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一章 狸猫之计,旧疾复发

第四卷·第一章 狸猫之计,旧疾复发

近身伺候魏皇,水意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自从她进了承思殿,魏皇就没有传召妃嫔侍寝,也没有去哪个妃嫔的寝殿过宿,每夜都在承思殿就寝,每夜都是她陪着龙榻边。他总要与她闲聊一阵子,才睡觉。每每此时,她就很紧张,担心他突然起了宠幸她的心思。

这夜也不例外,安顺在寝殿外候着,魏皇躺在榻上,盖着锦衾,沉沉地看她,好像永远也不厌倦。她低垂着眸,心中忐忑。

他穿着明黄色真丝中单,脸膛沉静,眉宇间三分冷厉、七分柔和,目光温柔如水。

“翾儿,朕时常在想,婉儿离开朕二十余年,朕思念她二十余年,许是上苍被朕感动了,便让你来到朕身边,好让朕老来安慰。”寂静的寝殿突然想起他低沉的声音。

“陛下怎会老?陛下春秋鼎盛,是万岁呢。”水意浓笑道,“奴婢与陛下所思、所爱的女子长得酷似,是奴婢的荣幸。”

“虽然你与婉儿容貌酷似,但你们的性情很不一样。”魏皇坐起身,怔忪出神,似在回忆那个早已失去多年的女子,“婉儿刚烈一些,你倒是温柔婉顺。”

“奴婢不及她万分一呢。”

忽然,安顺匆匆进来,禀奏道:“陛下,朝露殿宫人来报,乔淑妃生产了。”

水意浓立即道:“陛下,乔淑妃的皇嗣不是还不足八月吗?不如去朝露殿瞧瞧。”

魏皇下床,她和安顺匆匆地为他穿衣,然后赶往朝露殿。

朝露殿灯火通明,端着金盆、木盆的宫女步履飞快,女子凄厉的叫声不间断地传出来。掌事姑姑和掌事公公跪地禀奏,说半个时辰前淑妃从福堂祈福回来,突然腹痛,太医把脉之后断言淑妃即将临盆,于是宫人准备为淑妃接生。

寝殿有两个稳婆为淑妃接生,屏风外有两个太医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那一声声凄惨、尖厉的叫声,魏皇眉头紧皱,坐立难安,急于知道寝殿的生产情况。

“陛下,不如奴婢进去瞧瞧,稍后出来向陛下禀奏。”水意浓提议道。

“你去瞧瞧。”

看得出来,他颇为在意乔淑妃这一胎儿。

她走向寝殿,耳畔回荡着两日前拓跋泓告诉她的话。

寝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数盏宫灯昏黄的光影汇在一起,变得明亮如昼。床榻边,两个稳婆正给乔淑妃打气,叫她用劲、再用劲。乔淑妃的近身侍婢云儿站在一边,也为乔淑妃打气,焦虑地握紧了手。

床榻上,乔淑妃曲着玉腿,苍白小脸被汗水染湿了,正咬牙用力。

“淑妃辛苦了,陛下就在大殿呢。”水意浓安慰道,“淑妃所吃的苦,陛下会记在心上的。”

“陛下……你对陛下说,本宫很好……”乔淑妃刚说完,又厉声叫起来。

水意浓看一眼云儿,回大殿向魏皇禀奏:“陛下,淑妃很好,稳婆说女人生产便是这样的,急不得。陛下不如先喝杯热茶,耐心等候,奴婢再进去看看情况。”

魏皇略略安心,听从了她的提议,安顺立即吩咐宫人去沏茶。

她再入寝殿,忍受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杀猪般的叫声。

云儿问稳婆:“皇嗣快出来了吗?”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朝她点头,水意浓知道,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婴孩降生,云儿将手中的丝帕轻轻捂着乔淑妃的口鼻,很快的,本就虚弱的乔淑妃晕了过去。一个稳婆手脚麻利地抱起那婴孩,放在一个木篮中,用白布盖住,然后提着木篮走到窗前,交给守在窗外的人。另一个稳婆提着另一个木篮,取出一只浑身是血的狸猫,用备好的襁褓包着。

一切准备就绪,云儿尖声惊叫,惊惶无比,惊破了夜色。

水意浓往外走,云儿和两个稳婆也跟着出来,跪在御前,瑟瑟发抖。

魏皇惊喜地站起身,看着稳婆手中的襁褓,喜悦地问:“是皇子还是公主?”

