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去无留意
大船沿湘江北上,一路行来甚为顺利。天气渐转暮秋,天高云白,两岸层林尽染,旅人心境开阔,又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一行人等皆感愉悦。每到一地,池鹿鸣对照往日诗书所述,似如亲身所历,心中驰骋出一日千里之势,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是日响午到得衡州府,侍女小满探头仰脖几番张望,并未见得高空中有人字雁队,只嘟哝着“衡阳雁去”果然是无留意,叫她千里迢迢亦不得一见。众人皆笑,一行人择渡登岸,换车往客栈行进。
及至临近城内最大客栈回雁馆,门前已有车马先入,待停,一待女扶一妇人先下。妇人妆容得体,衣着虽不十分华丽,但质地精良。主仆言语皆为旧京口音,后有一垂髫小儿,非中原发式,却着中原服饰。池鹿鸣正欲下车,隐约间见妇人似曾相识,犹疑不前。
长随何从机灵,示意车夫停车,自己前去打听。片刻回来禀告主人,驿馆前来夫人梅氏原是中原人,后嫁外邦商人,此番归来探亲,于前日到衡州府。因其少时曾居衡州,故在客栈多留几日,刚才想必是寻访旧地归来。
“娘家姓梅,嫁入中原,曾居衡州。”旧事故人浮上心头,池鹿鸣按捺住激动的心,再三与何从确认:“她果真是姓梅?”
梅夫人,是梅姐姐,是她!池鹿鸣恨不得立刻上前,拉着梅姐姐的手,就像童年时那样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时刻叫唤着梅姐姐。
“贵人与这位夫人是故交么?”小满欢声问道。
故人,当然是故人,当年的她,便如这异族小儿一般大小......
故人游故地,彼此道说什么?
问她过去?十年和亲,大君已逝,小儿在侧,毋需多此一问。
问她前路?她此时乔装归乡,必是求归中原,然而江山已易主,谈何容易。
或她一别十年,更念及往日各位故人,要问他们何在?鹿鸣无意代答。
此刻池鹿鸣忽然想起年少时,也是这般时节,仆妇将凉席滚成筒状立于地上翻晒。两人于午间偷偷放倒一个,两人拉开各从一端滚入席内,彼此头枕草地、眼望蓝天,喁喁细语女儿心思......那一日至今,不过十余年矣,然而十年踪迹十年心,大家都已历尽千山过尽万水。
“客栈太吵,还是去驿馆歇息吧。”鹿鸣对何从道,她如今并不适宜于此时此地见她。
故人,终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