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 水家有女,扫地出门
墨国帝都,晋王府。
一个十八岁模样的娇美女子随着下人来到花苑,下人说,王爷在凉亭品茗赏花。
今日,她终于鼓起勇气,摒弃女子的矜持,向思慕已久的晋王表明心迹。然而,当她靠近五角凉亭,看见的是什么?
她克制不住自己,手足发颤。
凉亭垂挂着水红色的薄纱,薄纱随着春风清扬。
如诗如画的场景里,一个男子坐在石凳上,抱着一个姿容妩媚的美妾,那美妾依在他怀里,,双目迷乱,发出轻轻的低吟浅唱。
美妾拉着男子嬉笑打闹,她衣衫半褪,香肩半露,男子的目光紧随不舍……
这刺眼的一幕,让她不由自主地止步,心剧烈地跳动。
那男子是晋王,她绝不会看错。
她早已知晓晋王风流多情,王府养着不少美妾舞伎,却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让她心碎的一幕。
终于,晋王墨君涵察觉外面有人,推开美妾。
美妾妩媚地笑着,衣衫不整地走出凉亭,经过她身边时,轻哼了一声。
这是示威。
她低下头,双腮红得快滴下血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墨君涵的声音别样的温润,让人如沐春风。
她走进凉亭,施礼道:“王爷。”
他盯着她,她螓首低垂,举止有度,姿容娇媚,是名门闺秀的仪范。
墨君涵轻移三步,轻佻地抬起她精致如玉的下颌,“不敢看本王吗?”
“不是……”她深深地吸气,这次绝不能露怯,绝不能让晋王看扁。
因此,她直视他,却看见他邪勾的薄唇染了方才那美妾的胭脂红,湿润润的。
顿时,她的脸腮唰的一下红了,立即低头。
“你打扰了本王的好事却不敢抬头看本王吗?”他慵懒的声线格外的邪魅。
“我……”
“水意浓,你不是喜欢本王吗?”
“……”水意浓咬着唇瓣。
墨君涵陡然拽她入怀,顿时,女子独有且好闻的香气,让他咽喉一紧。
她惊呼一声,踉跄起身,后退两步,小脸红彤彤的。
“怎么,不愿意?”他邪气地挑眉,眸色却暗沉了两分。
“王爷,意浓有事跟您说。”水意浓再次鼓起勇气。
“引起本王的注意,再爬上本王的床,本不就是你的目的么?”墨君涵袖长的手指在她的香肩轻轻地滑动,宛若抚奏古琴,十分轻佻,“不愿意,那就滚,别打扰本王寻欢。”
“意浓仰慕王爷……思慕王爷,若王爷不嫌弃意浓……意浓愿侍奉王爷一生一世……为王爷生儿育女……”她低头道,娇唇颤了两下。
“既是如此,你自己动手吧。”墨君涵笑得灿若朝阳。
“那要等意浓进府后……”水意浓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像水大小姐这种了无情趣的名门闺秀,本王半分兴致也没有。”
她抬眸看他,心里难受极了。
墨君涵一脸的嫌弃,“水大将军战功赫赫,是大墨的功臣良将,你是水大将军的长女,是名门闺秀,足以配得上本王。不过,你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美人,胆小怯懦,食之无味,如何比得上本王府里的美妾舞伎?还不滚?”
他的话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得她鲜血奔涌,心痛如割。
她是墨国臣民敬仰、称颂的水大将军的长女水意浓,一见晋王就丢了心,煎熬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博一段好姻缘,到晋王府表明心迹,希望他娶自己。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这样赤裸裸的拒绝与嫌弃,她还是承受不住。
不争气的泪水模糊了双眸,泪花盈盈,让她更显得楚楚动人。
见她如此,墨君涵没有流露出半分怜惜,又补了一刀,“纵然你才色双绝,纵然你不介意本王侍妾无数,纵然你可以忍受本王的冷落与无视,然而,此生此世,本王不会喜欢你,不会娶你,不会让你进府!”
