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格雷港,梦一场

第10章 格雷港,梦一场

在少年们的目光前方,通常会有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那是他们向往、羡慕、憎恨、嫌弃、追赶、超越、鄙夷、无视的目标。

随着年月的增长,少年们会逐渐变得和那男人一模一样,也有可能是,故意不一致……

“我到现在依然不清楚,是预言提前揭露出了俄狄浦斯的命运,还是俄狄浦斯因预言采取的行动——他自己的愚蠢和脆弱,才导致了自己的悲剧。”

关于俄狄浦斯,阿伯戴尔已向科朗谈起过多次,因此后者知道他必有下文,只是安静地听着。

但阿伯戴尔向着以前从未提起过的话题转进:“而我明白的一点就是,无论遵循还是对抗,都说明已经知晓和承认命运的力量。所以,他不愿与你和好、摒弃你现在的生活,恰恰说明你在他心目中十分重要,他心底承认你是他父亲这个事实。”

科朗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随即凝固:“承你吉言……等等,你的意思是?”

阿伯戴尔轻轻叹息:“虽然很无奈,但一梦百年之后,再不愿面对,我也只有向自己承认,邪神也是我的父亲。无论是巴尔、葛里安、爱蒙、贾希拉……过去总不会轻易过去,会在生命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我的过去、我的罪、我的宿命,以及我的绝望!”

他顿了顿:“生命短暂,生死难料,无人与我生死与共——我曾想过要一个孩子。”

科朗意外地看着他:“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吗?”

“不,证明自己已经老了,我的故事已经结束,应该有另一个新生命、新查内姆开始他的故事和传奇了,开始我从未涉足过的冒险。但我还是很难想象能与贾希拉之外的人有子嗣,即便那些异界来客说过我与某位翼精灵结婚生子的故事。”

“所以开花没有结果?生命太短暂了,所以我们要尽情享受。人的感情也是很短暂的,所以才更需要用心去感受。爱情因为短暂才显得热烈和真挚,我知道说出口的誓言可能只有那一刻起效,我知道未来很难预测,但我愿意留下那些让我快乐的事,让这些或长或短的爱填充我的一生。即便是后来感到腻了,爱情消退了,曾经爱过的事实也不会消失的对吧。”

科朗最后下了结论:“人生是用来享受,不是用来寻求结果的。”

他的语气坚定,但神情是那种一些女性称之为“温柔”另一些称之为“忧伤”的神情。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

“死到临头,我竟然有些怀疑过去那些年的坚持,开始被你说动了。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

“嗯?”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大巫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切终将消失,不管是我还是他们的冒险。面对死亡,人类的可能性和希望……不管如何挣扎,都不会改变最终沉寂的结局。最后一切哦事物都只是短暂的梦,连一丝安慰也无法带来的幻影。对于只是存在然后消逝的生命,不应该过分的期待。”

“我曾听他们提起,除了你这个查内姆外亦有被称为‘抓根宝’的查内姆,据说那世界只不过是神的一个梦。”

“但查内姆并不是我,更正确的说,不止是我。我和他们有时候只隔着一层膜,有时候隔着两个世界;又或者说,我的人生像是分成两个,一个是我自己的,另一个是他们的。后者很多,前者很少,但我依然可以隐约而朦胧地感受到……梦到他们的喜悦、悲伤、懊恼、留恋……和憎恨。于是我明白了,我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容器,巴尔、葛利安……和万千查内姆意志的容器。”阿伯戴尔看着自己右手,似乎感觉有些无力。

“从两千年前的格雷港,发展到今天的博德之门,从烛堡出逃,却困在了博德之门,而博德之门也不过是,大梦一场啊。”科朗也停下来看着自己手。

他邪邪一笑,眼神寒冷:“其实你一直不知道,我正是生软的织梦人,特来监督你有没有按我梦里编排的情节前进!”

