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饭给他带回来了,出于愧疚,阮云今带回去的是足够撑死一个人的量。
哪晓得裴嘉彧就在这种情况还能给她挑食,说自己吃不惯海带汤里的海棠,见不得牛肉饭里的萝卜丁。
早知道这样干脆给他按马桶里算了。
念及自己先不对的份上,阮云今好声好气地说道:“吃点青菜补充营养。”
“什么营养?就那么点萝卜丁在高盐高油高温蒸煮下还能剩下多少营养?”
阮云今气得直接舀了一勺子牛肉饭,不管不顾直接就送他嘴里。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先吃东西,有力气了再跟我争。”
裴嘉彧面黑如炭,要不是自己真的体虚乏力的话,哪能纵着她直接欺负到自己头上
阮云今喂饭的动作很凶。
裴嘉彧扭头去,强烈要求要自己吃。
这解放双手后,阮云今嘴角控制不住溢出得意的笑。
这死孩子心思好好猜,就算再亲近的人也不习惯近距离的接触,像是刺猬时刻都将自己坚硬的外壳抵御这个世界。
阮云今在脑海中细数着到底多少天没来给他送饭了,抱膝蹲在一旁看他。
“你还真是不给饭就不懂得去找吃的,这么些天,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裴嘉彧:“冰箱里还有你当初买的东西,我饿了就里面找点吃的。”
阮云今依稀记得自己是买了好些零食方便面什么的,可过去裴嘉彧是真的一眼都瞧不上眼,说什么垃圾食品影响健康。
如今都会余尊降贵地去打开冰箱,只能是真饿了。
“这段时间我家里麻烦事太多,实在是分不出身。”阮云今歉意连连。
裴嘉彧就算是吃饭时的动作依旧恨好看,从容优雅,不疾不徐。
“要有心就不会忘记。”
修长的指尖夹着筷子,将萝卜丁从牛肉饭里一颗一颗挑出来。
他还真是不嫌麻烦。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跟我置气?”阮云今小声说道。
裴嘉彧当即斜睨一眼看向了她。
阮云今腰板挺直,毫无心理负担:“难道说那天你没错?”
裴嘉彧眉眼微垂,说道:“的确,我不该碍事管你怎么使用自己的财产,换做是我,我也不喜欢有人对我正在做的事指手画脚。”
忽然间这般正经严肃的回答,阮云今倒是有些许的不太习惯了。
他这是反话吧?
阮云今抿了抿唇,着实猜不透他这一副沉着冷静的外表下内里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对自己的埋怨和苛责。
对,她是承认这段期间因为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对裴嘉彧的关心变少,也知道自己曾经亲口承诺过的,要对他一辈子负责,却因为置气几天不来理人,害他险些饿死。
想到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绝食,她就很无力,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
不能因为她不理睬他了就连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好歹个子都快接近一米九了,就不能给她活得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
裴嘉彧舀了一勺子海带汤,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去:“我哪样了?”
阮云今舔了舔发干的唇:“算了,当我胡思乱想。”
跟个幼稚的小朋友也说不清楚,枕着腮边望着电视内无聊的电视剧。
剧情拖沓,无聊透顶。
要不说她不爱看电视剧,这电视上要是也能又二倍速播放的话,她肯定拿来打发时间。
阮云今忽然说起:“之前那事,你不跟我解释一句吗?”
裴嘉彧问道:“什么事?”
阮云今胸口那股气啊,差点提不上来:“装什么大尾巴狼,杀死卓勇的那个真凶不是你给弄去的?”
裴嘉彧挑了下眉,“知道就好。”
阮云今气哼哼,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你那些手段我都门儿清,你懂的那些还不是我奇思妙想构造出来的,你但凡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裴嘉彧:“......”
“......话糙理不糙。”阮云今哈哈尬笑了两声。
裴嘉彧无语地多看了她两眼:“既然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来?”
“......”说他幼稚也就算了,还比小女生还不讲道理。
阮云今两额额角处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她埋了下脸,深吸了一口气:“我错了。”
裴嘉彧:“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知什么错了?她错在哪了?好吧,大家都有错就是。
阮云今决定在下次给他送的饭菜里下泻药。
裴嘉彧心情稍微好转些许,便故意问起:“可听说那个小孩受到社会资助,日后不用担心治病问题了。”
阮云今脸色耷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
“嗯?”后知后觉间,阮云今疑惑似地看了他一眼:“你这都知道,你不是饿的提不起劲来起不来床吗?”
裴嘉彧漫不经心递给她一眼:“你现在后悔吗?”
他看着她,即便经历了那么些事,依旧能从她这张脸上看出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天真。
“你那些多余的良善,其实人家并不缺,你提前垫的那些医药费,他们主动联系过你退了吗?你爸被骗,你家背上那笔莫名其妙的债务,如今卓勇死了,谁来负起这个责任?”
