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无芥蒂,浓情烈爱
水意浓没想到,墨君狂竟然重建了澄心殿。
望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殿宇,她恍如梦中。
澄心殿承载了她与他那段充满了伤害、痛楚与甜蜜的爱情,虽然她曾经极度厌恶这座殿宇,但后来不但不厌恶,反而有了深刻的感情。他也是如此,才会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澄心殿。
他牵着她的手,“澄心殿早已建好,只等你回来。”
她弯唇微笑。
“今晚,我们便住在这里。”
他抱起她,旋转起来,她失声惊叫,快乐、喜悦的笑声传扬开去。
不知转了多少圈,墨君狂终于停下来,揽抱着她。她头晕目眩,四肢绵软,依在他怀中,好像化成了一汪水,漫入他的胸怀。
然后,他抱起她,直入浴殿。
水意浓搂着他的脖子,由着他抱着自己踏入浴殿。
一帘帘、一幕幕的深青薄纱扬起又落下,如诗如梦,如是以前。
宽敞的浴殿铺着厚厚的水色地衣,踩在上面,绵绵无声。
那池潋滟的温泉汤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映着殿内橘红的暖光,交织成暧昧的光影,影影绰绰。
她知道,他抱自己来浴殿,是为自己洗去一路风尘。
墨君狂放她下来,“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你是陛下,我怎敢……”水意浓故意用讥讽的语调说道。
话还未说完,他已解开她的衣带,三两下就解了她的衣物,然后自行解衣,再抱起她,步入汤池。虽然他们早已熟悉彼此,但一年未见,到底有些生疏,她窘迫得脸腮仿染灿红的云霞,挣扎着下来,抱胸侧对着他。
他的心痛得尖锐,“意浓……分离一年,你我终究生疏了吗?”
“不是……”水意浓连忙道,却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
“无须解释。”
墨君狂拿下她的手,缓缓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
一年了,多少个日夜,她想念他的体味、他的胸怀、他的拥抱。此时此刻,她被他的强悍拥抱着,被他的爱包围着,身、心紧紧相依,没有微末的距离,她的心与他的心相依相偎,一起飞翔,一起飞舞,一起感受那缠绵悱恻的爱。
她什么都不想,全身心地感受他,感受他们之间浓烈的爱潮。
他亦静静地感受她回到怀中的震撼与缠绵,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他爱如潮水的了,无尽的喜悦与无穷的痛楚交织成此刻的矛盾心情。
那种痛楚,是自责,是内疚,是惭愧。
他竟然让她在魏宫足足待了一年,竟然没有救她回来,反而是她自己回来。
这一年,她在魏宫过得怎样,他全然不知,也不想知道,因为,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救她回来。
因此,他让莫七一次次地派人潜入洛阳魏宫,一次次地营救她,可惜,派去洛阳的那些人,总是有去无回。
他知道,拓跋泓在她的寝殿布了机关和绝顶高手,莫七招募的武艺不俗的能人异士才会一次次的失败。然而,他不气馁,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救出意浓。
没想到的是,拓跋泓竟然放手,竟然放她回来。
这当中的内情,墨君狂亦不想知道。只要她回来了,永远在自己身边,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松开她,取了棉巾为她擦身。
水意浓没有拒绝他的“服侍”,目光流连在他的身上。
他的前胸后背布满了伤痕,虽然已淡化许多,却仍然触目得紧。
她情不自禁地轻抚他身上的伤疤,“还疼吗?”
“不疼。”墨君狂沉沉道。
“换我服侍陛下。”
她取过他手中的棉巾,轻柔地擦他的身,纤纤素手灌注了温柔与情意。
水意浓缓缓问:“陛下为什么不问……这一年我在魏宫是怎么过的?”
他保持沉默,脸孔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陛下是不是以为我委身拓跋泓?”
他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别处,竟然心虚了。
心虚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他,可是,他竟然心虚了,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
“陛下为什么不问?”见他面色冷冷,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了。
“你刚回来,必定饿了,我去吩咐宫人备膳。”说罢,墨君狂欲走。
“陛下。”水意浓拉他的手,将那句在心头翻滚许久的话说出来,“陛下嫌弃我?”
