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菊花

大晌午头的，书院外大街没什么行人，刘宝儿凑到慧通书院大门口，两扇朱漆大门关得非常严实。不过院子里面闹哄哄的，刘宝儿知道此时正是钱夫子带着童子们拜祭文圣像的时辰。

他在大门外一阵观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寻思着：“中午遇见的青衣小白脸莫非只是个看景的……不像啊！辰州城里比慧通书院好看的门楼有的是，怎么也轮不到这儿呀。难不成他另有所图？对了，那小子是干嘛的？……看穿着像个书生，应该不是普通人。不过大热的天，他寻么什么呢？”

刘宝儿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自己夜里梦多总遇鬼，小心过了份，最后直想得脑仁疼。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瞧着就到天罡武馆演武的时辰了，刘宝儿也就不再多费这心思，转身离去。

就这么个功夫，一只大花猫忽然从他身后蹿过，刘宝儿被吓了一跳，“妈呀！”一声，刚要开口大骂，却瞧见慧通书院大门外的阶梯侧面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他凑上前去仔细辨认，才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白石灰印记上了的一朵小菊花。

“白菊花？”刘宝儿暗道：“爹和我说过，门口墙边留记号，这是江湖中人常用的手法，莫非慧通书院被贼人给盯上了？”他心中不由敲起了边鼓，暗自思讨着自己是说还是不说。“我这样的人说话有人信么？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夫子啊，你一家人就自求多福吧！”

刘宝儿不承认自己胆小怕事，只是嫌麻烦，所以很干脆地跑开了。

天罡武馆位于城南小景山下，与慧通书院隔着两条街，两边同样冷清，少有行人。因为天罡武馆依小山坡而建，所以刘宝儿坐在地势高的后街，可以瞧见武馆大院内的一切。

今天有些奇怪，武馆内的弟子们没有习武，而是聚拢在武馆馆主天罡星刘仪游的周围，不远处立着几座草扎的人形标靶。

刘宝儿偷听谈话才知道，原来刘仪游今天要传授弟子们暗器的技巧。

江湖上暗器种类很多，如飞镖，飞刀，袖箭，花弩等等，不过都是一些低级武师在用，有本事的侠仙们更多地是使用法宝和飞剑。而天罡武馆作为江湖中最低级的存在，传授的暗器当然也是最低级的。他们连简单的飞镖都没有，而是使用江湖上最普罗大众的暗器——墨玉飞蝗石，其实就是扔小石头子。

别看刘仪游本事不怎么样，可教弟子却很认真，但是他手下那些弟子也当真笨得可以。刘宝儿看两三遍就了然于胸的东西，他们要学上个十四五遍，最后还学了个似是而非。

刘宝儿心想：“这要是我徒弟，宝儿爷非气到吐血不可！……不过这刘仪游耐性倒是不错，估计他那些徒子徒孙平常也没少孝敬他。哎呀，还是宝儿爷我过的舒坦啊，当乞丐拿人钱财，天经地义，圣人都放不出两狗屁！不像他刘仪游，拿了人钱，总觉得手短！”

街对面有棵红枣树，离着刘宝儿七八丈远，主干有碗口粗细，刘宝儿将它当成了人形标靶。虽然没有墨玉飞蝗石，不过土街上满地都是小石子，他也学着刘仪游的样子，扔起了暗器。只不过到底年纪太小，气力有些不足，即便能将所有的诀窍铭记于心，可还是无法打出刘仪游那种甩手如电，射如飞蝗的“嗖，嗖”声。这让刘宝儿郁闷不已。

瞧时间，日头已经向西转了，不过现在天长，却不见黑。

刘仪游此时坐在一张大太师椅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督促弟子们习武。这时下人来报，说前院有客来访，于是他去了前院。可这一走不要紧，他这帮徒弟立刻就现了原形，除了一两个还在一板一眼认真练武外，其余七八个人全都在那插科打诨。

徒弟中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长得是贼眉鼠眼，像极了只脱了毛的泼猴。这人是刘仪游的本家侄子，叫刘二毛的。

刘宝儿坐在后街角，正瞧见这家伙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而他身边的那帮子师兄弟也跟着他在那一起哄笑，显然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往常他们也见过刘宝儿，不过为了方便偷师，刘宝儿总把自己装成个小傻子。人家骂他，他就嘿嘿地傻笑，人家作势打他，他也是一副憨样，所以武馆的人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傻得可以的小乞丐。

今天刘二毛也知不怎么就瞧刘宝儿顺眼了，没安好心地撺弄着他这帮师兄弟，笑道：“我说各位师兄，师弟我如今也跟着师傅有小五年了。可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这功夫总是不见长进。后来我就寻思，想来这武功一途贵在实战，成天在这摆花架子，也没多大用。拿今天师傅教的暗器来说吧，我们就是用飞蝗石把这些草靶打练出花来，将来真正对敌时，能有多大用处？难不成对手还能像草靶一样，死呆呆地立在那让我们打？”