阮云今觉得像他这么毒舌的人,将来肯定没多少人能够忍受得了他吧。
孤独终老算了,以后自己那天想给他下泻药,才不至于怀疑到自己这人头上。
······
阮建辉得知房产证易主一事后,倒是没怎么闹过。
只不过脸色沉了又沉,彷佛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的确,换在他的位置上想,家里人这么防备着他,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一开始他倒还积极地想去打探拆迁的信息,甚至还鼓动周边居民,想联合起来同开发商洽谈提高拆迁价格。
要不是他自己的身份不方便,自然是要亲自出马。
毕竟这房子对于小镇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可算是祖屋了,这么多年住在这里,难免有些许情感寄托,如今莫名其妙就要拆迁,要不多提点价格,也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对房子的养护。
然现在呢,他连房本的影子都没摸到,更不屑于去弄拆迁款这种事了。
反正他也不能出去,免得再被麻烦找上,索性躺床上继续睡个昏天黑地。
阮云鹤今早就被居委会叫去开会了,说是开发商要过来商议房子拆迁的问题。
阮云今在家里照看老人。
刚给家里二位老人量了血压,这些日子二老的血压始终处于一个不恒定的因素。
奶奶倒还好,吃了降压药还管些用。
反倒是老爷子,心率低血压告,这血压一上升,头就一阵一阵地疼,两只腿也迈不动步子,即便一整天都躺床上没怎么运动,身体指数都没怎么变化过。
劝说过他去医院吧。
他就说上个月刚去过。
分明上过月只是外部的原因,为了治腿,现在身体出岔子,是内里的原因。
可老爷子却跟自己犟,说什么再顶几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阮云今还欲再劝,却见老爷子提了提手,抵在嘴边嘘了声后,才指向窗户外:“外头又有人来闹了。”
阮云今脸色一沉,摇摇头道:“没有,你别乱想。”
“我虽然耳朵听不太清楚,但也不是全聋。”
可最近是真没有,老爷子怎么就不信,还是真幻听?
阮云今无奈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将你从姑姑家里接过来。你就不能少操点心,你都不知道自己血压多高。”
老爷子对自己的身体,心底有数,不过是迟早的事,早些解脱于病痛折磨中的人而言,反倒是件值得开心的事,要不然就现在,既是折磨家人,也是折磨自己。
他抬起的手放在被褥上动了两下,忽问:“外头那些事,打算怎么解决?”
阮云今脸色淡淡,“不管,咬死认定被骗,把事情推到死去的人身上。”
老爷子疑惑地抬了下浑浊的眼,不确定地问道:“就这样?那责任谁来负?”
“你儿子闯的祸,他自己去负责,想还钱也别打我们主意,他要真有那个良心,卖血也好偿命也好,都是他该担的。”
阮云今一脸冷漠,在提起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时,也丝毫未见情绪的波澜。
老爷子想了想,嘴角渐渐发苦:“那以后我们在这个镇子上就待不下去了,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吧?”
他这些天从孙女这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虽说阮建辉也是被骗,但比起那些付出苦力却毫无报酬的劳苦大众而言,自然是后者更为可怜些。
阮云今说:“拆迁,拿了钱后搬家走人,住大城市去,医疗条件什么的都比这里好。”
老爷子稍显迟疑,抬眼望向窗外,略带了几分怔然。
“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多少年了,我的爷爷,我的爷爷的爷爷,我们阮家的根还在这里,你总不能让我和你奶奶百年之后还不能叶落归根吧?”
阮云今微愣一瞬,心底浮动几分不适。
将他后背下滑的靠枕往上抬了抬,苦涩一笑:“那我们就把钱还了,就用那笔拆迁款,将来咱一家那么多人,全挤出租屋去?您说这主意好吗?”
老爷子微微一愣,视线微转,在她淡漠的眸底稍作停留。
“你让我拿主意?”
“不行。”
未待阮云今说些什么,便已有人做出了这个答案,斩钉截铁的,气势凛然的。
声后那人重复:“不行。”
她有些意外,向来对自己那个只晓得啃老的儿子忍让的老太太竟也有这般人间清醒的时候。
老太太人间清醒道:“我们买了老房子给他还过一次债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等拿了拆迁款我们就搬出去住。”
阮云今钦佩万分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爷爷,您看,奶奶都比你人间清醒,人都要为自己想。”
老爷子喉咙沙哑,鼻尖带着不为人知的酸涩:“......我不想走。”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她也明白老人家都有种落叶归根的思想,对自幼长大的故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对将来可能移居到陌生环境的恐惧、害怕自己无法适应。
可他们家在这里已经算身败名裂了,他躺在床上没起来并不知道,出去一趟要受多少白眼。
她怕再不走,会受不了那些无端的指责和无止境的谩骂。
阮云今未曾在老人面前展露分毫即将崩溃的情绪,依着他的话说道。
“那您得赶快在我们拿到拆迁款之前好起来,不然就您现在这身体,我想将你怎样就怎样。”
爷爷张了张嘴,幽怨地冲她瞪一眼过来。
“你明知道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了还故意为难?”
奶奶忽地转身,掩着面逃也似地出门去了。
阮云今听到响动回首望过去,门外已经不见奶奶的身影,眉心拧动,对爷爷道:“你先睡会,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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