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
奶糖在方思枕边睡成了一个球,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开心事,小尾巴一摇一摇的,薛南乔怕它把方思弄醒了,轻手轻脚把它尾巴按下去好几次,但那条尾巴比奶糖本体还活跃,怎么都安静不下来,无奈薛南乔只能拆了袋肉干,零食包装袋“哗啦”一响,圆润的狗头瞬间抬了起来,竖着耳朵跳下床来讨吃的。
都说宠物像主人,方思是个吃货,奶糖也是个好吃鬼,才被薛南乔喂几天,就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薛南乔坐在沙发上喂它,小奶狗咬合力有限,肉干太硬他要啃好久,又总是仗着先来后到的身份觉得薛南乔是来跟自己争宠的,于是抢了肉干就跑,连狗头都不让薛南乔摸一下。
“别总是叼到犄角旮旯里去,不好打扫。”薛南乔追着它,轻声失笑:“我又不跟你抢。”
奶糖有窝不睡,日常喜欢趴在方思身上,讨不到同等待遇的薛南乔每晚睡觉前都要先把狗扔出去,长夜漫漫奶糖太小拆不了家,只能四处游荡,竟然给自己找了个秘密基地。
它在方思那间不睡的房间里发现了乐趣,把所有平时吃不完的零食都拖进了书桌下面,还是前两天薛南乔想着要过年了给家里做大扫除,搬开桌子一看,才发现了它那一堆鸡零狗碎的藏品。
“快出来。”薛南乔趴在桌下拽着奶糖的后腿:“再不出来要挨打了,你怎么比你主人还倔?”
奶糖“嗷呜嗷呜”地叫唤,满脸都是“你还敢打我”的神情。
“瞪我也没用。”薛南乔一巴掌拍在它肥嘟嘟的屁股上:“你主人我都能打,何况你。”
奶糖脆弱的狗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回头就是一口,薛南乔没想到奶狗逼急了还真咬人,缩着手往后一退,后脑结结实实撞到了桌底,疼的他捂着头“嘶”了一声,奶糖立刻摇起尾巴幸灾乐祸起来。
“好你个小东西!”薛南乔钻出来拍了拍上身的灰,指着它恨恨道:“待会让方思亲自来揍你。”
他人高,靠着床边缓了好一会,脑袋里还“嗡嗡”响,打算撑着桌子站起来去方思身边躺会,没想到桌子上没放东西太轻了,被他一撑整个倾倒下来,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桌下的奶糖惊叫一声蹿出去逃命了,一点与他同甘共苦的精神都没有。
薛南乔摇着头,一用力把桌子撑了起来,手边抽屉受到下坠的力道滑开,敞着一条缝,把手正抵在他大腿上。
他下意识准备把抽屉合上,余光却瞟到了里面的东西。
从前他就知道方思有个秘密盒子,还故意使坏让他猜过密码,当时薛南乔脑子转不过弯猜不出来,但从方思送他的那本日记中多多少少能猜出来,盒子里都是他们俩在一起的见证。
可现在抽屉里除了盒子之外,还多了一摞又一摞的日记本。
薛南乔并不想偷看方思的秘密,但分别的这十一年里方思过的如何对他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想通过这些日记本,去走进、去追及方思与他错过的年岁。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方思的过往就在他指尖,他做好了被钝刀割肉的准备,喉头滚动好几次才有勇气翻开第一页。
日记本纸页都泛黄了,整页纸被写的密密麻麻,字里行间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薛南乔凝神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发黄的纸张上只有他的名字,寥寥三个字,却被人以一种执着倔犟的方式重复了无数遍,第一页满满都是,第二页也都是,第五十页、第一百页……
第一本,第二本……第十一本……
薛南乔已经准备好被方思这些年难熬的生活记录伤到心如刀绞,但没想到这把刀如此尖锐,它迎面刺进心脏里,才一眼,就足够他泣不成声。
临走之前许艺雯替他搬走了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他从行李堆里翻出方思送他的日记本,开头几年日夜翻看,后来熟记倒背如流,他看方思写【XNQ,很好、很高、很奇怪。】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们雪夜初遇,看他写【希望下一个冬天也能和南哥一起放烟花。】的时候,会立刻跑去唐人街买烟花放给他,看他写【打耳洞不疼、很暖】的时候,就仿佛穿越回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夜晚。
从前方思的生活缤纷多彩,他会用彩色的记号笔在日记本上涂涂画画,会贴很多小狮子贴纸,会把写好的内容又划掉,会在每次写到“南哥”两字的时候在中间加一个红笔画的爱心,他有一段无比开心的时光,快乐喜悦的心情几乎要从纸张里跳跃出来。
可慢慢地,他就没那么开心了,最后几页沾满了干涸的泪痕,薛南乔不敢想象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写下的最后几篇日记,每一次打开日记本,他都不忍心翻到最后。
他知道这十一年方思的日子是灰暗的、是不开心的,却没想到自己走后,方思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的名字。
他几乎一刻也等不了,这整本整本的名字是点燃他心绪的□□,他转身踉跄着跑到方思身边,托着方思的脸轻轻吻了下去。
方思被落在脸上的泪珠惊醒,双眼缓慢聚焦,身体比神智反应快很多,下意识抱住了他。
“唔……”他摸着薛南乔的眼睛,问:“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我睡过了,没陪你过节?”
