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故意要隐去的身影。
书房顶部的瓦片似有人轻轻略过,不过瞬间。沈大人刚刚还板正的脸多了几丝无可奈何,“徽娘,不是爹狠心。只不过刘家,怕是能保咱们沈府上下几十条性命的最后一块礁石。”
“不论有没有转圜余地,你都只能嫁他。”
“爹,徽娘不明白。”
沈徽含泪,攥紧自己的衣袖,“女儿打听过,刘献之在朝中并无交好之人,单凭一次救驾封得异姓王,不过是个空壳罢了。若沈府真的出了事,他未必会如爹爹所想那般有能力施以援手。”
“徽娘,朝中的事波云诡谲,不是三两句打听就能探询一二的。”
沈大人不欲多说,可看着沈徽强忍着声默默掉泪的模样,终是心软了,“如今太子位置空悬,陛下膝下的五位皇子,唯有皇后生养的二皇子越王与你姑母沈贵妃膝下的三皇子齐烆年龄相当。”
沈大人长长叹了口气,“我们沈家因为你姑母的原因,早就被二皇子记在了心里。而刘献之,是陛下亲封的异姓王。他......”
口中的话凝滞,沈大人伸手扶起沈徽,喉头发涩,“徽娘,爹只能与你说到这。就算你要退婚,也绝不是此刻。”
“爹。”无力感从指尖不断蔓延,沈徽明明是活生生的,但此刻仿佛又回到了那绝望的夜里。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扯出个笑来,心口却好像破了一个顶大的洞,随着长驱直入的寒风一层又一层地堆满了风雪。
又冷又疼。
重生有什么用,沈徽落寞地垂下眼,只觉得自己好笑。
“徽娘。”
沈大人还像沈徽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发髻,若不是二皇子齐越在军中声名过于狠辣,他也绝不会将一族性命托在沈徽的婚事之上。
就算刘献之到时候真的无力护住沈府,至少沈徽在他身边,也会是安全的。
尤其陛下的身子近两月越发的差劲,且不说朝堂之中站队的一群臣子,便是后宫,也早就呈现胶着之态。
沈府自是要全力支撑三皇子。
但皇后母家孟氏实力也不容小觑。
二龙相争,苦的只有他们这些蝼蚁。
将宝压在如今的刘家,沈大人也是走了一步险棋。
书房内烛火犹如蚕豆,势单力薄。早就撑不住周围黑沉沉的夜色,衰败燃尽已定。
“就算爹求你,好好嫁进刘府。”
“......女儿知道了。”
短短五字,光是开口就用了沈徽极大的勇气,她脸上还挂着泪,避开了沈辞委以重任的目光,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沈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房。
她挥开一众婢子,直挺挺跌进了床褥之中。
“......不过是颗棋子。”
压抑又绝望的声音,终是被夜色所掩盖。越寂静越让人无端的生出念想。
上元节的夜,依旧寒风刺骨。
街边的铺子早就打了烊,偶尔有一两声梆子响起,在这夜里都显得空灵。
刘府的大宅后院内,正是酒酣时分。
往日里堆放杂书的桌案上,此时正摆着一只暖锅。切得薄厚刚好的肉片“咕噜噜-”在跃动的水泡上打着滚。
桌下还空着几个酒坛。
氤氲的雾气,隔开了围坐在桌边的两个男子。
“怎么,还在生本王的气?”
低沉的声音明显带了醉意,“本王不过是替你试试沈家家风如何,没想到,呵,还真是让人意外。”
想起下午厢房里大胆热烈的女子,齐越意犹未尽地回味了半天,神色也轻浮不少,“如此女子,不娶也罢。”
“越王殿下!”
另一男子声音肃然,齐越嗤笑了一下,瞅着他在惺忪烛火下更加棱角分明的俊容,忍不住打趣道,“本王与你在军中相识多年,可从未见过你如此模样,你且说说看,求娶真的是为了那什么一饭之恩?”
“自然。”
“啧啧,对着本王就就这般寡言寡语,今探子可是说你对那婢子关怀备至。你若是看上了那小娇娘,本王这就差人给你掳来,料想那沈辞也不敢多说什么!”
假婢子真千金,没想到这沈府小娘子还真是有趣的紧。不过,齐越垂眸,盖住那一抹冷意,笑眯眯道,“今要不是本王兴起,想来下午在厢房消受美人恩的便是白石老弟了。”
“如今本王既然沾了她,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待天明便照着沈家姑娘的模样,送你八个美妾。也不枉本王与你相识一场。”
“还请殿下自重!”
拂开借着醉意搭上肩头的手,白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漠道,“殿下在厢房浓情蜜意之时,想必已经知晓她的身份。此刻又何须说这些话来毁她名声?”
“沈大人至家严谨,白石既然已经奏请陛下求娶,断没有朝秦暮楚之心。”
齐越眉眼一顿,复而咧开嘴笑道,“得得得,今下午是本王多有得罪,吓着你那小娇娘。不过沈辞至家严谨之说......”
他眉眼骤然生了冷意,从袖中扔出一方手帕,暖锅的沸腾的肉香盖不住此间若有似无的清甜。
不同寻常的香气混着酒意,搅得人头脑发昏。
白石起身推开窗,月色倾泄,温润的光华渡在他身上,更将那张惑世容颜映出几分仙气,微醺的丹凤眼中全是问询,“这是何物?”
“何物?”齐越冷哼一声,将帕子扔进脚边的空酒坛里,“寻常姑娘相约未婚夫婿上元出游,可会想到与婢子互换身份?”
见白石不言语,齐越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进自己碟中,目中精光矍铄,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又这么恰巧,这大胆的婢子,手中便拿了混了西域香的帕子来引诱本王。”
“西域香,可是当年沈贵妃所用之物。若没有这等惑人心智的异香,想来也没有本王那好皇弟齐烆。”
“你且说说,便是这么凑巧?还是他沈家刻意为之?”
碟中的羊肉浸了汤汁,咬一口鲜滑细嫩。齐越朝白石招了招手,微微笑道,“本王知你如今是沈家名义上的女婿。可本王信你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就弃了与本王在军中历练情谊。不然。”
齐越笑意更深,将白石面前的杯盏斟满,递在他手道,“今日便没有本王假扮刘献之一事,不是吗?”
他的笑像是一张面具,除了上扬的嘴角,眼中毫无波澜。
“罢了,看在今那婢子也算让本王开怀了一回。此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沈家再做出什么动作。”
齐越眼睛一眯,与面无表情的白石笑道,“到时候就算是你出面,本王也绝不手软。”
阴沉而又多疑。
白石垂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说起来,白石这个小字,是谁替你取得?”几杯暖酒入喉,饶是齐越酒量再好,此刻也多多少少有了醉意。
他迷迷瞪瞪瞧着白石,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以你的性子,怎会容忍这两字。所以这人定是你极为珍视之人,本王好奇许久,你且说说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