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实证明,当你偏偏想要去忘记一件事的时候,所有过去被模糊的细节如潮水般奔袭而至。
那天晚上她做了噩梦,梦境里全是那张丑恶的嘴脸笑着抚摸上她的身体。
阮云今惊醒后,再不敢睡,下了床打开电脑,抱着膝坐在电脑前,什么也不做,任凭白色的光从屏幕内打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排解这种忧心忡忡,漫无目的地打开一APP,看了一眼读者评论。
漫无尽头的刀片啊,都快要将她这间十平方不到的宿舍给埋了。
这两天她一直不敢打开来看,即便编辑也告知自己必须将那个角色结局改一改,可她便是不要。
如今才引来的这众怒。
也是奇怪了,不过一个罪恶滔天的配角男二,怎还能引起读者这番义愤填膺,连正确的三观都抛却了。
还想逼着自己给他改结局,看着吧,自己在番外不让男女主和和美美,多子多福才怪。
气死他们。
······
上回的面试结果不言而喻,在隔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收到任何来信提醒时,她总算也能心安理得地下一个决定。
虽说有些失落外,但没能面试上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也曾想过自己到底在那个地方出现问题,也好能够让自己在下一次面试中规避开来。
可问题很多,但凡被问及结婚问题,她便已经下意识开始反感这个招聘的HR。
即便知道,这是用人单位在招聘时为了避免女同事结婚、怀孕后请假、辞职等现实问题,可她才二十岁出头而已,社会已经下意识地认定女人结婚后或许会隐退,离开职场。
也不知道同个年龄段的男同事是否会被问及这些问题。
阮云今敢肯定应该没有。
不过她眼下已经没有这个烦恼了。
她是漫画家。
她终于可以决定涉足漫画事业。
高中毕业后就在网络发表漫画,这四年多来大大小小也给自己攥够了不少一笔生活费,却从未像如今这般坚定地选择全职漫画家这个职位。
毕竟,深知搞艺术是养不活自己的。
可便在昨天,编辑正式通知自己,她现在正在连载的漫画小说要动漫化了,如果将来收效好的话还能影视化搬上电视荧幕,换算下去她能得到一笔不小的版权费。
作为多年浸**画文学总算出人头地的老油条,阮云今连开心都忘形都不知道怎么写,脑子里晕晕乎乎地,只是一味地想着和影视公司的洽谈一定要顺利,自己也能顺风顺水地拿到版权费。
有了银两自己腰板也能挺直,就能心安理得地将漫画作为自己的主业。
每日只需要与电脑为伍,工作内容也只需通过互联网便能同对方联系。
再也不需要跟普通上班族一样,一进电梯就能看到公司老板,一去厕所就回同你的上级相遇,一下班还得思量着等同事走后你再走。
而且漫画是自己全部的理想,是她的心之所向,是自己平日里憋在心中不能对外说出的话都会在漫画的世界里宣泄。
拿了版权费的那天,正值毕业照的拍摄。
她逃了与舍友约定好的拍摄时间,搭乘高铁抵达魔都,随同编辑一起,与影视出版方签署商业合同。
卷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心安理得的钱回来后,202宿舍早已人去楼空。
她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后悔这个选择,但此刻她不后悔。
全职的风险有多大,手中持有上百来位漫画家的编辑早已经跟自己说过。
梦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她看过多少新鲜血液从这一行进来,可随之不久后又湮没于众生之中。
这只是阮云今第一次成功,可若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成功又该如何?
幸运之神能否永远眷顾于她?
她能否将来再次创作出能否商业化的作品,都是一个未知数。
阮云今的心开始有些慌了。
在宿管阿姨催促毕业生收拾行李准备离校时,她想给舍友们打个电话问问各自情况。
那一天放了她们鸽子,她并没有说出实情。
自己从事这一行,谁也没有告诉过。
她们只认为,阮云今沉迷电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有二十个小时都黏在电脑桌前。
而且她还怕自己影响舍友休息,在自己位置周边围了一块布帘,每当深夜还蹲在电脑前工作,可谁也不清楚她到底忙活的究竟是些什么。
她从不主动说起。
微信发出去,宿舍群空寂如也。
谁也没有打理她。
阮云今认命地收拾过行李,准备离校。
学校专程还给毕业生准备了观光车,运送托载大件行李的学生出去。
阮云今带走的东西为数不多,电脑和数位板都被她随身背在背后的包上,其余东西尽数堆在行李箱里,极重。
将行李箱挪上车前,忽然感觉有人帮了自己一把。
她正想道谢,然眼前刺眼的一幕却让她如寒蝉般,哑然无声。
观光车坐满了学生后,慢如牛车地往校门口行驶。
身边忽然坐下来一人时,阮云今的心却陡然落到谷底,瞳孔底下骇然一变。
“我跟这个社会脱节二十年了,当初大学还没读完就进去,根本没来得及体验过毕业的感觉。”
阮云今周身动弹不得,仿佛已经被封冻在座椅上一般,骨脊往外渗着冷汗。
“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她极力压抑自己的颤抖,害怕被他看出任何端倪。
赵华硕翘着二郎腿,无所谓道:“当初是谁将我弄进去的,你就一点也不惭愧?现在又打算将我弄进去?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这些年你心底就没有过一点不安吗?”
阮云今闭了闭眼,垂落在膝上的双手禁不住紧攥成了拳。
“你到底要做什么才肯放过我?”
错了吗?
当初是自己冤枉了他吗?
她自己差点都要相信了。
赵华硕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散漫。
“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就是叔最近手头有些紧。”
阮云今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眼眸一片清澈。
“跟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要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正在申请国家赔偿吗?”
赵华硕哗然一笑:“这不还是在申请途中?”
阮云今抿了抿唇,看着这副灿笑的面庞,脑海中猝然回忆起终审那日他是如何对站在证人席的自己说出那番话的。
赵华硕拍大腿叹了声气道:“我知道,你刚毕业,是没钱,工作也还没找到,如今学校不让住了,你还能去到哪里?要我说,咱就回老家吧,待在这个贫富差距悬殊的城市做什么?有咱老家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好吗?”
阮云今睁着眼看他,眼眶发红:“我在哪关你什么事?”
赵华硕轻轻一哂,“你知道我出狱后就回去了吗?”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同情,可怜,就是那些人看我的目光。”
“被冤枉了二十年,如今总算是昭了雪,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我不知道用智能手机,不知道微信,更不知道什么是二维码。”
他的身子从靠背上离开,微微倾身,恶劣地笑。
“当初我也是个大学生啊,像你现在这样,满腔热血,心怀希望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辈子就这样没了。”
阮云今心中的紧张几乎都快要绷到了极致,难以再继续忍耐,她几乎就想要起身,夺命而逃。
听到那张面孔阴鸷的人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