目光触及襁褓中血淋淋、黑乎乎的东西,目光惊疑,眉宇紧皱,“这是……什么?”

“陛下恕罪……这便是淑妃所生的……”稳婆结结巴巴地说道,眼中布满了惊惧。

“混账!淑妃所生的是皇子、公主,怎会是这黑乎乎的孩儿?”安顺训斥道,“云儿,你说!这怎么回事?”

“陛下,稳婆手中所抱,的确是淑妃所生的孩儿。”云儿跪地道,惊慌而伤心,“奴婢看见这……也吓了一大跳,因此才惊叫一声……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小人不敢欺瞒,这的确是淑妃所生的……狸猫……”另一个稳婆较为沉稳。

“狸猫?”安顺震惊,厉声呵斥,“淑妃怎么会生出狸猫?荒唐!速速招来,你们把淑妃的孩儿藏哪儿了?”

闻言,魏皇震惊地后退,差点儿跌倒,满目的不敢置信……

云儿哭道:“奴婢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淑妃为什么会生出一只狸猫呢?淑妃人这么好,怎么会……”

安顺问水意浓:“你一直在寝殿,亲眼目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意浓捂着心口,好像被吓得不轻,眼中布满了恐惧,“陛下,奴婢亲眼所见,淑妃生出来的不是婴孩……是稳婆手中的……”

魏皇仿佛被人重击一拳,跌坐下来,眼中有惊、有惧,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安顺见此,让两个太医来瞧瞧这究竟是不是狸猫。

两个太医看过后,皆说襁褓中的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狸猫。

水意浓道:“陛下,淑妃身子虚弱,晕过去了,稍后让太医为淑妃诊治诊治。”

魏皇被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打击得六神无主,也不想细看那只狸猫。她心中难过,为他感到悲哀,“不如陛下先回寝殿歇着,明日再来看望淑妃。这里有宫人伺候着,淑妃不会有事的。”

安顺也这么说,扶着他离开了朝露殿。

乔淑妃生了一只狸猫,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皇宫。

水意浓听闻,次日一早,乔淑妃听宫人说起,当场昏厥。

魏皇接受了这个荒唐的事实,不再震惊,也不再怜惜乔淑妃,只觉得耻辱。

试想,没有哪个男子会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一只狸猫,更何况是颜面大过天的天子?

因此,他没有去朝露殿看望乔淑妃,任她自生自灭。

水意浓深深地觉得,如此阴谋,手段太阴狠了。

拓跋泓的确厉害,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这出历史上有名的“狸猫换太子”,令魏皇对乔淑妃再无怜惜之心,令她从此无宠。

那两个稳婆、那个云儿,已被他收买,这件事后,两个稳婆会被灭口,云儿将被送到一个偏远的地方,甚至也有可能被灭口。这是必须的善后,他自会派人去做。

他说,乔淑妃与韩王素有交情,除掉乔淑妃,相当于断了韩王一臂。如此,韩王从此不会很快收到宫中的消息。

连续三日,魏皇没有心思处理政务,总想着这件事,食不下咽。

水意浓劝了几次,说世间的事无奇不有、且放宽心,说这不是乔淑妃的错,许是意外。不过,他还是心情沉郁,龙颜不展。

这日,她说早梅开了,陪他去御花园赏梅,他不置可否。

北地的冬寒来得早,偌大的御花园鲜少碧色、绿意,萧瑟肃杀,满目荒芜。只有一隅的几株早梅吐蕊绽艳,迤逦出一片明黄的亮色,好像在一袭灰白锦上晕染开亮丽的黄,令人精神一振;那花瓣,仿佛初生的婴孩肌肤娇嫩、细滑,婉然可爱。

“陛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国事为重,龙体为重。”她再次劝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爱民如子,大魏子民不能不顾,全国各地的奏报还等着陛下圣裁呢,是不是?”

“你说得对,朕不能为了一个妃子而弃臣民于不顾。”魏皇开怀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得好!”

“陛下过奖了。”水意浓淡淡道。

“翾儿,若你好好读书,必定不让须眉。”他朗声笑道。

“奴婢一介女流,哪懂得治国的道理?奴婢跟在英明神武的陛下后头,学了一点点,刚才是胡言乱语呢。”

对于她的谦逊与暗褒,他很受用,爽朗的笑声传扬开去。

忽然,御花园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陛下……陛下……”

二人转身望去,乔淑妃奔过来,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不施粉黛,青丝披散,内着锦绣寝衣,外罩棉袍,在这样冷的初冬,显得单薄。

水意浓看他,他没有迎上去的意思,无动于衷。

乔淑妃的坐蓐期才没几日,怎么能出来吹风?不要命了吗?