他侧对着她,她看着他刀削斧砍的冷硬侧颜,一时之间,心中悲酸,堵得慌。
他缓缓转过身,双掌捧着她的小脸,眼中浮动着彻骨的痛,“我怎会嫌弃你?”
她凝视他,双眸盈盈,泪光闪闪。
墨君狂语声沉魅,“无论拓跋泓如何待你,无论你与他如何了断,我都不想知道。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从此你我厮守一生,旁的,我不想知道。”
她追根究底,“陛下心中,全无芥蒂?”
他颔首,重重地颔首。
这样的答案,她又开心又庆幸,他的确变了很多,胸襟也广阔不少。
“你知道一年前拓跋泓为什么会放你走吗?”
“你答应跟他回去。”
“是。”水意浓宁愿在这时候坦诚相待,也不愿以后再纠结这件事,于是,她说起当初自愿留在魏国的三个条件。
闻言,墨君狂才知道还有这事,原先还以为拓跋泓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她,逼她留在魏宫。
他的意浓,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护了所有人,让他得以回国,重掌墨国江山。
如此女子,如何不招人疼爱?
“意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知如何……”他万般惭愧。
“你我之间,要这么客气吗?”她莞尔一笑。
他紧抱她,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用膳后,墨君狂见她面容困倦,便劝让她睡会儿。
水意浓侧躺在床上,“陛下去御书房吗?”
他握着她的手,黑眸静若深渊,“我陪着你。”
“那不如陪我躺躺吧。”
“好。”
时值午后,日光晴艳,从西窗射入,寝殿半是明媚半是昏暗,平添几分神秘、幽寂。紫红帷幔自横梁垂下,一帘又一帘,渐次深入。明黄色床帷、深青幔帐笼着龙榻,他半躺着,延臂揽着她,她依在他身侧,紧紧相依。
从今往后,她将每夜伴他入眠,陪他一世,厮守终身,谁也不能分开他们,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感怀的事吗?
“陛下有几个妃嫔?”水意浓终究问出口。
“你觉得呢?”墨君狂反问,语声静淡,不露情绪。
她不知道,不想猜,也不敢猜。回金陵的路上,她想过这个问题,她问自己,因为爱,便可以忍受那种与别人分享所爱之人的痛苦吗?她做得到吗?
也许她做不到,会妒忌,会伤心,会难过,但是,她也不愿离开他。
桥到船头自然直,她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意浓,我再也不会有妃嫔,只有皇后,只有你。”他的眼眸溢满了浓烈的深情。
这一切,完美得无懈可击。
水意浓的心头,却沉重如有大石压着。
因为,一生无子。
三日后,墨君狂下诏,册封水耀华长女水意浓为后。
此诏一出,朝野哗然。
无论是朝野,还是金陵城百姓,人人都知,水大将军长女曾为右相容惊澜的二夫人,后来急病过世。如今怎么又有一个水意浓?全城的人都在猜测,难道水意浓没有死?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水意浓以为他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没想到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宣告她的身份。
“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让所有墨国人、所有天下人知道,我深爱的女子是水意浓,我和你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他语声沉朗,朗如乾坤。
她明白了,他要让自己见光,让自己活得堂正、荣耀,让自己载入竹帛,与他一起共入史册。
无论朝上掀起多少反对的声浪,无论满城多少流言蜚语,他丝毫不惧,也毫不理会。
半月后,册后大典如期举行。
头戴九龙四凤冠,着深青翟衣,她穿着皇后冠服,与他并肩而站。
纵然文武大臣再不愿意,也要朝着丹墀上的帝后朝拜。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夜,澄心殿妆点得喜气洋洋,红绸张结,喜幔垂挂,龙凤红烛散发出亮红的辉光,殿内流转着昏昧的暖光。
喝过合卺酒,他们携手坐在龙榻上,脉脉相望。
“意浓……”
“陛下……”
“只有你我的时候,叫我君狂。”
“好。”
良宵苦短,墨君狂缓缓解开她的翟衣,“为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她轻轻点头,心中沉重,那苦涩的滋味令人欲哭无泪。
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君狂,若你知道我不能生养,你会怎样?是不是如我一般悲痛?