薛南乔把头埋在他手心里,双眼潮湿,摇头说:“被奶糖咬了一口。”
客厅里奶糖打了个喷嚏,迷惑地抬起头张望。
“啊?”方思愣了一会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大的人还能被狗咬哭了?”
薛南乔缠着他,大有不哄哄抱抱就好不了的架势。
“咬到哪里了?给我看看,是不是得去打狂犬疫苗啊?”方思想坐起来,却被薛南乔牢牢抱住。
“你哄我一下,就不用打疫苗了。”
“我还有杀菌的作用吗?”方思失笑:“三十岁的大宝宝要怎么哄?我不会呀。”
“那我教你。”薛南乔终于抬起头,他眼睛都是红的,托着方思的手说:“你送我个礼物我就没事了。”
“在这等着我呢?”方思与他手指交缠着,笑问:“行行行,要什么?我原本打算给你买辆车的,但是你又没有驾照。”
“不要车。”薛南乔吻着他的指尖,虔诚道:“要你。”
“嗯?什么?”方思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把你自己送给我。”薛南乔抱着他坐起来,月色从窗户外洒进来,温柔地落在他们拥抱的身影上。
“思思,我们结婚吧。”
方思浑身一震,一口气还没提起来就被薛南乔伸手捂住了嘴。
“不许说不行,我不要听。”
薛南乔吻着他的额头,顺着月光倾洒的轨迹一路向下,吻过他氤氲着水汽的双眼,吻过他柔软的侧脸和跳动着血管的脖颈,偏偏错过了他的嘴唇,最后伸手解开了方思的睡衣,在他最喜欢的锁骨上张嘴一咬,方思吃痛想躲,却被薛南乔按着后背推到自己跟前,齿尖轻轻一刺,就给这个人从身到心重新盖上了属于他的独特印记。
捂在嘴上的手终于松开,两人鼻尖挨擦着,薛南乔蹭着他的唇角,轻声说:“工资卡给你,每月生活费你看着给,以后少应酬少加班,好好学厨艺,认真干家务,保证努力挣钱养你和奶糖,行不行?”
方思双手虚搭在他肩头,垂眼说:“其实……我们也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
“不可以!”薛南乔追吻他:“不可以,思思,我要告诉全世界我爱你,也要告诉全世界那些不看好我们、阻拦过我们的人,我薛南乔没有爱错人,我的小狮子很好,他从来没让我失望。”
他的小狮子很勇敢,一个人等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狮子哥哥回来了,他要一辈子宠着他最心爱的小狮子了。
方思伸手撩起他的衣摆,胸口跃动的线条经过岁月的磋磨仍然能发出最坚定的声音。
年少时肆无忌惮、喜欢谁就一定要说出来,可长大后才明白,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于是爱这个字就没那么容易宣之于口了。
他用尽身体里全部的力气低头吻上去,把自己的心一层层剖开,穿越时间的长河与自己十一年前的声音于薛南乔心头交汇。
“我爱你,南哥。”
他闭着眼落泪,心跳透过那根简单的线条,获得了与薛南乔同样跳动的频率。
“爱我吧。”
他哽咽着说。
“爱我吧,南哥,我没有让你失望。”
薛南乔欣喜地吻着他,方思很快被他推倒在床上,手指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喘气。
“技术变差了。”薛南乔笑着打趣:“以前可都缠着我不松口的。”
还在喘息的方思眉头一拧,瞬间变脸:“那你技术保持的这么好,又是跟谁练的?”
薛南乔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说错话了。
“起来。”方思蹬了他一脚,面无表情要下床:“我去看看奶糖咬你崩着牙了没有。”
“不起,你说了陪我过节,不能说话不算话。”
“床上过节?”方思满脸抗拒地推着他:“你家哪里的?还有这习俗?”
“以前没有,但从今天开始就有了。”
方思脚还没沾地,就被人抱着腰拖了回去,黑影从背后压下来,用了十几年的老旧床垫“咯吱”一声响,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升了上去。
都说狗听觉灵敏,趴在沙发上咬肉干的奶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但房内的声音超出了它的认知,最终什么也没听懂,摇着尾巴叼着肉干跑回了它的秘密基地。
至于主人什么的,还是让给别人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