跑着跑着,她忽然软倒在地,却立即爬起身,奔到魏皇面前,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明黄色广袂,眉心紧蹙,苍白的脸庞布满了伤痛,凄惨道:“陛下,臣妾生的是婴孩,不是狸猫……陛下明察……”

后头跟着两个宫女,她们见主子跪在地上,也忙跪地。

“你还在坐蓐期,出来做什么?”魏皇冷冷道。

“陛下,臣妾怎会生出一只狸猫?臣妾不信……”乔淑妃凄楚地哭,令人同情,“那是陛下的孩子,怎会是狸猫……陛下要为臣妾做主……”

“朕亲眼所见,还有假吗?”他的眼色愈发冷了,见她在御花园哭泣、吵闹,非但没有怜惜之情,反而觉得她面目可憎。

“不是的……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一定有人抱走臣妾的孩儿,以狸猫代替……”她惶然无助地哭道,“陛下,那可是您的孩子,陛下不能让人谋害臣妾的孩儿……”

“扶淑妃回殿!”魏皇下命令,语气中含了薄怒。

两个宫女连忙来扶乔淑妃,她却一把推开她们,目光转向水意浓,瞬间变得怨恨、阴毒,“一定是你!当时你在本宫寝殿,一定是你暗中搞鬼……”

话音方落,她便扑过来,好像要撕了仇人,满目怨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想到她会泼妇似地扑过来。水意浓没反应过来,脸颊挨了她一巴掌,不过力道不大,也不太疼。

水意浓是宫婢,自然不能还手,乔淑妃趁胜追击,一把抓住她的发,“把孩子还给本宫……贱人,把孩子还给本宫……”

好疼!

水意浓仍然没有还手,只是蹙紧了眉心。

见此情形,魏皇走过来,一掌击中乔淑妃的肩头,护住水意浓。

乔淑妃本是虚弱之身,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掌?顷刻间,她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陛下,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疼吗?”魏皇关切地问,揽着她的腰肢。

“奴婢没事了。”水意浓赶紧避开。

“陛下,是她!”乔淑妃怒指她,眼中迸射出怨恨,“是她用狸猫换了臣妾的孩儿……”

“送淑妃回去!”魏皇重声下令,声音冰寒,“无朕旨意,不得出寝殿半步!”

乔淑妃大闹御花园,被魏皇禁足,朝露殿形同冷宫,想必有不少人拍手称快。

丽贵妃便是其中一人。

这夜,魏皇终于去了紫宸殿,水意浓不必跟着去伺候,在寝房歇息。

她正要熄灯就寝,忽然,窗扇被人打开,她惊震地转头,看见拓跋泓利落地从窗台进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没人发现?”她吓得不轻。

“对我来说,出入皇宫如履平地。”他自信得近乎于狂妄。

“有重要的事?”

“来看看你。”

她取了外袍披上,打量着他。他着一袭夜行衣,仿佛裹挟着神秘的夜色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之所以怕他,是因为担心他再次轻薄。

水意浓心思微转,问:“乔淑妃的孩子,你弄死了?”

拓跋泓坐在桌前,“那婴孩好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派人送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如此,她就放心了,罪恶感减轻了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警醒道:“千万不要心软,否则,你想救的人永远是阶下囚。”

“我知道。”一想起君狂,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了,你安排了好吗?我哪天见出宫君狂?”

“过两日再告诉你具体日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渐渐灼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心七上八下。

他闲适地坐着,伟岸的身姿,凛然的气度,令整个寝房变得逼仄。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王爷早些出宫吧。”水意浓紧张得手足发紧。

“你怕我?”拓跋泓站起身,逼近她,俯视她,目光暧昧不明。

“不是……我累了……”她慢慢往后退。

他前进,将她逼到床前,“怕我吻你?还是怕我抱你?”

她抬起眼,迎上他炙烫的目光,“我真的很累,王爷快走吧。”

他的脸好可怕!