水意浓感觉自己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痛得喘不过气。
泪珠终于滑落,碎裂,落地。
墨君涵冷漠地一笑,大步流星地离去。
她没有看见,他的眼底布满了伤。
她梨花带雨地看着他走远了,冲出晋王府。
……
水意浓漫无目的地走着,泪雨纷飞,像失去了魂魄的人。
这是洛河河畔,冷意袭人,她却完全没察觉,心痛得麻木了。
她不可能喜欢别人了,也不可能嫁给别人……她应该怎么办?
她不想软弱,可是谁能告诉她,漫长的余生她怎么熬下去?
或许,洛河是最好的归宿。
娘,恕女儿不孝,不能陪伴你、孝顺你,女儿先走一步……
水意浓站在河畔,忽然,纵身跳入河里,一忽儿人就沉下去了。
此处远离繁华热闹的大街,行人很少,却有一个姿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侍婢和两个小厮,四个人望着渐渐平静的河面。
“去,把人救上来。”清秀女子吩咐那两个小厮。
“是。”两个小厮扎入河里救人。
“二小姐,为何救大小姐?”侍婢樱桃不解地问,二小姐不是最恨大小姐吗?不是一直想大小姐从帝都消失吗?
这位二小姐水媚儿是水大将军的次女,将军夫人信阳公主所出。今日她看见水意浓出府,便悄悄在后面跟着,一路跟到洛河。
水媚儿神色骄横,眼神刻毒,“我怎能让她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她死,她就活不了!她不是京师才色双绝的名门闺秀吗?我偏要她身败名裂,死得轰轰烈烈!”
樱桃心里一惊,“二小姐想怎么做?”
水媚儿阴冷地笑,犹如毒蛇在身上爬行,令人头皮发麻。
两个小厮把水意浓拖上河岸,依照二小姐的吩咐,把人救醒,不过,水意浓刚睁眼,就被他们击晕。
水媚儿阴恻恻道:“把她送到潇湘楼。”
潇湘楼是倚红偎翠的风月之地,她找到老鸨,塞给她一包药粉和一袋银两。
有这等好事,老鸨哪有不接的道理?
水媚儿冷冷道:“给我做漂亮点儿,若有什么差池,我把你这潇湘楼查封了。”
老鸨连忙应道:“是是是,我定当办得妥妥当当。”
水媚儿拿过那包药粉,示意樱桃掐着水意浓的嘴,把药粉倒进水意浓的嘴里,再灌入一杯茶水。然后,水媚儿拍拍她的脸颊,笑得灿烂而森冷。
“水意浓,不是你命苦,而是你的命生得不好。将军府有我水媚儿,就不能有你水意浓。人人都说你是才色双绝的帝都第一美人,我水媚儿的脸面往哪里搁呢?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风光,就不要怪我视你为敌。”
水意浓苏醒时,太阳穴有点疼,晕晕的,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黑?
奇怪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全身快烧着了似的,口干舌燥。
那种身躯深处的焦渴太难受了。
怎么这么重?好像有个人压在她身上。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她被不认识的人吻了。
她不是在一艘画舫上喝茶吗?怎么会变成这样?搞什么飞机啊?
“喂……”水意浓有气无力道,推他的肩膀,手臂却毫无气力,倒像是搭在他肩头,“你是谁……放开我……”
“你被人下了至阴至寒的迷心散,世间只有一味解药。”
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比贺峰的嗓音还迷人。
不过,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和贺峰拍摄的古装剧台词差不多,古香古色。
“迷心散是什么?你先下去……”
“迷心散是失魂药。”男人的声音毫无温度。
水意浓震惊,自己怎么会中了这种东西?是这个人干的?
他察觉到她轻微的抗拒,道:“不是我。迷心散药效猛烈霸道,若半个时辰之内不解药性,你会焦渴而死。”
她跟什么人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这么害她?