怎么办?
墨君狂应允她,带她去地牢见墨君睿。
地牢守卫森严,重重把守,以防有人来救。
他在前面等,水意浓独自来到牢房,看见石床上躺着一人,背对着自己。那人着囚服,发髻散乱,是墨君睿吗?
墨君睿半梦半醒,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好像停止于自己的牢房。
有人来看自己?
奇怪,这一年无人来过,今日来人又是谁?
他慢慢起身,看见了那个烙印在心中、脑海的女子,那个令自己泥足深陷、沦落至此仍然甘之如饴的女子。
意浓!
他惊喜、激动地起身,却发现,她所穿的衣袍是皇后才能穿的宫装,发髻上的金钗、步摇皆是皇后才能用的饰物。
意浓已经是皇后?
所有的喜悦化成了失望,所有的激动变成了绝望。虽然早已知道她会回来,会成为皇兄的皇后,然而,他总是心存一线希望:她不会回来。
只有她,皇兄才会让她来看自己。
可是,意浓,你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来看我这落魄、脏污的囚徒模样?
“王爷。”水意浓低声唤道,见他如此憔悴,难过得热泪盈眶。
“回去吧。”墨君睿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她知道,一年的囚徒生涯,使得他再也不是昔日俊美无双、风流倜傥的晋王,磨掉了他的锐气与意志。
他陡然发怒,吼道:“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走!滚啊!”
她不在意,歉疚道:“王爷,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一生,我亏欠王爷的,来世再还,还请王爷勿以为念。”
他没有开口,心痛如刀绞。
勿以为念?
如若可以,我何尝不想忘了你?何尝不想将就、喜欢别的女子?
“当初我对王爷的心,日月可鉴,只可惜,上苍不许,造化弄人,我亦无可奈何。”水意浓哀痛道,“王爷伤过我,我也伤过王爷,后来的是非错对与伤害痛楚,一言难尽,也不必再追究。我只希望,一笔勾销。”
“或许,王爷仍然可以过洒脱不羁、逍遥自在的日子。但请王爷珍惜眼前人。”
话毕,水意浓转身离开,泪落如雨。
墨君睿转头望去,清泪滑落。
一笔勾销……真好,他与她之间,从此一笔勾销……
好像未曾识过、爱过、伤过、痛过、哭过……
她依旧那么美,她的背影仍然美如天仙,风华绝代,可是,她的心中早已没有他,她早已不属于他,他早已失去了她。
或许,在最开始他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时候,他就将她推向皇兄的怀中。
这是宿命吗?
这夜,水意浓依在墨君狂怀中,低缓道:“陛下想囚晋王一辈子吗?”
他不置可否,脸孔冷淡。
“晋王妃一人独撑晋王府,想必很辛苦。”
“朕吩咐下去,晋王府的月例增一倍。”
“晋王被囚,晋王妃如守活寡,不如……”她故意收住不说。
他静候下文,眉宇淡漠。
她以为他会接下去说,却没有,于是只得道:“虽然晋王大逆不道,但我不忍心他终身受囚,不忍心晋王妃守活寡。”
墨君狂漠然地反问:“你要朕放了他?”
水意浓略略支起身子,诚恳道:“不如封他为郡王,让他去苏州或松江,无诏不得回京。如此一来,朝野上下、墨国人都会赞陛下宽宏大量,对手足仁厚。”
“若我不恩准呢?”
“陛下有什么理由不恩准?”
“他弑兄夺位,大逆不道,理该处斩,我囚他在地牢,饶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
“终身囚禁比杀了他更令人难受。”她跨坐在他身上,强势道,“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了他,陛下选!”
