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

骤雨

拜一场偷电造成的火灾所赐,曾经的431宿舍往上挪了整整十四层楼,变成了现在的1865。

正如原舍号“431”所暗示的那样,这间宿舍的四个成员由三个单身狗和唯一有对象的王紫组成。齐裕和蜗蜗头家里都在广州有房产,大一时恨不得一星期七天有八天留在学校的劲头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哪怕是一个下午没课也要回家一趟沾沾家的气息。

王紫虽然在广州无根无凭,但自从她被初恋男神甩掉后的某一天,在图书馆被某同级医学院男生看上穷追猛打,本想拒绝却无意中发现男神的脱单朋友圈后出于报复心理火速答应,之后,每逢节假或周五六日,她的身影便也在宿舍里消失了。

——于是乎,打扫新宿舍的任务继搬家以后,又双叒叕落到了黎珂一个人的头上。

紧跟着搬宿舍是一连几天的阴雨,广州徘徊在三十左右的气温骤降至二十出头,总算和全国入秋的大节奏接上了轨。

18楼的一排空房许久无人居住,甫一开门便散发出一股幽幽的霉味,在阴湿空气的加持之下威力倍增。

不知前多少届的不知学姐还是学长贴在书柜两侧的墙纸泛黄的泛黄,发白的发白,爬满一点一点的霉斑,像被殴打到遍体鳞伤的乌青。

搬运蜗蜗头一年穿不遍一次的两大箱毛衣耗费了黎珂太多体力。她来到阳台想鞠一捧水洗洗额头上如雨下的汗珠,迎面入眼便是长满青苔的水槽和锈到血红的水龙头,用力拧两下,令人顿起鸡皮疙瘩的擦音后流出铜黄色的污水。

黎珂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鞋底踩上什么来不及逃逸的东西。

咯嘣,甲壳被碾碎的脆响。

“……”

她全身过了电一般原地蹦起两米高,视线划过一道螺旋线落在最外端的蹲便器上——

一大片不知是泥泞还是某种比泥泞更可怕的东西糊住了排水口,黑荇似的谜之丝绦在深颜色的死水里晃荡。

水箱的盖子盛着一把发霉的马桶刷躺在角落里,从底下涌出成群结队的小型蟑螂,伴着空中飞舞上升的大型苍蝇,海陆空齐备。

——那一幕,黎珂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想再回忆。

一秒也不想在这个人间地狱多待。黎珂上下两瓣嘴唇遵循不同振荡函数以不同速率振荡了半分钟,连行李箱都顾不上开封,更别提装蚊帐了,抄起钥匙下楼直奔消毒水洗涤剂洁厕灵杀虫剂水盆拖把扫帚畚箕刷子墙纸。

直到收银小姐提醒她:“五个塑料袋一共五块,还是您想试试沃尔玛全新推出的编织购物袋?一个三块五,坚实耐用……”

她才意识到因为跑得太急,忘记随身自带购物袋了。

超市提供的塑料袋涨价太快,对于奖学金发放前靠方便面维生的黎珂来说,五块钱基本相当于一天的伙食费。

也许是她看向塑料袋的眼神太炙热,收银小姐再次推销道:“真的不来两个吗?三块五一个的编织购物袋,完全用可降解可食用材料制作,纯天然无污染……”

可食用?

黎珂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用了。”

虽然没向家里要一分钱生活费,手头拮据得要命,但吃购物袋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超市出来,黎珂双手双肩挂满东西,还得腾出一根无名指一根中指勾住拖把扫帚,根本无暇撑伞。所幸雨下得并不大,她站在超市门口用力甩掉伞面上的水珠,把伞折叠起来插.进洗涤剂的空隙里,随即快步冲入雨中。

通往y大入口的人行道旁,行人在无休止的淅淅沥沥中进退。一个窨井被枯枝落叶堵住,积起一片厚厚的水洼。

不远处的前方就是入校的闸机口了。

黎珂加快脚步,目光忽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侧影。被宽大的黑色伞布遮挡的半张容颜随着撑伞人突然伸出手的动作露出,眉头紧锁,短促地说了句什么。

是李孝凌。

他似乎正与站在树荫下的什么人争吵,情绪激动至极,刚才的伸手就是想推对方一把,却在触碰到对方肩头前遏住,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黎珂既想一探究竟,又怕与他打个尴尬的照面,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

她把脸掩耳盗铃式地藏在拖把杆背后,在树荫与李孝凌与伞的多重遮挡下,努力窥伺和李孝凌争执的另一个人究竟是谁。

刚才他想推那人时伸手的方向略斜向下与水平线呈六七十度的夹角,说明那人身高不高,李孝凌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推断那人身高范围应当在……

哗啦!