这房间黑得连身上男人的脸都看不见,只依稀看得见一双乌亮的眼眸。
这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不过,还是比不上贺峰的绝世电眼。
“你可以帮我找解药吗?”
“迷心散以世上最阴毒的情花之毒入药,在墨国解药难寻,只有下药之人才有解药。”
男人的语气很笃定。
水意浓惊愕不已,情花之毒?墨国?全球七大洲五大洋哪有什么墨国?
他用手臂撑起身子,“若无男子与你欢好,你会死。生还是死,你考虑清楚。”
“滚!”她聚起力气大骂,“你胆敢碰我伤我,我一定会报警,让你把牢底坐穿!”
“报警?”男人狐疑,是到衙门告状吗?
水意浓使力推他、挣扎,可是,肌肤越来越焦渴,身躯越来越灼热,好似极度渴望什么,她越发焦躁,神智越来越模糊,不由自主地扭着身子……
男人知道她体内的迷心散发作得更厉害,伸手抚触她的唇,轻轻地摩挲。
水大小姐确是帝都数一数二的美人,能与她春风一度,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
况且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有点惊诧,没想到胆小懦弱的水大小姐如此大胆。
为保她性命,他俯身欺上……
黑暗里,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
那些狂乱的记忆零零碎碎,水意浓只记住那双深沉黑亮的俊眸与那具精悍紧结的男子躯体。
自然的,她不知廉耻地缠着他的记忆碎片,也有点印象。
还有意识,就是还没死,那什么迷心散的药性应该解了。
怎么这么吵?
她还想睡会儿,头晕脑胀,四肢酸疼得厉害,可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窜进她的耳朵,吵死了。
“这姑娘是哪家的女儿?不像是潇湘楼的姑娘。”
“看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不过一个良家女子竟然在青楼与男人做出这等肮脏之事,若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亲手把这不要脸的女儿打死!”
“可不是?祖宗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啧啧啧,这姑娘看来只有十七八岁,貌美如花,细皮嫩肉,能与她春风一度,花多少银两我都愿意。”一个猥琐的男子笑道,“包妈妈,这姑娘是你潇湘楼的姑娘?”
“不是,你可不要乱说话。”包妈妈含笑否认。
水意浓的神智渐渐清晰,为什么这么多人?被人围观?
睁开朦胧的双目,她直接骂娘:这是热闹喧哗的大街!
围观的男女足足有上百人,而且都是古代的衣装打扮,街景也是正宗古代出产的,这不会是某个影视基地的拍摄现场吧。
她是一线当红男星贺峰的歌舞老师、第二助理兼老友,常年在片场陪他拍戏,对片场再熟悉不过,可是,摄影机、各类拍摄道具呢?导演呢?主演呢?怎么一个穿现代衣服的人都见不着?
盯着她的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水意浓正想走,却发现四肢根本动不了。
是哪个小婊砸把她的手脚绑起来了?
这时,她又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雕椅上,上面只有贴身的葱绿丝衣,下面是一条碧绿罗裙。怪不得觉得越来越冷。可是问题来了,她身上根本不是这样的衣服!
“放开我!”她大叫,挣扎。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身边是侍婢。
这女子身上的锦衣罗裙昂贵无比,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水意浓,面向十分刻薄。
水意浓在娱乐圈摸爬打滚几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嘴脸,知道这年轻女子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这女子便是水媚儿,她用下巴鄙视水意浓,扬声道:“诸位,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这位是我的庶长姐水意浓。我听侍婢说,两个时辰前,她看见水意浓鬼鬼祟祟地出府,来到潇湘楼,亲眼目睹水意浓和一个陌生男子进了同一个房间。接下来的事,想必大家都猜得到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各种各样的感叹声,还有的人肆意辱骂水意浓。
水意浓正想辩驳,却有一些记忆潮水般涌入脑中——她明明是二十一世纪的水意浓,怎么又是玄武大陆墨国帝都水耀华大将军的庶长女水意浓?