墨君狂凝视她,黑眸微凛。
水意浓丝毫不惧,“我就是不想他在地牢受苦,不想他死,就算你生气,我也这么想。”
他盯着她,脸孔微绷,眼眸浮现一抹清寒。
她也看着他,下巴微扬,决定耍赖到底。
四目相对,寝殿的昏光好像更暗淡了,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只有瞳孔中那小小的人儿。
虽然她有私心,但是,让墨君睿去苏州,或者别的地方,不得回京,也没什么不妥呀。
因此,她不会妥协。
半晌,墨君狂脸庞微缓,唇角滑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如你所愿。”
“君狂,谢谢你。”水意浓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吻他的唇。
“一年前,我以宫中、金陵城所有人的性命威胁皇弟,逼他退位,他不愿看见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的一幕,禅位于我。”他颇为感慨,“当时,你爹爹的精兵并没有挟持朝臣的妻儿,我与你爹爹虚张声势而已。倘若真的打起来,我们未必会赢。”
“输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宫人、百姓。”
他点头,“皇弟心存仁念,我原也不该囚他一世。”
水意浓笑道:“那刚才陛下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臭?”
墨君狂干笑,“我故意的,看看你对皇弟……”
“哦,你耍我。”她气愤地掐他的脖子。
“娘子谋杀……亲夫。”他假装喘不过气,“嗬嗬”地喘着。
不多时,笑闹变成了炙热的痴缠。
墨君狂下诏,封墨君睿为安定郡王,着其在松江安享余生,无诏不得回京。
墨君睿离开皇宫这日,水意浓犹豫再三,终究来到那条出宫的必经之道,站在长长的廊道上,默默地凝望。
两个公公、两个侍卫带领他离开皇宫。他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得很慢,好像在等什么。
她想,也许,他希望自己来送行,希望见自己最后一面。
然而,她不能现身。
既然此生再也不会相见,那日在地牢相见,便是最后一面。
不是她狠心,而是不愿他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墨君睿好像感觉到什么,转过身,举目四望。
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冷的风,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宫道。
意浓,为什么不来送我一程?为什么这么狠心?
水意浓望着他慢慢走远,慢慢变成一个小点,不禁眉骨酸涩,热泪盈眶。
三年前,她来到异世的墨国,认识了俊美洒脱的晋王。虽然她无心伤害他,但事实如此,她欠他许多。如果她的灵魂没有霸占水大小姐的躯壳,也许他和水大小姐就能双宿双栖、厮守终身。
上苍弄人。
老天爷捉弄了很多人,也捉弄了她。最终,她成为墨君狂的皇后,在他们中间,没有旁人,只有彼此。可是,她无法为他生儿育女,无法为墨氏开枝散叶。
这不是捉弄,是什么?
她想了很多、很多,犹豫了两个月,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这夜,水意浓躲在偏殿,待近身侍婢来报陛下已进了殿门,便让宁雪心去大殿。
墨君狂踏入大殿,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只是,为何大殿没有掌灯?
大殿虽然黑,却依稀能看见,他正要喊人,却有什么东西盖在头上,好像是薄纱。
他抿唇笑起来,意浓想故技重施?
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就看看她究竟想怎样。
她贴着他的身子跳着、舞着,隔着薄纱吻他的脸。他任她胡闹,觉得这样的玩法颇为新奇好玩……
当即,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拿下薄纱,吻她的芳唇。
忽然,墨君狂觉得哪里不对,睁大眼看她,这才发现,怀中的女子根本不是意浓。
“放肆!”他大怒,扼住她的咽喉,“你是谁?竟敢迷惑朕?”
“陛下饶命……”宁雪心又惊又惧,透不过气,可为了逃过一命,只得拼命挤出声音,“陛下听奴婢说……是皇后……让奴婢这么做的……”
他松开手,“滚!”