众师兄弟听完不住地点头，其中一个管不住嘴的问道：“此言有理，依师弟你的意思是？”

刘二毛听完一笑，用手点指着刘宝儿，道：“瞧着没，后街那小子平日里我们也见过，一看就是个傻子。辰州城繁华的地方有的是，他要是不傻，怎么会跑到我们武馆后面这条一年出不了俩鬼影的后街去要饭？”

几个师兄弟听着都糊涂，有一个心思活泛的明白了刘二毛的意思，道：“师弟，你莫不是想让我们拿那个小乞丐当活靶吧！”

刘二毛嘿嘿一笑，说不出的猥琐。

有一个姓张的徒弟不以为然道：“师弟，这样不好吧！我们习武之人欺负他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好像不太仁义。”

刘二毛一听，就老大不乐意，抢白道：“哟！看张师兄您说的，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哪有您这样的仁义啊！不过话说回来，将来要是行走江湖真遇上敌人，开刀见血，龟孙子才喊疼叫娘！”

这话儿一激不要紧，周围师兄弟们立刻哄笑起来，姓张的师兄有些挂不住脸，不过看在刘二毛是师傅本家侄子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一个人退到一边练武去了。

显然这帮人也没拿活人当过标靶子，话说得挺硬气，不过真动起手来，还要个领头的。而刘二毛一看就是个按上尾巴就是驴的主，今天练了一下午的暗器，早烦了，于是想起了拿刘宝儿开涮的损招。

没了人管制，这刘二毛立刻带头向刘宝儿这边走来，也没全过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丧了良心，大概三四个人，一边走，刘二毛还一边说：“各位师兄，你们也别在意！他不过就是个小乞丐，而且还是个傻子，拿他练下飞蝗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不往他致命的地方打，万一把他打残了，多说赔上几个大子也就顶天了。即便失手给打死了，我们也有说辞。就说他是来偷师学艺的，发现后，被我们失手打死。他又没个亲朋，再凭我们师傅与城主府的关系，谁还能认真不成。”

咱宝儿爷是什么人，别看岁数小，可在江湖上也混了一年多，什么损人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东城乞丐圈里也小有名望，人送绰号，疯狗哥！

正所谓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活百岁，说夸张点，现在的刘宝儿眼睛毛都是空的，打冷眼一瞧，就知道这帮孙子没安好心，可他脸上依然带着傻笑。

“喂，傻子，你过来！”与三个师兄一齐站在后院的土墙头上，刘二毛对着刘宝儿点指道。

“你才是傻子呢！”刘宝儿眼神有些呆滞，憨声回道。

刘二毛并不生气，反到笑了起来，道：“行，算我说错话了！小子，想不想赚点钱？”

“傻子才不想嘞！”

“够诚实！”刘二毛一挑大拇指，接着道：“看到我们刚才扔石头子没？”

“恩！”刘宝儿点点头。

“这样……我们就这样轻轻扔石头子，你只要躲开了一次，我们就给你一个大子！你看好不？”刘二毛嬉皮笑脸道，说话时故意随手轻飘飘地扔出一枚石子，见刘宝儿轻易躲开了，又扔过来一枚铜钱。“怎么样？这钱好赚吧！”

“好！”刘宝儿心说，你他妈脑袋让驴踢过。“等等……那个先付钱……万一你们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哈，人家都说你傻，我看你到是挺机灵的！”刘二毛笑道。“成，先给钱！躲开一次，一个大钱，那躲十次，是多少钱？”

刘宝儿掐指头在算了半天，后来发现手指不够用，又拖鞋用上了脚趾，好半天才有些心虚道：“躲开十次，四十个大钱。”

“多少？”刘二毛听到刘宝儿狮子大开口，气得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其他几个师兄弟全被逗得上气不接下气，直乐得翻白眼。

“躲开一次，一个大钱，躲开十次要四十个大钱？你太***会算账了吧！”

“就四十个！”刘宝儿还耍起了横。

“成，四十个就是四十个！”刘二毛心说，爷一会儿要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爷就跟你姓！其实他不知道，宝二爷其实也姓刘！

刘二毛身上没那么多钱，借了半天，几个师兄弟才老大不愿意地把钱给凑齐了。

刘宝儿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钱袋，嘿嘿一阵傻笑。刘二毛等人正要动手，刘宝儿忽然抬头大吃一惊，手指天空惊诧道：“那是什么！？”

几个小子仰脸一看，发现天上什么都没有，正纳闷呢。就听刘宝儿又发出一声大吼：“看这里！”

刘二毛等人哪见过这个，全都下意识向刘宝儿方向一望，好么！宝儿爷扬手就扔出两大包的白石灰，铺天盖地的一大片，也没浪费，全洒在这帮小子的脸上。几个小子当即一声惨嚎，捂着脸面从墙头上摔下。

周围看热闹的师兄弟，少不得有幸灾乐祸的，不过也都赶上来搭救。等他们再找刘宝儿，咱宝儿爷早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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