这里是墨国京城帝都——她居然拥有两份记忆。
她的脑子胀得快爆炸了,难道她狗血地穿越了?
“我也不敢相信,将军府大小姐水意浓竟然会在青楼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令家族蒙羞的事。”水媚儿端着高贵冷艳的架势审判犯人,“虽然我比她年幼,但我是将军府嫡女,幼承庭训,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爹爹常年不在京里,你娘出身青楼,一身的狐媚气,怎能教好你呢?我娘是信阳公主,今日我这个嫡女就好好教导你。若你能够悔改,你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听了这些抑扬顿挫却似针尖麦芒的话,水意浓真心醉了。
她悲愤道:“我没有做出对不起将军府的事!各位,是我这个蛇蝎心肠的二妹把我绑到潇湘楼!是她脱了我的衣衫,把我绑在这里,还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诬陷我!二妹,你妒忌我长得比你美,妒忌我才貌双全,抢了你嫡女的风头,你因妒成恨,谋划这场戏诬陷我,要我身败名裂。如果你娘信阳公主知道了,一定会因为有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儿而气得吐血。”
这位姿容欠奉的二小姐,凭仗嫡出的身份和信阳公主的宠爱,在将军府作威作福、横行无忌。因为水意浓才貌双绝,水媚儿一向妒忌她,几年来无所不用其极地欺负她、羞辱她、作践她。
众人听了姐妹双方的话,议论声更大了,分成两派,有的相信大小姐,有的支持二小姐。
水媚儿吃惊,双目瞪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在她面前,水意浓一向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今日竟然敢辩解、反驳?
水媚儿发现形势不太对,森厉地辩驳:“我怎么可能诬陷你?你穿成这样,明明做出下作之事,还敢否认?”
“如果我当真做出那种事,你的侍婢亲眼看见,为什么不阻止我,反而让我败坏门风,辱了将军府的声誉?二妹你是嫡女,非但不劝诫我,反而把我捆在这里,对所有人宣扬我的丑事,安的又是什么心?你是巴不得将军府的声誉毁于一旦吗?想来你这嫡女压根不想维护将军府的颜面吧。”
“你……”
“各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要做见不得光的事,自然是要选一个隐蔽之地。若我真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人,为什么要来人多眼杂的潇湘楼?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街上?这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吗?想必大家都看明白了,今日这件事是我这位好妹妹一手策划,陷害我。”水意浓眸光清冷。
水媚儿惊怒交加,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不少人指指点点,樱桃连忙拉着她逃走了。
水意浓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理解,有好心人为她解开粗绳,她穿上潇湘楼一个姑娘递来的衣衫,然后回将军府。
……
暮色四合,晚风涌起。
水意浓刚踏进将军府,就听见纷乱的嘈杂声。
前院有不少人,下人站在一旁围观,北首站着一个端庄高贵、气韵不俗的美妇,正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信阳公主。而她身旁站着的,正是那个妒忌成疯的水媚儿。
水媚儿抬起那张刻薄的小脸,用下巴俯视她:看我娘怎么收拾你!
一个姿容美艳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握住她的小手,“意浓,不要怕,娘会陪着你。”
原主的记忆告诉水意浓,这是她亲娘,云兮。
云兮三十来岁,虽然只穿着一袭朴素的月白锦裙,发髻上没有耀眼的珠钗,那张淡淡匀妆的鹅蛋脸却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风华绝世。
“水意浓身为大小姐,却在潇湘楼做出败坏门风之事,有辱家声,将军府的颜面都被她丢光了。子不教,父之过,云兮,你没有好好教导你女儿,令将军府蒙羞,将军府的清誉被你们母女俩毁了!将军府再也容不下你们!今日,本宫定要将你们逐出府!”
