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可我暂时不跟你一块走。”
当裴嘉彧提出自己不会跟着她一块搬家时,阮云今见鬼似地皱了下眉头,诧异地彷佛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裴嘉彧。
她原本设想的裴嘉彧应该是死皮不要脸地继续跟上来,阴阳怪气地说着自己非得养他不可的话。
毕竟昨天晚上是谁说绝对不自力更生的?
忽然的独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阮云今一时间木讷语塞。
“我不觉得为难,你要想跟就跟上来,收拾下几件衣服跟我们坐同一班的高铁,我记得你之前让人给你做了张假身份证对吧?”
裴嘉彧慵懒无骨似地倚在沙发上,微微抬了下眼皮看她,语气渐轻:“我说真的,暂时不跟你过去,你到了之后将地址发我,等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去找你。”
“不过,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舍得跟你走?”
“为什么不舍得?”
阮云今不知道他又从哪里得来的认知。
裴嘉彧道:“都说故土难离,要换做是我,住久了这个地方要让我重新挪窝,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是呢,一开始老爷子的确不怎么乐意,可这里要拆,你也不能赖着不走。
这个时候直接抛给他一个问题,你是要拿钱还是要住老房子,差不多就能让他做出决断
阮云今耸了耸肩道:“不过去了外面,医疗资源更好,我得找个时间怂恿我爷爷把手术给做了。”
裴嘉彧:“......还没死心?”
不知为何阮云今眼皮莫名地跳了跳,心脏处莫名地有些许乱,无端的慌乱给她带来一丝烦躁,闻言更是斜瞥他一白眼,掀唇道:“你呢,你刚才说不是还有事要处理?”
她着实好奇,难得殷勤又客套:“你要忙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裴嘉彧回了一嘴:“你这么忙,帮得过来吗?”
“......”她也就客气一些,讪讪一笑道:“你倒是说要忙什么事?”
裴嘉彧只手拖着脑袋,轻轻移过目光。
“有件事,想跟你说很久,但你每次总来去匆匆,我便一直……”
这语气这神态,阮云今不禁正色了几分。
“你要真想跟我说难道还找不到机会,不会是你自己在卖什么关子?”
拿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来戏弄自己。
裴嘉彧忽然撑着手从沙发上起来,结束了之前慵懒无骨的状态,从身下沙发垫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送到她面前。
他这东西放的……
阮云今眉心微拧,接过文件后正襟危坐地看了过去。
裴嘉彧说:“翻翻看。”
阮云今古怪地多看了他两眼,“奇奇怪怪的,你想做什么?”
微探出身子过去桌面,将文件拿过手中翻阅。
不过一眼功夫,便已够她瞠目结舌,背脊挺直,僵硬,抬眸定定地凝望着他。
“你骗他们?”
阮云今加速翻看文件,额角太阳穴跳动得厉害。
裴嘉彧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无语,掀了下薄唇,语气森林。
“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阮云今喉咙泛哑:“诱哄?”
裴嘉彧哂笑,嘴角一扯:“真金白银,以市场价合法交易,给他们的那一笔钱也绝对不会少于这房子日后所会得到的拆迁款,所以你不要一种看骗子的目光看着我。我这几天要忙着拆迁的事,没办法陪你一起玩。”
玩,到底谁在跟谁玩,她自以为是将裴嘉彧当不懂事的中二病少年养,可人家倒好,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甚至是到了今天才知道施小玲父母竟然将这栋房子卖给他了。
她这是有多糊涂?
阮云今背脊默默离开沙发,怔怔然地看他:“他们为什么同意将房子卖给你?你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裴嘉彧皱眉,听着她这反复不断的质疑,好好的心情也一哄而散。
“他们一辈子都会住在疗养所里,因为女儿的死,这里对他们又有特殊的阴影在,法院却判了这个房子给他们,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
“对他们而言,卖掉房子,心理至少能好受一点。至于我所要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有的,譬如捕获你此刻惊恐万状的情绪。”
阮云今苦笑地冲他扬了扬唇角:“那你哪来这么多钱?”
裴嘉彧抬手撑着脑袋,眸光凛然:“这不得得益于我们这位大漫画家,给我设定了无论如何都能找到商机的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
阮云今抬眼,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你既然都能赚钱,现在还有拆迁款,没我养着,根本就饿不死,你却故意不吃不喝,等着我来送饭,你是不是就非逮着我一个人捉弄?”