紧绷如弦,好像随时会崩裂。

拓跋泓凝视她半晌,唇边忽然溢出若有若无的笑纹,“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务必当心。”

“我知道了。”

“乔淑妃产子一事,千万不能泄露半点口风。”他再次叮嘱。

“我自然知道严重性,你好啰嗦。”她不耐烦道。

他低沉地笑,再看她半晌,这才跳窗离去。

水意浓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关好门窗。

乔淑妃疯了。

水意浓听承思殿的宫人说,乔淑妃无法接受生了一只狸猫的事实,整日吵闹,不是打骂宫人,便是发疯地砸东西,寝殿里能砸的都被她砸了,满地狼藉。宫人不敢靠近她,也不敢进去收拾,因为,进去了便有可能头破血流,甚至被她杀死。

乔淑妃数次逃出来,都被大殿外的侍卫拦住,她便大骂侍卫。

水意浓再次感叹帝王的薄情寡幸,纵然以往再如何恩宠隆盛,也会一朝失宠,被禁冷宫。

越两日,太医为乔淑妃把脉,断症她得了失心疯。

安顺来报,小心翼翼地问魏皇:“可要传太医诊治淑妃?”

魏皇一副不想再看见她的表情,嫌恶道:“不必了,你去朝露殿一趟,着她搬去福乐堂。”

安顺得了旨意,便去宣旨。

事后,水意浓向宫人打听福乐堂在哪里。宫人说。福乐堂是冷宫,位处皇宫最偏僻、最阴冷潮湿之地,被废的妃嫔都住那儿。而且,福乐堂口粮少、月例少,根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欺负。一般而言,搬去那儿的妃嫔都回不来了,抱着残躯,了此残生。

那么,等着乔淑妃的便是了此残生。

水意浓内心不安,总觉得是自己把乔淑妃害成这样的。

然而,为了救君狂,她只能助纣为虐。

这日午后,魏皇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议要事,她不必去伺候,便起了念头,前往福乐堂。

七转八折,问了几个宫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福乐堂。

与金碧辉煌的前朝、后宫殿宇相比,福乐堂是一座简陋、破落的小院,堂口有年纪大的宫人看守。水意浓出示御前腰牌,宫人看见这枚金光闪闪的腰牌,仿佛看见了金子,立马恭敬起来,两眼放光,“姑姑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看一眼便好。”

“您尽管看,您想看谁?”宫人赔笑道。

水意浓的目光往里面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乔淑妃,“我想看看前两日才来的乔淑妃。”

宫人想了想道:“前两日刚来的?得了失心疯的妃嫔?”

水意浓点头,宫人指向一个角落,“喏,就是她。”

她望过去,望见走廊的尽头,冬日凉薄的日光下,坐着一个身穿浅青衣袍的脏污女子。她面容苍白,发髻散乱,垂于额前,双手抱着一只小枕,轻轻地摇着,好像那只小枕就是她的孩儿。她慈爱地看着孩儿,还逗孩儿玩。

水意浓往前走了几步,呆呆地看着乔淑妃,心中难过。

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竟让她变成疯子,被遗弃在脏污之地,被彻底遗忘。

也许,后宫争斗便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你流血便是我发疯。然而,水意浓从未想过害人,如今乔淑妃因她这个帮凶而变成这样,下场凄凉,她无法不难过。

回去的路上,她心中沉重。

拓跋泓要扶太子上位,就要扳倒韩王、卫王,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不知还有多少人成为宫中亡魂。

转过宫道的拐角,忽然,眼前一黑,似有什么罩住她的头,她挣扎了几下,便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光线昏暗的宫室,手脚被粗绳绑着,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想起前几日拓跋泓告诫自己务必当心,想不到她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绑了。

这次,绑她的人又是谁?韩王拓跋滔?

“吱呀”一声,有人进来,是两个人。

由于他们逆光而站,脸庞昏黑,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觉得这二人不是善类。

他们关上房门,将青花烛台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借着微弱的烛火,她认出,其中一人是韩王拓跋滔。

他不怕被她认出,倾身而下,双手扶着椅背,圈住她,粗犷的面容好似猛兽的脸,那般可怖,“你好大的胆子!”

水意浓倒不怕了,“王爷掳奴婢来此,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有胆识!”拓跋滔豪声赞誉,“不是本王指教你,是你指教本王。”

“王爷说笑了,奴婢怎有本事指教王爷。”她暗自思忖着他掳劫自己的目的。

“废话不多说,本王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他浓黑、粗大的眉毛微微一沉。

“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爷尽管问。”

“乔淑妃生产之时,你在寝殿?”