信阳公主端着当家主母的风范,语声威严,冷酷无情。
水意浓义正词严道:“是你的好女儿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照原主的记忆,信阳公主下嫁水耀华将军为妻,不久,水耀华带回云兮和年仅两岁的私生女,要把母女俩安顿在府里。信阳公主闹过、也寻死过,却无法改变水耀华的决定,就连皇帝和太后也无法令他改变主意。
逼于无奈,信阳公主“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水耀华不会常年待在京师。
待他离京驻守边疆,她就变本加厉地欺负、践踏这对母女。
水意浓懂事的这些年,骄横的信阳公主自恃是墨国皇帝的亲姐姐,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他们,府里所有下人都欺负他们。云兮为了家和万事兴,为了儿子能在府里成长,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而信阳公主“修理”他们几年,也累了,就和女儿水媚儿谋划着赶他们出府。
于是,今日这场戏便开锣打鼓地上演了。
信阳公主早有准备,“樱桃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水意浓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又要据理力争,却被云兮握住手。
“我可以和浓儿离开将军府,但轩儿要留在府里。”云兮不卑不亢地说道。
“俊轩是将军的儿子,本宫不会亏待他。”信阳公主的唇角滑过一丝得意的轻笑,“不过,本宫要你发誓,此生此世,不再踏入将军府半步!”
“只要公主信守承诺,我便发誓。”云兮决然道。
“那是自然。”信阳公主长长的黛眉高高地挑起。
“我发誓,此生此世不再踏入将军府半步!”云兮咬牙道,美目闪着盈盈的泪光。
信阳公主满意地眨眸,“离府后,你们再也不是将军府的人,不许再姓水,也不许带任何东西出府!李誉,送她们出去!”
原本,水意浓还想抗争,没想到原主的娘是这么个软弱可欺的美人。
或许,娘是为了儿子水俊轩能留在将军府才有此决定。
一个男子走过来,她盯着他,这男子可真高啊,身形魁梧孔武,脸庞冷峻,颇有俊色。
这个李誉是管家的干儿子。
他摆手,做出“请”的姿势,“二夫人,大小姐,请吧。”
云兮望着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泪光闪烁。
信阳公主一使眼色,便有两个府卫走过来,将她们推出大门。
大门轰然关上,云兮站在台阶下,望着夜色下的府邸,双眸含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母女俩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说话。
水意浓叹气,今夜是要露宿街头的节奏?
……
母女俩身无分文,站在冷风呼呼的大街,何去何从?
迫不得已,云兮带女儿来到邀月楼,借宿一晚。
邀月楼是青楼,老板娘邀月和云兮是老相识。
她们年轻的时候是邀月楼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交情不错。不久,云兮嫁给水耀华为侧室,而邀月成为花魁,几年后盘下邀月楼当老板娘。
邀月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是让她们白吃白住的。
洗碗碟、洗菜捡菜、劈柴洗衣、打扫房间和庭院,水意浓什么都做,连续三日拼了命似的地干活,累得四肢酸疼,面无血色。
原主是千金小姐,虽然备受欺凌、践踏,但没做过这么重的粗活,不然就不会全身都痛。
水意浓相信,只要挨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原主才貌双全,却是个胆小懦弱怕事的主儿,跟她娘的性子一样。
既然上苍有这样的安排,水意浓唯有接受穿越的事实,替原主好好地活下去,做一个独立自主、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的女汉子,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关于失身……黑暗中那个男人是谁,她无从查知,虽然很想知道他的身份,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养活自己和娘。
比她辛苦的是云兮。
云兮养尊处优了十几年,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还要在风尘之地端茶送水、整理那些小姐的寝房,这人生啊,多么讽刺。
这晚,水意浓在灶房前洗碗碟,忽然,一个叫做月琴的丫鬟奔过来,着急道:“我内急,帮我把这壶酒送到我家小姐的房间,快去!”