裴嘉彧瞥了一眼看向她过来,浅笑道:“哪能呢,我毕竟那么懒的一个人,而且是你说过要养我,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你。”
阮云今无法自控地捏紧手中文件,舌尖抵腮,狠狠道:“那你今后可千万记得来找我,别让我等太久,我一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裴嘉彧神情似是被愉悦:“自然。”
······
逃也似的从隶属于裴嘉彧的家中出来。
阮云今迫切地想要去疗养院找施小玲夫妻问个清楚,这究竟是被喂了什么糖衣炮弹,竟然会同意将房产卖了。
可脚步刚动,又莫名地住了步子。
为什么不能卖?
过去为了给施小玲父亲筹治疗费用,施妈妈也是动过将这个记载着女儿悲痛回忆的房子卖掉的。
可是因为凶宅缘故,始终没有买家下手,后来若非有好心人资助,施小玲父亲可以免费入院治疗,施妈妈又搬过去陪他疗养。
至于房子这边的事情,他们没在意,渐渐地也就荒废了。
阮云今捏那份房产交易书上,明晃晃的数字和协议签订时间刺得眼酸。
原来在上回她带裴嘉彧过去后,那人就已起了这样的心思,背着自己搞出这么些事,亏她还总是傻兮兮地望着他笑,又是送饭又是陪聊。
阮云今心底无力地叹息着,她现在还真是不明白裴嘉彧卖了这房子后到底要做什么,就他买房子给施家的那一笔钱,明显要高于日后可能到手的拆迁款。
他做这些若不是为了投资到底又有什么好处?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阮云今最后还是打消了准备去疗养院的计划。
本来她今晚要离开故土,该去疗养院见施小玲父母一面才是。
可时间不充裕,今后的高铁,现在她家里连行李都没收拾好。
何况日后也不是见不着了,只要她有心,打多远的车,坐多少时间也罢,不外是看她存不存这个心思罢了。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日后再找时间去看望施家夫妻罢了。
阮云今揉搓着两边额角酸胀的太阳穴,准备往家去。
刚过玄关口就注意到客厅里传吵闹的音乐,动下脚指头就知道,又是在刷某音短视频。
阮云今已经提不起来什么精力说他了,浪费唇舌。
玄关口没见到奶奶的鞋,和她平日里习惯挂在架子上用来装菜的白色帆布袋也不见了,阮云今还觉奇怪。
今天也不用买菜啊,老太太这是出去了?
往屋里走去,听到阮建辉手机里又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尬笑。
不管说过多少回这个问题,他依旧我行我素。
阮云今面无表情地从客厅走过,继续忍,她今晚就带着二老先离开这里,没必要再为这点破事与他吵。
途径老人房间,习惯性地往内凑上一眼,想要确认下老太太是不是真出门了,出奇的宁静率先引起她的狐疑,叩了下门后进来,见床上被褥掀起,角落里的行李箱直挺挺地立着,老爷子也不在。
人不在床上,而房间里厕所的门关着。
阮云今只当老爷子是去上厕所。
叩响厕所的玻璃问了句:“爷爷,奶奶出去了你知道吗?”
安静。
阮云今又叩了下门。
“爷爷。”
再叩。
无应答。
阮云今语气发紧张,正要扭开焖柄直接冲进去时,忽听到奶奶的声音。
“怎么了?”
老太太错愕不解地看向她,一回家门就听到她慌乱的声音,吓得她急忙走来。
阮云今循声望过去,微乱的呼吸中似乎找着了主心骨。
看了下她左手边提着的袋子,是他们平日里用来买菜装菜用的袋子,不过现在看上去沉甸甸的,好似坠了些什么,也没来得及问她原因,而是神色发紧地指着厕所。
“爷爷在里面,喊他好几声了,都没人应。”
老太太脸色微变,不待多加思考,越过她身前一步抢先拧开门锁。
入目所及,是淌在地上的腥红血液,阮云今骤然怯了一步,无来由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而上。
再往前,老爷子面贴着冰冷的瓷砖地面,一只手往前伸着,肘部微曲,两条腿中间绊倒了一个塑料水桶,他像是睡在了地板上,侧面对着他们,毫无声息。
而那股喷涌出来是鲜红,是从那处常年胀痛的额角顺着地面地砖花纹饰里的缝隙,深深浅浅地蔓延,开出一朵一朵血色曼陀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