“众所周知,奴婢在乔淑妃的寝殿。”她没猜错,他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滔阴冷地问:“乔淑妃当真生了一只狸猫?”他掐住她的嘴巴,“若有半句虚言,本王让你尝尝火烧火燎的滋味。”

水意浓不自觉地身子一缩,“奴婢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犯下欺君大罪,这可要诛九族的。”

他冷笑,“知道便好。是不是有人以狸猫换了乔淑妃的婴孩?那婴孩在哪儿?”

她强调道:“乔淑妃的确生了一只狸猫,不是婴孩。”

他手上用力,掐紧她的嘴,“既然你不知死活,本王成全你!”

话落,他放开她,另一个男子手持青花烛台,抓住她的手,放在烛火下。

她惊骇,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来,“你做什么?”

火烧火燎?把烛蜡滴在她手上?

“只要你说出真相,本王就会怜香惜玉。”拓跋滔眼色沉沉。

“王爷,这就是事实、真相,就算王爷再怎么逼奴婢,奴婢也还是这么说。”滴蜡很痛的,水意浓苦无对策,这回可怎么办?

“这么荒唐的事,只有父皇才会信。”他的脸孔布满了奸险,“为乔淑妃接生的两个稳婆不知所踪,她的近身侍婢云儿离宫后也不知去向,这种种迹象表明,她们被人收买了。换言之,乔淑妃的婴孩便是被她们换成狸猫的,否则她们也不会消失。乔淑妃生子之时,你在寝殿,目睹了事发经过,你不是同谋,便是主谋。”

“王爷编故事当真厉害,可以去酒馆说书了。”她惊诧于他所说的与事实非常接近,心慌慌的,“奴婢真的没有看见婴孩,只看见狸猫。王爷不相信,奴婢也没法子。”

拓跋滔的眼眸立时冰冷,示意下属滴蜡。

水意浓看着那小小的火焰,看着一滴蜡泪缓缓滴落,“王爷,奴婢……”

这下属立即撤走烛台,拓跋滔不耐烦地喝道:“说!”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王爷坚持逼供,奴婢贱命一条,受伤不要紧;但日后王爷在御前有什么麻烦,奴婢绝不会为王爷说半句好话!”

“啪”的一声。

他出其不意地扫来一巴掌,力度之大,令人匪夷所思,她的脸颊立时出现五指印。

顿时,她觉得口中涌出一股腥甜,从嘴角溢出,耳朵轰鸣,嗡嗡地响。

他拽她的发,迫她仰起头,“本王知道你有本事,本王就是见不得你这副得意的样子!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不知他在说什么,头晕目眩,只觉得他的脸庞模糊不清,甚至在晃动……慢慢的,眼前越来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爷,她晕了。”那下属道。

“不中用的贱人!”拓跋滔抬起她的脸,玩味地盯着。

一抹阴鸷的欲色从他眼中一闪即使,他朝外走去,“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四五个大臣从御书房走出来,安顺进去,躬身禀道:“陛下,奴才找不到叶翾。”

魏皇忽然想吃水意浓做的瘦肉粥,便让他去传话,让水意浓做瘦肉粥。可是,他找遍了承思殿,找了她的寝房,找了御花园,都找不到她。

拓跋泓还在御书房,听闻他的禀报,心中一滞,她去哪儿了?

“她能去哪里?多派些人去找。”魏皇忽然很想念瘦肉粥的味道,也很想见她,便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朕饿了,让她速速来御书房。”

“是,奴才这就多派些人去找。”安顺领旨。

“父皇,儿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拓跋泓知道,她绝不会乱跑,如若她不见了,应该是出事了。

“讲。”

“朝野内外、宫中的人都在说,父皇对这位宫女宠爱有加,就连从不带宫女去行猎也破例带她去了。她身份低微,却得享圣眷,难免招人忌恨。儿臣以为,以她懂进退、知分寸的性子,必定不会乱跑。安公公找不到她,会不会出事了?”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儿臣愚见,不敢妄断。”

魏皇眸心一跳,面色渐冷,凝重起来。

安顺道:“王爷说得有理,奴才也觉得叶翾不是乱跑的人,她知道陛下随时会传召她,不会这么不知分寸。”

魏皇下令:“多派些人去找!御书房的侍卫都派去!”

