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屋里的空气像被冻结了一般,伴随着门上挂钟指针的转动声,楼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右手高举玉佩,窗外的阳光在玉佩上投下浅浅的光亮,楼柏此刻却静不下心了,她皱着眉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重视远方的未来,反倒忽视身边最细微的线索了。
玉佩……楼柏收起手中的玉佩,在脑海里搜寻有关玉佩的线索,却只是隐约记得这是自小时候就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楼柏抿唇再次看向手中的玉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出自同一人之手?
翻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咔嚓一拍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相似图片。手机里的玉佩照片形形色色,近乎相似但终有不同。翻了十几分钟也没找到相同的款,楼柏烦躁地轻咬了下嘴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惊觉已经到了正午了,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在午休了。
手机屏幕暗了亮起又暗下又亮起,重复了好几次。
五分钟过去了。楼柏看了看手机,不能再等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恩,是我,我有点事想找你,妈妈你现在方便吗?”
挂断电话后,楼柏长吁一口气,给母亲打电话总会有种撒娇的别扭感。
顾不上吃个饭,楼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路过客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副正中央的《孔雀牡丹图》。担心妈妈等得太久了,楼柏只好收回目光疾步往屋外走去。
办公室简洁得过分,一尘不染,中间大大的长方桌上面摆满了透明无色液体的瓶瓶罐罐,各种颜色的标签有些扎眼。进门口的第一瓶标签上写着“回忆”的瓶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楼柏的目光。
楼柏抿了抿唇,没有伸手打开闻。她只是驻足看了几秒,拍头看了一眼正在运转的直对着桌子的摄像头,略微沉思了一下,敲响了一旁挂着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不大,整个空间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衣架,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床,独独只有这三样,要不是还有一扇窗能看到屋外的景色,楼柏每次来都会不免有些怀疑这不就是一个白色的牢笼吗。整个屋子唯一有点突兀的就只有桌子上一个个小小的针织物——绣着鸳鸯的荷包。
粗糙的表面甚至还有清晰可见的绒毛,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被人拿在手中抚摸把玩的,但小小的荷包却没有一点点的破损,可以看出荷包的主人相当的爱护。
很早之前就提过,楼柏的记忆力是相当好的,她可以非常的肯定——在这个房间,只有这次,看到了这个荷包。
这相似的做工,相似的图案,她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
酆西小镇,青华。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攻略人物。
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堵塞发不出声来。楼柏看了一眼泰然而坐的母亲,脚步沉重地转身来到长桌上,打开那瓶“回忆”,果然,是熟悉的味道,是皇城胭脂店老板娘让自己嗅闻的味道。
无力的放下手中的瓶子,楼柏转身回望母亲。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慌张,满是坦然。楼柏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没办法了。面对母亲,她连一点责怪的话都说不出。
如此刻意的将线索摆在台面上,犹如考试时一同发下答案。
母亲这么做的意图楼柏完全明白了。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晕眩,给自己当头一棒的不是系统,而是自己的母亲,这个自己最尊敬的女人。
这扎眼的白色空间真的化为了一座牢笼,将自己这只小小的蝼蚁团团困住,喘不过气来。
培养自己的能力,“折磨”自己的嗅觉,自己刚醒就准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对自己回来没有多问一句。
楼柏想起来了,为什么那副《孔雀牡丹图》总是让自己那么在意。那大大的绘图旁边,有几个小字,是母亲写的——朝暮思。
以前不懂,以为母亲写给父亲的,现在才知道那是写给青华的。
楼柏知道母亲想让自己问出那个问题。她也知道只要问出那个问题,耳边立刻就会出现熟悉的电子声。
她早该想到,颜梦清就是开启传送通道的钥匙。
话到嘴边她却绕了个弯,拿出戴在脖子上的玉佩,语气低落的问道:“妈妈,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承德寺,慧智大师。”
母亲的语调依然是淡淡的,像一弯潺潺的泉水,平静中带着安抚。
母亲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楼柏烦躁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这是母亲一直教导自己的话。
点了点头,楼柏收好玉佩头也不回地往承德寺的方向赶去。
她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母亲,想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仅是她和系统、那个世界还有和父亲的事情。自己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呢,一个沟通另一个世界的工具人吗?亦或者这么多年都没出现的父亲压根就不存在,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楼柏不敢再往下细想,但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这边世界的楼柏不好过,另一个世界的姚兮也不好过。
在漫天白雪下,她亲眼看见吴枫抱剑自刎,猩红的鲜血像一朵朵摇曳的梅花遍布了整片雪地。
吴枫倒下时是没有一点声响的。
姚兮竖起耳朵清楚地听到了风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听到了长老们的喘气声,观中弟子的惊叫声,却再也听不到吴枫爽朗的声音了。
“藏剑阁最顶层有你所想的”。这是小楼儿让自己转述给吴枫的。
一定要在藏剑阁开启时转述。这也是小楼儿特意强调的。
吴枫提剑进去的时候还是满脸笑意,冲着站在藏剑阁外的自己招了招手,看上去心情颇好。姚兮作为一个外人,只能站在藏剑阁外观看这场盛典。
她看见形形色色意气风发的弟子或团体或孤身进入。
看见了几大长老匆匆御剑闯入藏剑阁。
看见了藏剑阁顶层破开一个大洞,吴枫怀里抱着一个瘦削的女人一跃而下。那女子想必极美吧,吴枫护得严严实实,但姚兮还是看到了,她的手上、脖子上、脚上是一圈暗红的圆形痕迹。
小狐狸从肩膀上一跃而下挡住了姚兮前进的步伐,剧烈的狂风将藏剑阁旁的大树连根拔起卷向远方,吴枫身上的灵力似开闸的洪浪将在场的人冲刷,修为稍低的被波及倒地昏迷,修为高的赶紧支起防护罩抵御。
姚兮只是站在原地,小狐狸在前方为她挡下所有的攻击。
“不要插手。”
小楼儿的话在耳边回荡,死死拉拽住姚兮想要前进的脚。
虚伪的话听过无数遍,耳朵早已生茧。
几大长老虚假的话中掺杂着零星的真相。
打着助你得道的幌子迫害你最心之向往的人。
所谓得道,七情六欲无一味,方为道,方成仙。
怀里的人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吴枫摸了摸自己留长的发,只可惜再无人为自己编织。从空间中取出最后一坛梨花酒,饮去半坛,留半坛为爱人祭拜。
吴枫祭出双剑,看着几大长老露出一个深深地惨笑,仰天大喊:“这劳什子的道留你们去寻吧!我吴枫不要了。我吴枫,生是天泽观的人,死,永远都不会是天泽观的人。”
“剑来。”
“天——雷——劫!”
吴枫死了。
那个和自己一起在沧笙村冒险的男人死了。
那救了小楼儿和自己命,灭了沧笙村大妖的雷最后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一望无垠的雪地上留下的是烧焦的黑坑和点点璀璨的红梅,以及那碎了满地的酒坛碎片。
姚兮无言捡起脚边的碎片抱着小狐狸离开了藏剑阁,没有和任何人交代,骑马回到了皇城。
吴枫和那位姑娘的故事是什么?那位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
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要说,但那都是他们俩的故事了。而能说故事的人已经不在了,因为刚刚他们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了。
姚兮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角。
她手脚好凉,她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却觉得怎么也捂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