她仓惶地逃走,进来的是水意浓和近身宫婢。
宫婢点燃宫灯,大殿亮起来,照亮了他面上的怒气。
水意浓走到他面前,心虚道:“陛下……”
墨君狂走向寝殿,她跟过去,但听他怒气未消的声音,“你不要跟我说,你这么做是好玩。”
寝殿里,她直视他,轻声道:“请陛下广纳嫔御。”
闻言,他震惊了。
她一向不喜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说什么?”
“请陛下广纳嫔御,为皇室广延子嗣。”水意浓语声柔和,波澜不兴。
他凝视她,越发觉得她变了,变得令人迷惑。
半晌,墨君狂压下心中的疑惑,问:“意浓,这是你的真心话?”
她颔首,“真心话。如果陛下信得过我,此事便由我去办。”
他瞧得出来,她并非开玩笑,而且很认真,他猜不透她的心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再也不会有妃嫔,只有皇后,只有你。”
水意浓心中酸涩、悲苦,重复道:“请陛下广纳嫔御。”
“你究竟要我怎样?”他的嗓音含了薄怒。
“陛下听不懂吗?”她淡漠道,“请陛下广纳嫔御。”
“你不要后悔!”
墨君狂气得瞪她,自行宽衣就寝。
这一夜,他们同床共枕,却背对着背,各怀心事。
次日午时,墨君狂没有回来用膳,让宫人将午膳送至御书房。
入夜,水意浓等了一个多时辰,他还没回来,不禁心慌慌的。
他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
越想,心越乱,她受不了如此折磨,差了人去御书房看看陛下是否还在御书房。
不久,那宫婢回来了,说陛下在御书房赏舞,是霓裳阁的宁雪心为陛下跳舞。
她知道,不能怪他,是自己提议的,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做罢了。可是,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揪着、扯着,那种撕心裂肺、持续的疼痛令人难以承受。
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她明明极度厌恶与旁人共享一个夫君,却逼着自己劝他广纳嫔御,只为了他的帝位有人继承。她很矛盾,好像陷入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越陷越深,那种痛苦仿似溺水,憋闷,纠结,透不过气……
御书房的公公来传话:陛下说,皇后先歇着,不必等陛下了。今日奏折多,陛下会看到很晚,或许会在暖阁歇着。
水意浓震怒,想宠幸那个跳舞的女子,也不必撒谎吧。
再也忍不住,她怒气冲冲地赶往御书房。
远远的,她就听见从御书房中传出来的琴声,而且,那琴声渐止,想必一支舞也结束了。她加快脚步,未经通报就闯入大殿——她看见,宁雪心跪在墨君狂腿边,双手按着他的大腿;而他阖了眼,眉头舒展,一脸的享受。
听闻声响,宁雪心转身叩拜,“奴婢拜见皇后。”
水意浓走过去,盯着这个仍然一副陶醉相的陛下,“退下!”
宁雪心轻手轻脚地退出御书房,墨君狂睁眼,意犹未尽,语声慵懒,“怎么来了?”
“陛下不是批阅奏折吗?这就是批阅奏折?”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乏了,便传她来提提神。”他风流地笑,“皇后来了,不如为朕提提神吧。”
“我最恨被人骗。”她伤心道,“陛下想纳妃,我不是不让,可陛下为什么说谎?”
“有何区别?”他冷冷地嗤笑,“你让朕广纳嫔御,朕照你的话做,有什么错?你生什么气?”
水意浓忽觉伤心、绝望,不想再说,更不想和他吵。
罢了罢了,反正纳妃是迟早的事,怎么纳是他的事,她在意什么?生什么气?
若要生气,以后有的是生气的时候,现在只不过是开头。
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心灰意冷地转身,却在此时,手腕被他扣住。
墨君狂使力一拉,便将她拉入怀中,紧抱着她。
“为何伤心?”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是一种极致的蛊惑。
“没有。”她别开脸。
“还说没有?”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眸,立即沾染了泪水,“这是什么?”
水意浓窘迫地低头,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忽然改变。
他轻吻她的眸,低声道:“意浓,你我之间,若做不到坦诚相待,这漫漫余生,还怎么过?”