拓跋泓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父皇,儿臣闲来无事,不如与安公公一起去找。”

魏皇一心牵挂水意浓的安危,没有想到别的,让他快去找人。

拓跋泓和安顺一起离开御书房,指派侍卫分散去找。

“王爷,宫中这么大,宫室这么多,这可怎么找?”安顺忧心忡忡道。

“尽人事吧。”

拓跋泓望望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天黑了,那就更难找人了。

意浓,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

他招手让一个侍卫过来,在侍卫耳边说了两句,然后侍卫便跑了。

安顺又道:“王爷,不如四处去找找?”

“不急,先等消息。”拓跋泓望着天际的极远处,眉宇微凝,目光悠悠。

“奴才听王爷的。”

安顺从未像今日这般没有主意,因为叶翾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马虎不得。若有任何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久,那侍卫回来禀报,拓跋泓听了之后,神色大变,“安公公,随本王去找人。”

安顺见他步履如飞地跑了,呆了一呆才赶紧跟上。

拓跋泓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情景,不掩焦虑,行色匆匆。

意浓,你千万不要有事……意浓……如若拓跋滔对你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宫中每一个偏僻、便于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她。

怎么办?

他的心揪成一团,好像有一只手握着他的心,使劲地揉捏,发狠地蹂躏,他几乎喘不过气……再找不到她,他就要疯了……

终于,在极为隐蔽的一座人迹罕至的宫殿,他踹开门,看见地上躺着一人,地上有些许血迹。他又震惊又欣喜,冲进去,见她真的是意浓,立即抱起她,叫了两声。可是,她毫无反应,不省人事。

安顺跟进来,看见她的左耳、脸上都有血,立即道:“王爷,速速带她回承思殿。”

拓跋泓抱起她,极速飞奔。安顺跟在后头跑着,吩咐宫人去御书房禀奏陛下、传太医。

意浓,你千万不要有事……意浓,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了……

半途,水意浓醒了,看见拓跋泓抱着自己跑,不禁在想,如果是君狂,那该多好。

他面庞紧绷,目露关切、焦虑,她想起,从扬州回金陵不久,有一次,君狂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路招摇回澄心殿……那时,虽然他们之间有气、有怨、有伤,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那么美好……相爱的人,只要在一起,无论是甜蜜还是痛楚,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美好的……

回到承思殿,他将她放在椅子上,关心地问:“你觉得哪里不适?”

安顺看见这一幕,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齐王这般关心叶翾?

“谢王爷关心,奴婢还好。”她察觉到安顺异样的目光,疏离道,“王爷,我没事了……”

“你怎会没事?你脸上都是血,稍后太医来了,仔细给你瞧瞧。”安顺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去那地方?怎么会晕倒在那里?”

“头好疼……”水意浓捂着头,眉心紧蹙。

安顺不再问了,拓跋泓请他倒一杯热茶给她喝,他便去了。

拓跋泓眼中弥漫开煞气,低声问:“是韩王?”

她点头,“先不要对陛下说,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

很不舒服,左耳嗡嗡地响,听不太清楚别人的声音,头也晕晕的,拓跋滔那一掌太重了。

安顺端着茶盏回来,她刚喝了一口,魏皇就赶回来了。

众人行礼,她正想下来,他快步赶上来,制止她行礼,满目忧急,“你坐着。”见她左耳、脸上染了触目的血迹,他怒气上脑,怒声问道,“何处受伤?谁把你打成这样?”

“陛下,奴婢很不舒服……听不清陛下说什么……”水意浓本就难受,装起来驾轻就熟,“陛下,奴婢左耳失聪,这次应该是旧疾复发。”

“太医呢?太医为何还不来?”魏皇着急地喊。

“太医来了。”安顺看见林太医正匆匆赶来。

林太医诊治后,禀道:“陛下,叶姑娘左耳失聪,乃旧疾,此次再被人用力地掌掴,引发旧疾,叶姑娘的左耳才流血、头晕目眩。微臣开个方子,连服八日便可痊愈。”

魏皇伤感地问:“她左耳失聪,能治愈吗?”