“我正在洗碗碟……还有这么多没洗呢。”她只管做粗活,可不管端茶送酒。
“哎呀,你就行行好,帮我送一下,很快就回来了。若非小姐要得急,我就上过茅房再送去了。”月琴捂着小腹恳求。
“好吧,我就帮你一次。”
水意浓接过木案,月琴一溜烟地冲向茅房。
月琴伺候的小姐是前任花魁泠玉,水意浓来到泠玉的寝房,正想敲门,房门却被人用力地打开,吓了她一跳。
“拿一壶酒也这么慢!”一个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骂,“还不快点拿进去?”
“是。”她低着头走进房。
“若非看在你曾是花魁的份上,我早就去找别人了。”那满脸肥肉的男子骂骂咧咧地说着,“人家凝霜笑得那么美,你笑得那么丑;人家玉秀轻声软语,你可以和街市上的卖鱼妹相媲美。”
泠玉站在一旁,被他说得低垂着头,咬着唇。
水意浓搁下酒壶,正想出去,却被拦住。
“她是你丫鬟?”这男子色眯眯地看她,肥爪摸向她的下颌,“水灵,娇嫩,本大爷最喜欢。”
“我只是做粗活的下人,不是……”她连忙解释。
“做粗活?邀月可真是暴殄天物。”他伸爪拽住她,下作地笑,“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怎么舍得让你做粗活呢?跟了我,你就不必再做粗活,享受荣华富贵……”
“放开我!”
水意浓怒道,用力地推他,却推不开。
他用右臂搂着她的左肩,酒气熏天的嘴巴凑过来。
情急之中,她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很响亮,就连泠玉也愣了一下。
中年男子愣了片刻,勃然大怒,扬掌掴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反应奇快,举起手中的木案,挡在前面,那只肥腻的手掌就打在木案上。
他疼得哇哇大叫,捂手跺脚,暴跳如雷地吼。
她站在一旁,眸光清冷,脑筋急转,想着怎么善后。
附近的客人和姑娘听见嘈杂声,纷纷涌来围观。
“贱人!你竟敢打我!你找死!”
眼见这么多人看着,他丢不起面子,再次伸出魔爪抓她。
水意浓没能躲开,被他揪住头发,头皮快被揪下来,疼死了。
她也不是吃素的,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他的腰腹下方。
“哎哟——”
这中年男子疼得哇哇大叫,暴怒地挥掌轰向她的小脸。
她来不及避开,硬生生地挨了一掌,脸颊热辣辣地疼,嘴角溢出血来,发髻散乱。
“哟,刘大爷,何必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这道绵软的声音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女子,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来。
她就是邀月楼老鸨,邀月。
“什么事让刘大爷这么生气?”她倚在门边,笑眯眯地问。
“这个贱丫头惹怒本大爷。”刘大爷怒指水意浓,满目阴沉,“泠玉,说给你妈妈听。”
泠玉走过去,凑在邀月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邀月扭着腰走过来,捏着红丝帕的手抚在他的胸口,“刘大爷,有话好好说嘛。这姑娘是新来的,在后院做粗活,不懂规矩,还需调教。不如这样吧,今晚的酒钱算我的,我让玉秀和玉蕊陪你饮酒,如何?”
刘大爷不肯善罢甘休,扬言道:“我这只手受伤了,假若我姐夫问起,知道是在邀月楼伤的,我多没面子。说不定我姐夫也咽不下这口气,把邀月楼封了。”
“那您看……怎么办才好呢?”她赔笑道。
“我要她今晚伺候我。”他盯着水意浓,势在必得。
“她只是做粗活的丫头,这不符规矩……”
“本大爷说的就是规矩!”刘大爷奸险道。
水意浓不慌不忙,淡定道:“月姨,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邀月惊诧于她的冷静,水意浓附在她耳畔道:“若月姨保住我,我保证,把泠玉打造成帝都最受欢迎、甚至闻名墨国的花魁,保证让邀月楼日进五千两,甚至日进万两。”
邀月震惊,这口气太大了,这水大小姐凭什么保证?
