怎么说也是有交集,看起来也算得上是有本事,护着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奇怪的是,她还一时没摸透这易夙游是什么灵者。

云贺更是不想惹她怀中的怪小孩,弄醒了她感觉自己有的受的。于是又简单地交代了一些注意安全的话,这才同许澄澄先向岛心走去。

虽是夏夜,夜里海上的风也是偏大,带着微微一丝燥热。而一旁的篝火也散发着温热,柴火已经烧到了一半,发出了噼啪的细微声音。

地上昏睡的十几个看守人纹丝不动,稍微仔细一瞧就能见到这些人脖颈上有条细红痕,眼紧闭。

除却背后的林间偶然树叶作响,冷寂的沙滩上易夙游保持着一个坐姿很久了。秦阿且躺在她的臂弯,易夙游已经替他摘去了面具。他面色苍白,巴掌大的脸上淡色的印痕越发明显,本就瘦的脸,越发显小了。放在他背后的手已经出了汗,自从上岸开始,她所传的力也就没停下来过。真如秦阿且所说的一样,所有的放在他身上也不见一点好转,不过都是徒劳。

轻轻地将他散开的发给抚平,本拉着她衣襟的小手突然就动了下,抓住了她欲收回的手。易夙游唇轻抿,轻声道:“醒了?”

秦阿且慢慢睁眼,他也不起身,小脸上还有些浸出的冷汗,打湿了鬓角。拿出了手帕替他一一擦干,秦阿且抓着她另外一手把玩着,声音细弱:“夙游,别再传了,那些都没用……”

易夙游的手没停,她垂眸瞧着他,他面上湿漉漉的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那双眼也恢复了神采,水淋淋的跟小鹿似的。

“阿且,那如何才有用?”她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的时候,也是虚弱无比。以她从前的想法来看,确实如何做都没用。

捏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把玩着,秦阿且也不看她眼神。平时还爱粘着一刻也不放过她,现在倒是不敢看她了。只道:“如何都没有用,这是旧疾了。只要熬过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并不需要多担心。”

见他不愿说,便将他扶正,替他理好头发,道:“阿且,等你想说了,再来告诉我吧。”

秦阿且捏着她的指尖的手一顿,不小心还戳了她一下,低着脑袋闷闷地回道:“夙游,我不难受。”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易夙游不明白他的顾虑从哪里来,但也还是耐心地与他说着话。

他停下了动作,缩进易夙游怀里。

篝火的光已经越来越弱,夏夜的流火让火把余温久久不灭。她应该是在此处坐了许久,怀抱也仍然还是温暖的,他闭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我说难受,你可以哄哄我吗?”秦阿且眨了眨眼,得寸进尺地说道。

他说着小脸就凑了上来,一副赖皮的模样,就这么样把刚刚的问题给糊弄了过去。

易夙游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眼见他就越来越近。她将手帕一把盖在他脸上抹开,将那溢出的冷汗给吸收完全。这才回他:“你要怎么哄?”

把她颇有些草率的手给拉住,握着她的手腕给拿开道:“你怎么这么随意呀?我要温柔的夙游!哄我有很多种,你自己想!”

将他不安分的手给按住,把他安放在身边一侧端正地坐着。望着即将到来的白日,易夙游对他的撒娇也没回应,拉着他道:“阿且,看日出。”

远处的海水之上墨色就快散尽,海水带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热潮滚滚而上。天边的墨色晕开,没多久就升起了冉冉白光,接着淡色的金光劈开了这漫长的黑夜。一轮红日逐渐在海的另一边尽头跃出,在微微起伏的海面之上拖出了长长的光芒。因为海面光芒粼粼,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外披金鳞的龙,在海平线来回浮动,迷了人眼。

秦阿且钻到她臂弯之下,侧躺在她膝上。晨光暖洋洋的,驱散了许多阴霾,他的脸上也染上了这温润的光泽。他颇有些像吃饱喝足的小猫咪,眯着眼:“日出美是美,但是人更美。”看着日出,他小嘴也很抹了蜜似的。

这样的场景让秦阿且生出更多的不舍之心,他甚至不想去在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用担忧子虚乌有的事。日出的光照在两人身上恍若凝固,她就在身边,而他在她腿上。那难以触及的美梦成为真实,亘古不变的噩梦也云烟消散,再多的忧虑都可以忽略不计。

