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百年谋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wwW.
“这园子不大，平日里也少人打理，没想到如今这个时节，到应了诗景。”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在落满黄叶的小径上，神态悠闲，似乎很欣赏园子中残秋的景色。
“金兄所言甚是。”另一人附和着。“老时来此隐居，赏残荷，闻菊香，倒也是件人生乐事。”
不紧不慢地过了小拱桥，两人走进了一座湖心小亭，小亭名曰：君洁。
之前早有侍女准备好了茶点在此等候，金姓男子一摆手，侍女们全部万福金安，悄然退下了。
此时，刘宝儿正趴在竹林后边的一片矮树丛里，离君洁亭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周遭满地落叶，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弄出响声被人发现。
他是被刘仪游追到这里来的，狗急跳墙，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后园。本来想等刘仪游走后，再跳出院墙逃走。哪成想，晚了一步，直接被几个侍女堵在了园子里，好在未被发现，不过一时半刻也别想脱身。
正当刘宝儿思讨脱身之计的时候，从园外走进来了这两名男子。他定睛一看，还都认识。
在亭中相对于他来说背身而坐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苏家的金二管家，也就是金芳的父亲，金凤山。与他侧坐相对的，却是严夺门下的一名师爷，之前收了刘宝儿诉状的赵佶。
刘宝儿做梦都没想过，这两人能坐在一起。
辰州城传言，左都御史严夺因为查了几宗涉及苏家的案子，并且还杀了苏家外亲中的几个人，所以与城主府已势同水火。
不过今天一见根本就不那么回事。
赵师爷此时沉声道：“金兄，京灵城传来消息，皇上已经派太监总管李春田暗中调查天监虎督吴良一案。那个秦张氏现在如何了？”
金凤山给赵师爷斟上一杯茶，笑道：“那妇人在严大人还她公道后，已经回转家中。不过因为思念亡夫以及家人，忧思成疾，卧床不起，前些日子病死了。”
“这么说来，此女子倒也可怜。”
两人相视一笑。
刘宝儿听得是汗毛直竖，心道：“忧思成疾，卧床不起？我看是被你们害死的吧。”
“这么说，这案子倒是真了结了。”赵师爷道。
“不错！”金凤山笑回。
“既然如此，那就让皇上以及李大总管的人随意来查吧，明的暗的都无所谓。天监虎督在天下百姓以及辰州城百姓心中是个什么名声，他们心里也有数。有些事情做多了，有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人做的了。”
“不过总督府和城主府内，可都还有皇上的眼线。”
“养着呗，皇上在辰州城总共就两颗牙，明的是天监虎督，暗的是各府细作。要是我们都给拔了，皇上会怎么想？你是什么心思，要谋朝篡位么？这是态度问题。”赵师爷笑道。“当然，这里也表明了我们的态度。杀吴良是告诉皇帝，不要随意向辰州伸手。而留细作，是告诉他，我们没有不臣之心。”
“高见。”
“我哪有什么高见，我家大人和你家老城主（这里指的是城主苏文茂的父亲苏定东）心里都跟明镜似地，所以每天都在那帮人面前演戏，说白了，其实也是演给皇上看的。”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协调着一些事情。
渐渐地，刘宝儿听明白了，原来苏家和严家是一个鼻子孔出气的。
他心中暗恨，怪不得自己白天交了诉状，晚上就让人把家给烧了，感情是让他们给卖了啊！想想也是，自己这不是耗子给猫舔舌头，亲自上门，往人家嘴里送肉呢么！
不过，细琢磨琢磨，严夺这个老匹夫可真够狠的！初来乍到，还没进辰州城大门呢，就先来了一出斩皇监。既在百姓心中竖了一个青天的美名，又借机除去了皇上安在这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偏偏辰州城是苏家的，与严家没有丝毫的关系。又因为严夺办了几个牵扯到苏家的案子，而从表面上看俩家现在还势同水火。所以说从任何方面看，严夺都是秉公办案，谁都说不出其他话来，连皇上都要吃这个哑巴亏。
而事实上，这件事远比刘宝儿想得要深得多。
大概百十年前，严家先祖自感严家困居南通州，虽声势兴旺，但终究力量单薄，比之其他世家要弱上许多，于是就想再寻一片家业。当然，各大世家全有这样的想法，多点开花，开枝散叶，这也是人之常情。
与其他世家不同，严家没有选择物产丰饶，土地肥沃的中原，而是将手伸进了地广人稀的北疆。原因也很简单，中原虽富足，但却是天子脚下，大帮之地，各大势力盘根错节，密不进针。相对来说北疆因为人少，加之边患，妖患严重，所以关注的势力也就少了，严家想要进入，就少了许多困难。
在八十多年前，严家开始实行此计，当然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所有进驻北疆的严家人全部改换了名姓，而现在的苏家就是当年的一支。换句话说，严家和苏家其实就是一家。
不过，此计策一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在北疆扎根，光靠金钱和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深入其中，入乡随俗，把自己融在北疆，才能被这里的势力所接受。而这个过程整用去了六十四年，直到北塞与宋廷的战争爆发。期间损失的财物不计其数，死去的严家人成百上千。连最开始推行这个计策的那位严家先祖，也都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决策是否正确。
好在上苍还是给了严家机会。战争爆发，大宋北部半壁江山沦陷。
大宋老皇归天和南七北六一十三州县受蝗灾的消息是苏家传到北塞的，而反过来，他们又借北塞之手除去了原本的城主宇文氏，接着对北塞称臣，成了辰州城主。后来宋廷反击，苏家又转投大宋，力助宋军大破血海屠魂阵，一切都和严家最开始的计划一模一样。
这一切都被藏得非常深，深到南通州严家本宗，只有不到十人知道。来辰州的严家人，只有严夺知道。在辰州城的苏家人，只有城主苏文茂的父亲苏定东，以及他的三个兄弟，苏定南，苏定西，苏定北清楚。再有知道内情的，就是负责暗中联系协调的赵佶与金凤山，其实这两人也姓严。
辰州城的一切，事实上都在这些人的掌控之中。而其余的人，无论是现任城主苏文茂，知府段诚，包括都督府那位羽扇纶巾的严九哥儿，都只是严家摆给皇上以及天下世家的**局。
辰州百姓以为严夺与苏家势同水火。
自以为知道内情的皇帝以及天下世家，也以为苏家只是严家的下属家族，两家做的戏被他们看透了。
皇帝能够允许苏家是严家的下属家族，这是种主仆关系，是利益的集合，而不是铁板一块。可皇帝要是知道苏家也是严家，那他会毫不犹豫把苏家从辰州铲除。这就是不臣之心！一旦朝廷生乱，严家南北夹击，就有王朝覆灭的危险！
由此可见，严家那位先祖所谋之大。
当然，刘宝儿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此时他早在地上趴得浑身发麻，心中暗恨：“这两个老鳖犊子怎么还不说完，小爷快在地上长出根来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一直在讨论政务方面的问题，刘宝儿根本也听不明白，直弄得他昏昏欲睡。
终于两人结束了讨论，赵师爷开始起身告辞。“方才所讨论的事情，我会尽皆禀告我家大人。不过，我们两家的对台戏，还要为皇上唱下去。”
“明白！”
“哦，对了！明年八月十五，上善八门要在北云州碧霞镇举办招徒大会，凡十岁以下幼童皆可报名。你们也早做准备吧。”
两人说话间已出了院子。
刘宝儿一听，上善八门要招门人弟子，眼睛当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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