水意浓强调道:“我水意浓一向说一不二,邀月楼的兴衰荣辱,就在你一念之间,你想清楚了。”
邀月眸光一转,拉她的手,对刘大爷媚笑,“刘大爷,您稍等片刻,我先劝劝姑娘,保证让您满意。”
刘大爷气哼哼地表示等着,水意浓顺利离开。
……
刘大爷的姐夫在朝为官,不过,对付这种狐假虎威的人,只需两三个打手就成。
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是,身为老板娘的邀月,八面玲珑,也能找得到一两个当官的帮忙。
水意浓来到邀月的寝房,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坐吧。”邀月坐在桌前饮茶,自斟自饮,“刚才我只是卖你娘一个人情,你不必谢我。”
“月姨不相信我说的?”水意浓知道,她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道水大小姐才色双绝,却不知你精通经营之道。”邀月轻抿一口茶水,不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我邀月见多识广,今儿就当作听了一个有趣的玩笑。”
水意浓微微一笑,“虽然我住在邀月楼只有三四日,不过也看得清楚,邀月楼的账面并不好,无论是姑娘还是客人,都比不上潇湘楼、倚红馆、群芳阁。倘若月姨相信我,邀月楼将成为帝都首屈一指的销金窝。”
邀月有点儿动心,问道:“哦?你有什么好法子?”
水意浓云淡风轻地笑,“我先卖个关子,只要按照我的法子做,我保证,半个月后,泠玉和邀月楼将会一夜爆红,成为全城津津乐道的事件。”
邀月不解地问:“爆红?”
水意浓不想解释,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你将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
邀月端着茶杯,放在嘴边,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豪爽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事成之后,我要邀月楼所赚利润的一半。”
“啊?”邀月更惊讶了,水大小姐年仅十八岁,口气太大了吧,野心也不小。
“我只有这个条件,月姨不同意,那我只好找潇湘楼……”
“好!我答应你。”
水意浓清亮漆黑的美眸闪现自信的光芒,“泠玉二十五岁,精通歌舞、琴艺,我会着重训练她。另外我还需要十个会跳舞的男子、十个会跳舞的女子,一个精通各种乐器的琴师。”
邀月虽然不知道她提这些要求有什么用处,却记在心里,“还要什么,我一并记下来。”
水意浓道:“还需要不少东西,等我列出清单,再跟你详说。对了,大堂需要整改,我要建一个舞台……就是跳舞用的高台,具体怎么整改,明天我再跟你说。”
听她不停地说着,邀月差点儿记不住。
不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水大小姐说的一些话、一些词,这么费解?
水意浓的脑中已有一整个打造计划,就等具体实施了。
次日一早,泠玉遵照月妈妈的话来找她。
水意浓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赚钱吗?想大红大紫吗?想自强自立吗?想有一个富足的下半生吗?或者想觅得一个好夫婿吗?”
虽然有点像洗脑,不过为了闯出一番“大业”,必须给她们一个美好的前景与希望。
泠玉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谁不想呢?只是,想想就能得到吗?
“如果你想名利双收,想得到你想得到的,就听我的,我会让你梦想成真。”水意浓娇美的脸庞萦绕着坚定的神采,“当然,我不会勉强你。”
“真的可以吗?”她既兴奋又不敢相信。
“我不会骗你,不过你要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世间的男人大都喜新厌旧,这两三年,泠玉的客人少了一半,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姑娘,人老珠黄,陪客人周旋时做不到游刃有余,总把客人惹毛,如此恶性循环,客人越来越少。
水意浓让她唱两句,她就唱,让她跳一支舞,她就跳,尽量展现出才艺。
心中有了底,水意浓让她先回去,到时候再叫她来练舞。
她刚走,便有一人进来,水意浓呆呆地看他,痴了一般。
这个花美男帅得没天理,目光忧郁,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给人忧郁的感觉。
唔,他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仿佛涉水而来,带着几分仙气。
他面色白皙,眼眸幽深,清逸玉朗,身穿一袭灰白烟水纹锦袍,身形清瘦,显得长袍有点宽大,却完美地衬托出飘逸出尘的气质。
“你是意浓姑娘吧,我是琴师,秦仲。”他清雅地眨眸。
“哦,你好。”她猛地回神。
“邀月姐说你想找一个精通各种乐器的琴师,让我全力帮你。”秦仲的声音轻淡如烟。
“我弹奏一曲,你帮我记下曲谱,可以吗?”