易夙游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一点一点将其拢在脑后。对于秦阿且这张口就来的夸奖,她眼都不眨道:“阿且,无论何时,你都可以选择安心依靠我。若你没有退路可选,我便是你的退路。”

而易夙游越是如此,秦阿且就好像越是拧巴。他侧看着日出的脸转了回来,仰着小脸看着易夙游。他手一使劲,将毫无防备的易夙游轻而易举地拽了下来。

易夙游被迫低头半弯身,冰凉的柔软颇为霸道地覆盖了她,秦阿且动作迅疾,随后抿了下唇压低了嗓音道:“夙游,你如此好,已经让我无路可退。”

易夙游把他按住,直起身淡然道:“阿且,以后若要跟着我不必如此模样,对你的损耗太大了。”

以为她是在赶他,秦阿且小脸一沉,他冷声道:“你可不就是嫌弃我这副模样了?又想赶我走。”

“阿且,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同他涉及外表这一块总是好像很难沟通,这人是不是对自己误解太深了?他几乎偏执地不让一寸一毫,总想给她展现完美的一面。

秦阿且即使继续听了她的话,也等于白听,就听他回道:“我都不觉得难受,你莫要想得过多。”

易夙游是从好的方面为他着想,然而秦阿且心底的那根弦实在难以动摇,他守着那道无法越过的心坎,是铁了心让自己难受着也不愿说出来。

好言能出口就来,然而心结却最是难解,尤其是当事人闭口不谈的结。思及至此,易夙游几不可闻轻叹一口气。周围的人有复苏的迹象,在岛外侧也并不是多么安全。她看着越升越高的红日,站起了身道:“阿且,走吧。”

看她起身就向岛中走去又不带他,秦阿且衣摆又长,他有些气结道:“你再走一步我就脱了这碍事的衣追你!”

“你不是不难受吗?”易夙游回道,她微微转过头,对他的威胁一脸无动于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阿且趁她停下小腿向外一伸就道:“急急忙忙出来我又没穿鞋,你难道忍心看着我踩在那些石子木枝上吗?”

他小腿白嫩,若是轻轻磕着碰着,那一定很快就会留下印子。他这副模样,外人看了必当是觉得孩童可怜惹人爱。然而易夙游明白,他不过是仅仅对她如此而已,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惯会运用自身的长处让她停下。

易夙游如他所愿停了下来,回到了他的身边。

秦阿且开心地朝她伸开双手,易夙游将他一把捞起,抱了起来。秦阿且嘴角含笑搂住她的脖子,哪想他才刚得意笑起来的小脸就僵住了。

易夙游拍了一下的腿,那清脆的响声在这空旷的地方格外悦耳。就听易夙游说道:“小屁孩,性格差,演技烂。”

“……”秦阿且被她这突然一出弄得有些懵,他大眼就直愣愣看着她一时没反应。

看他还没回过神,那双湿漉漉的眼难得露出了符合他外表的纯然。易夙游又拍了一下他,秦阿且这才反应过来直起了身子挣扎了一下。然而易夙游又岂会放过他,他的挣扎也是徒劳。就听她继续道:“嘴死硬,做什么事不计后果,惯会让自己受伤。”

秦阿且也不挣扎了,他干脆眨巴眼,换了副天真的语气道:“那我该怎么挽留住你这还捉摸不定的心呀?”

易夙游手点住他额头道:“我看你挺会的。”

将她手指抓住,小虎牙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他看着夙游,眼眸中那纯真的光更像是狩猎成功的锋芒,而那小虎牙也更像是恶魔露出的獠牙。他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你说什么呢?我要是会还问你做什么?”

将问题抛回给她,此话一出,易夙游将他头按在肩头,走向岛心。道:“懒得来回打太极拳,眼不见为净。”

“你当我是不干净的事物?”秦阿且真是服了这人,他怎么觉得比刚刚还生气?

“没有。我只是夸你口才好,让我甘败涂地。”易夙游面不改色。

“我先掐死你,我再一同随你去好吗?”秦阿且几乎是咬着牙哼出声。

易夙游觉得她再说下去,这人要被她逼疯。她这才放低了姿态,“好了,我道歉。”

两人与日出反方向越走越远,还能听到易夙游很小的声音,“阿且,你的顾虑太多了,那些如山一样的包袱,能抛则抛。”

秦阿且以沉默回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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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先道歉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是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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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逢明月(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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