阿伯戴尔十分蛋疼:“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一直很害怕,除了规定的台词,我不能说任何话——所有的平行世界都已收束,所有查内姆的可能性塌陷成我。”

“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就是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是之前那些异界来客,还是你的侏儒幕僚说的……等等,你该不会真的去见了?”科朗猛然醒悟,目光向北。

“是的,我去那边走了一趟,有很多收获。”阿伯戴尔遥遥虚指巨魔山脉。

“太危险了,你这样……我连现在是不是你都无法确定!也许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已经被‘魔师’暗中变成他的傀儡了!”科朗强忍住自己捶胸顿足的冲动。

“以盒中盒,破身外身。”阿伯戴尔微笑着,“你大可放心,我虽然带着必死之心去的,却并未见到‘魔师’,我见到的是‘永恒’。”

虽然巫妖都号称超越了死亡,但最后亦都要以幼虫或灵魂祭食命匣。但这绰号“永恒”的大巫妖便截然不同,他彻底破解了生命和死亡的奥秘,不管四季更迭日月飞梭生死轮回都不能影响其不朽不灭。

作为奈瑟瑞尔历史的作者,他和阿曼纳塔教会那位一样其作品的名气远大于人——奈瑟瑞尔历史和“阿曼纳塔的永恒炽阳”之名,异界来客都会常常提起。

但虽然他名声不显,实力却极其恐怖,堪称巫妖中的巫妖,大奥术师中的大奥术师。

萨扎斯坦被认为是现在的巫妖王,而他就是古代奈瑟瑞尔的巫妖之王。

最重要的,“永恒”是一位宽厚长者,比喜怒无常的魔师安全得多。

虽然两人尽力以对话拖延时间,但路终究要走完。阿伯戴尔与科朗到了二楼,看到侏儒正在一处客房门前等着他们。

远处有一个非常老的男人背靠窗台蹲在地上,像件东西似的一动不动。老人黧黑、瘦小、干瘪,仿佛流水磨光的石头或者几代人锤炼的谚语。

两人对望了一眼,阿伯戴尔大步走到侏儒待着的门前,轻轻敲门。没听到也没耐心等里面的人回答,他直接打开了房门。

里面沿着墙壁摆放着酒桶和袋装粮食,并无一人。若说有什么奇怪之处,那就是这储物间也有各种装饰品。

“我明明看到他们进去的——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阴影谷大贤者曾经说过,头盔与斗篷里的挂毯和笔画含有魔法,包含着暗门和通往费伦各地的传送门!”侏儒急促地说道。

科朗将两人推着塞进房间,带上门,上下检查了一番后说:“的确如此,之前我也曾听过。而且你们看,这里太过干净了,简直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灰尘得知用过的机关在哪。这里,肯定有暗房夹间。”

他审视着墙上壁画:“三个女孩、老鼠、仙女、南瓜、马车、舞会、鞋、王子;三个男孩、穿靴子的猫、兔子、鹌鹑、食人魔,你们觉得机关在哪?”

科朗以他修长而敏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壁画各处,想要感受异同。

“这是异世界的童话故事,我听说过,应该是水晶鞋和猫的靴子吧。”阿伯戴尔回答。

科朗先按了一下水晶鞋,又按了一下靴子;调换顺序再按一次;让侏儒和他一起按;都宣告失败。

“手感上并无什么不同,也许是通过魔法感应的?”他猜测道。

“你们可以试试猫与仙女。”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阿伯戴尔、科朗和侏儒齐齐扭头,望着不知怎么就进来的老者。

老者从容地说道:“独角兽女神也是能说话的动物之神,祂的祭祀都能赐予动物说话能力。而能言动物,在童话学研究中也是仙女教母的一种。”

“你这样说,仙女和猫确实是在房间的对角线上。”科朗表示赞同。当他试到与侏儒同时按下时,房间里的酒桶和地板、墙壁开始缓缓移动,露出内里隐藏的暗房。

最靠近房门的正是之前见过的穆尔霍兰德女子,她侧对着众人,不止为何一脸苦笑望着房间内。

越过两人之间的餐桌,对着房门最远的地方是位猫人女孩,正“咔吧咔吧”连壳咀嚼着虾蟹。她已注意到这边的人,警惕地发出“呜呜”的护食声音。

我的死比生更重要,因为生只是时间的一部分,而死亡属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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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星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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