林太医回道:“左耳失聪好比人锯了一条腿,再也接不上了,微臣无力回天。”

其实,魏皇也知道失聪之人不可能再听见声音,可是,他就是想问一问。她只剩右耳的耳力,怪不得他有时觉得她耳力不好,太可惜了。

林太医告退,安顺派宫人跟他回御药房取药。

水意浓莞尔笑道:“陛下,奴婢习惯了,不是什么大病。谢陛下关心。”

“你左耳失聪,为何不告诉朕?”魏皇的语声含有薄责。

“奴婢的病都是小事,陛下心中所想理应是家国大事。”

“父皇,叶姑娘性情开朗,父皇无须太过担心。”拓跋泓笑道,见父皇待她这么好,心中很不是滋味。

“对了,你在哪里找到她?”魏皇忽然想起这事,她脸上还有清晰的五指印,必定是被男子重手打的。

“陛下,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我没事就好了,是不是?”她殷殷地恳求,“陛下不追究,便是奴婢的福气。”

“好,你先回去歇着,这几日就不必来伺候了。”他揉揉她的手,吩咐两个宫女扶她回去,这几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临走之时,水意浓回首望来,示意拓跋泓不要供出拓跋滔。

魏皇坐下来,看儿子的目光冷而犀利,“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拓跋泓回道:“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宫室,儿臣找到叶姑娘的时候,她不省人事,没有旁人。”

安顺回大殿,禀道:“陛下,奴才以为,有人谋害叶翾,只是没有胆量下毒手。”

“父皇,既然她说不追究,不如……”拓跋泓为难道。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魏皇的脸原本就黑,因怒气罩面而显得更加阴暗可怖。

“儿臣找叶翾之时,无意中看见二皇兄在那宫室附近。”拓跋泓谨慎地措辞,“儿臣知道父皇一向器重二皇兄,因此,儿臣只是如实禀奏,不敢妄断。”

“奴才竟没看见……”安顺惊奇道。

“当时安公公正看向别处,因此没有瞧见。”拓跋泓从容地解释。

魏皇的目光凌厉如刀,“依你之见,韩王有嫌疑?”

拓跋泓故意吞吞吐吐,“儿臣不敢妄断什么,只不过……”

魏皇不悦道:“有话便说。”

拓跋泓沉沉道:“儿臣愚见,乔淑妃认定叶翾谋害她,以狸猫换皇子。而二皇兄与乔淑妃一向有交情,许是二皇兄想弄清乔淑妃生狸猫一事而逼问叶翾。”

安顺附和道:“陛下,王爷这么说,似有道理。”

魏皇目光定定,若有所思。

拓跋泓知道这番话入了父皇的心,内心轻松不少。

如此一来,父皇对韩王便会多几分猜忌与厌憎。

歇了一日,水意浓左耳的伤势好了一点,不流血了。

夜里,奉旨伺候她的宫女回去歇着了,她也躺下来睡觉。

忽然,她隐隐地听见窗台那边有声响,立即起身望过去,不速之客是拓跋泓。

桌上那盏烛火光影幽暗,为他添了三分暗色。他轻步走过来,坐在床沿,阻止她下床,“你躺着便好。”

“有事么?”她不由得腹诽,没事总跑来做什么,“上山多了总会遇到猛虎,王爷不要再来了。”

“你担心我?”他暧昧地笑。

“谁担心你!”她没好气地斜瞪他。

拓跋泓的脸膛忽然变得冷沉,眸光亦深邃,静静地凝视她。

水意浓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目光,心怦怦地跳。

“二皇兄只是打了你一巴掌?”

“嗯。”她自责道,“也怪我自己不当心……”

他握住她的手,“我找个人尽量暗中保护你。”

她不施粉黛、青丝垂散的清素模样,更添几分娇弱、妩媚,令人怦然心动。

水意浓心尖一跳,抽出手,“嗯,我想歇着了。”

拓跋泓的黑眸闪着灼热的光,嗓音沉哑,“意浓……”

“趁这几日我养伤、不必伺候你父皇,王爷可否安排我出宫见君狂?”她差点儿忘了这事。

“你伤势未愈,怎能出宫?”他气闷,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她,她心中所想却是旁人。

“怎么不能?我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如趁机出宫。”她坚定地要求,“明日我要见君狂!”

原本,他安排两日后让她和墨君狂相见,想不到她出了这事,还以为这次可以不让他们相见,她却严词要求,毫不让步。

他只好说两日后带她出宫,她才没有再闹。

水意浓服了药,昏昏欲睡,赶他走,他也不走。可是,实在太困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拓跋泓抱起她,让她躺好,为她盖好棉被,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雪腮……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真想吻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以偿相思之苦……他这么做了,俯下身,轻轻地吻她的眼睫、鼻子、唇瓣,下颌……轻柔如风,万般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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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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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一章 狸猫之计,旧疾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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