她不语,告诫自己,不能说,不能说……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我广纳嫔御?”
“意浓,你折磨自己,也是折磨我。”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令人无法抗拒,“你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生分吗?”
“我……无法为你生儿育女……”水意浓终究抵挡不了他的追问,和盘托出。
“为什么?”墨君狂震惊。
她缓缓道:“当初,我们逃出洛阳,在农家过了一夜。不久,我怀了你的孩子,可是,后来,我不小心踩到一颗玉珠,滑胎了……魏宫的林太医为我把脉,说滑胎伤了宫体,我很难再受孕,只怕一生无子。”
当听到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他又激动又开心;当听到她滑胎、伤了宫体,他再次震惊。
他立即喊人,差人去传徐太医。
万万想不到,意浓三次怀了自己的孩子,三次滑胎。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
墨君狂抱紧她,心中悲痛。
更让他心疼的是,她独自承受了一年。这一年来,他没有陪在她身边,没有安慰过她;如今她回来了,还忍痛劝他广纳嫔御……想到此,他又自责又沉痛又愧疚,心好像被人生拉硬扯着,很难受。
他非但没有详细问她,反而利用宁雪心试探她对自己的心,他真该死,他是混蛋……
徐太医匆匆赶到御书房,以为陛下抱恙,没想到是皇后。
手指一搭上皇后的手腕,他的心一颤,大感不妙。
墨君狂见他的脸越来越凝重,紧张地问:“怎样?意浓还能生养吗?”
水意浓也紧张得心跳加速。
听脉半晌,徐太医撤了手,摇摇头,沉重地叹气,“一年前,皇后滑胎,确是伤了宫体。魏宫的太医诊断,皇后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也确是如此。”
“那如何是好?”他如遭重击,心闷闷的疼,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医术这么好,一定可以治好意浓……你想想法子,一定要治好意浓……”
“皇后并非不孕,但也相当于不孕,极难受孕……”徐太医再次叹气。
“陛下,也许这是天意。”水意浓宽慰道,“如果上苍见怜,自会赐给我们一个孩子。”
“皇后所言极是,这是天意,也是命。”徐太医佩服皇后的豁达,这三年,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伤害,却依然坚强、豁达,令人敬佩,“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皇后调养身子,但能否受孕,还要看天意。或许,几年以后,上苍会被陛下和皇后感动,赐给你们一个孩子。”
话已至此,墨君狂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回到澄心殿,他好似精力全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布满了倦怠。
水意浓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希望自己乐观的态度感染他,“徐太医说了,并非全无机会。或许,我们不再想着这件事,几年以后,我的身子调养好了,突然怀孕了,也说不定的,是不是?”
“但愿如此。”
他微微牵唇,虽然微笑很难看,但也不愿她担心自己。
如若不是他太冲动,太粗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被他亲手打掉;第二次,如若他警觉一点,皇弟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就不会失去;第三次,如若他没有流落魏国,如若他没有沦为囚徒,意浓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身陷魏宫,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就不会意外没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得不够好,他没有竭尽全力保护好她和孩儿,是他的错……
这个结果,是他造就的。
也许,这一生,他杀了太多人,不少人枉死在他手中,满手血腥,上苍才会这么惩罚他。
“对不起……”墨君狂痛声呜咽,眼眸闪闪。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水意浓靠在他的肩头。
“是我的错……”
“不要自责,不要伤心……只要我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够了……”
“好。”他敛了痛色,淡淡一笑,“我们能否有孩子,便看天意吧。”
“嗯。”她想起日前的提议,“那是否广纳妃嫔……”
墨君狂眸光深深,“广纳妃嫔便有无穷的争斗、无尽的烦忧,余生漫长,却也弹指一瞬,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
水意浓欣喜地落泪,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拥着她,“余生有你陪伴,胜过后宫三千。”
她心中暖热,心满满的、甜甜的。
有他这句话,够了。因为,这是他对她的心意。
纵然往后他改变了心意,纳了妃嫔,她也不怨、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