“好。”他坐下来,备好笔墨。
水意浓坐在古筝前,十指轻抚冰冷的琴弦,不敢下手。
虽然原主精通古琴、古筝、琵琶等乐器,可是,她还是有点心虚。
她看向秦仲,但见他微微地笑,似在鼓励她,于是她深深地吸气、呼气,按照记忆中的曲子,十指抚动,清脆的旋律从青葱的指尖流泻而出。
乐声淙淙,宛如溪流击石,又似玉石相击,悦耳动听。
玉指翻飞,她越弹越顺,沉浸在曲子里,忘记了一切。
掌声惊醒了她,她才知道,一曲《青花瓷》已奏毕。
“我从未听过这么动听、优美的曲子,意浓姑娘才艺卓绝,传言不虚。”秦仲赞道,满目佩服。
“秦公子见笑了。”她谦虚道。
照搬周董的《青花瓷》,变成了她自己的,这是不是很无耻?
借用一下没关系吧。
他笑道:“刚才只顾着欣赏乐曲,忘记了记录曲谱,劳烦意浓姑娘再奏一遍。”
水意浓弹了两遍,他完整地记录下曲谱,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青花瓷》。”
“很特别的曲名。”
“用古筝来弹奏,较为单薄,我想加入其他乐器来伴奏,比如琵琶、月琴、鼓之类的,让曲子的节奏更强一些,让整个曲子更丰富一点,你可否帮我完善这支曲子?”她客气地说道,“这方面我不擅长。”
“你信得过我?”秦仲轻笑如水,使得他面上的忧郁气质少了几分。
“当然,月姨说你是帝都第一琴师。”
他摇头失笑,“邀月姐姐最喜欢把人捧上天,你记住一点,她的话,十句中只能信三句。”
水意浓抿唇一笑,坐下来,在一张纤薄的白纸上写下《青花瓷》的歌词。
每写一句,他就念出来,越念越惊奇:这是什么诗、什么词?
太奇特了!
水大小姐才色双绝的美誉名不虚传。
她搁下狼毫,他拿起白纸,从头至尾朗诵一遍,然后问道:“这曲词别具一格,既有诗情,又有画意,融合得很巧妙,且朗朗上口。意浓姑娘的才艺,秦某佩服。”
她但笑不语,他难掩兴奋之情,“不如我奏曲、你唱曲。”
她没有异议,在他奏响古筝的时候,唱起来。
前世的水意浓擅长歌舞,尤其是编舞,对各种风格的流行音乐也耳熟能详,脑子里装着很多歌曲;原主精通各种乐器,强强结合,堪称完美。
原主的嗓音柔美空灵,倒是适合唱这首歌,唱出了另一种风味。
一曲唱毕,秦仲抚掌笑道:“好听!好听!如闻天籁,似听仙曲。”
“秦公子过誉了。”水意浓淡淡一笑,“那就劳烦你帮我完善这曲子。”
“我一定不负你所望。”他忧郁的脸庞浮现微笑的时候,让人觉得阴天终于露出阳光了。
“合作愉快。”
他愕然,合作愉快?
有人进房,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但见邀月笑眯眯地走来,“我找了十几个会跳舞的人,在楼下候着,现在去瞧瞧?”
水意浓对他点头微笑,然后一起下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