一辆黑乎乎的轿车疾驰而过,溅起道旁的积水泼了黎珂一头一脸。

黎珂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车轮在水洼中打滑的刹车巨响,轿车后车门突然敞开一条缝,一只脏手如同鹰爪般急伸而出朝她抓来。

正在此时,跟在后面的那辆车一边鸣笛一边毫不减速地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发生学生街雨天两车惨烈追尾事件,那手迅速缩了回去关上车门,“噗——”地喷出一道长长的灰色尾气扬长而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

飞车抢劫?街头劫持?而且还是在离y大岗哨不过四十米的附近?

黎珂仍未理解刚才的一系列变故,只见后车形如闪电从眼前掠过——

哗啦!

水坑梅开二度,放射状均匀地喷溅在她脸上身上,水珠顺着浸湿的发梢乱落,像是在她脸上又下起一场迭代的雨。

后车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噪声,刹车性能肉眼可见的碾压之前那辆。片刻,车门磨磨蹭蹭地打开了。

从那车上走下来什么人,在她头顶撑起一小片遮风挡雨的阴影。

“……”

黎珂缓缓抬起了头。

雨打疏叶,凉风把涌上头顶的怒气渐渐抚平。

李孝凌深深吐出一口气,雨声水声汽笛声突如其来,在身后兵荒马乱地响起。他隔着雨幕望过去,提着小山包一样多东西的黎珂浑身湿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街之隔的地方。

他正想叫她的名字,却见那辆后到的轿车向后倒了回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打着伞从车里出来,快步来到黎珂面前。

李孝凌还以为是行车过快溅到无辜路人的车主例行道歉,想不到黎珂似乎对这位车主并不陌生。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揶揄了几句,那男人一脸无语地伸手扎进黎珂挂在左肩上的袋子,半晌摸索出一块新毛巾,单手盖在她脑门上,再把她上臂一拉,半拖半拽丢进了车后座。

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并非初次实操。黎珂虽然扁了扁嘴,身体却十分配合,甚至还自己主动拉开了车门。

黎珂被那辆车载着离开后不过十几秒,雨势陡然加大了。

天地茫茫,万物雾白一片。

李孝凌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提到手里,免得早晨刚打印好的论文和表格在无所觉察间被暴雨浇透。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抿起薄唇,镜片上方的眉微微蹙起。

*

黎珂心里一直有本“人情往来账”。

这和黎妈妈从小的教育脱不开关系。当黎珂的同龄人还在为过新年盼星星盼月亮时,黎妈妈就告诉她:“现在别人给你的每一分钱,都是从妈妈口袋里掏出去给过他们的。”

她从此再也没有期待过压岁钱。

或许是打儿时起家庭便发生了变故,黎珂对这世界的残酷早早地清醒过来。她像每一个习惯记账的理财家一样,把周围的人对她的每一份好都标上价码,以提醒自己日后需得等价偿还。

而当与某个人的往来账上收入的好意越来越多,逐渐压倒她支出的份量时,她就会陷入一种又纠结又感激又不知所措的微妙心态中。

一如大三期末做课题时的李孝凌。

一如此刻的傅百城。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着她的狼狈,却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泥水把干净的豪车弄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在她忙着拿纸巾擦干净塑料袋表面的脏污时对陈秘书说:“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车停在学生高层公寓楼下,懂行的宿管阿姨向这辆价值不菲的车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黎珂手脚利索地跳下车。因为往外冲得太猛,扫帚头不慎抵住车门,她的额头一下子撞在上面,印出一道红痕。

傅百城故意在她身后嗤笑一声,她却向那辆车鞠了一躬说:“傅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呃,帮我……”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能被飞车党抢劫的,不过他也算是救了她一次?

“……”她这样率直的道谢,反而让这位存心挑事的小心眼总裁有些不自在了。

眼见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间,傅百城赶紧追上去:“喂!黎珂!走这么快干嘛?”

黎珂站在逢双数层停靠的电梯前,回过头无辜地应了一声:“嗯?”

那张小脸被湿气氤氲得格外白皙,棕黑色的眼眸湿漉漉的,两个常年熬夜学习形成的黑眼圈也异常明显。

陈秘书认命地跟了上来,只听傅百城问黎珂:“换宿舍了?”

黎珂小幅度点了点头:“四楼西走廊的电路烧坏了。”

“怎么让你一个人扫除?”

“室友都有事不在。”

“新宿舍条件怎么样?”

黎珂面不改色,语气中却戴上了一丝沉痛:“不怎么样。”

“别担心,”傅百城拍拍她挂满塑料袋的肩膀,把本就背负着超常重量的少女拍得身体一低膝盖一软,“陈秘书会帮你的。”

正在发信息安排傅总下午行程的陈秘书猛地抬起头望向老板:“啊?”

老板对他露出资本家的微笑:“陈秘书,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怎么能让女孩子提着这么多东西呢?毫无绅士风度,怪不得找不到对象!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还不快点帮忙?”

身中数箭的陈秘书:“……”

喂喂!傅总有资格说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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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开启倒计时~估计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学术圈狂犬病病友大乱斗,反派在大气层警告,黑幕满天飞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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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系的我凭实力嫁入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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