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位是？”
面容清秀的男子上前半步，伸手拦住二人要离去的步伐，目带疑惑。
一股风吹来，夹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三人耳朵通红。
从白石掌中拉回自己的衣袖，沈徽站直了身子，脸上有些难堪。
今本是来抓刘献之的把柄，却不想被那一点过往的悸动冲昏了头，竟是忘了正事。
面上似乎还有一层一层泥土掩埋的气息。
铺天盖地的黑暗与绝望像是一双双用劲全力的手，狠狠捏住了她的脖颈。
沈徽气息不稳。
光是勉力站直，都耗去了她大半的体力。
更别说后背上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被小股小股的寒风一吹，竟是像一把刀，将她从后往前狠狠扯出了一个大洞，呼啸而过。
钻心的痛与怕，激起了不可抑制的颤抖。
白石离她近些，原以为她是受了寒，可沈徽死死咬住唇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只得不露痕迹地与她站近了一点，将自己的热度贴着衣物递了过去，“别怕。”
他的声音清越低沉，普普通通的两字落在耳边，有力又简短，似是将那些无形的泥土都一点点清了出去。
扒出了透不过气来的沈徽。
她轻轻拉住白石的衣摆，好似揪住了人世间最后一点暖意。
可她越是要压住心底的恐惧，昔日那丁点悸动就越勾人沉沦。犹如无尽的苦涩之中唯一的蜜糖，教人恨不能避在其中，免于苦楚。
“此人与我相识。”沈徽低低开了口，下垂的眼角被不知名的委屈染上一层胭脂，瞧着委实可怜。
白石挑眉，语气怪异，“相识？”
唇边的怜惜化作意味不明的笑，丹凤眼里裹挟着星点怒意，原本如玉的脸竟是比天色还要再沉上一沉。沈徽没有抬头，自是不知，兀自将掌心里的那点衣摆紧紧攥住。
白石叹了口气，只能由她。
清秀的男子眼尖，见他们两人这般拉扯，立马明白了三分，神情也不再客气，眉眼之间涌上一股酸楚，“姑娘当真要随他离去？”
这声音不大不小，落在白石耳内却是刺耳极了。
他偏过脸，低头瞧着沈徽，话却是朝着那男子而去，“不知公子又是何人？”
“在下孟祥。”
男子清秀的面容上涌出一丝傲气，瞧着微微讶异抬眸的沈徽，心中更是得意万分。
单是听了姓氏，就已经叫她惊讶不已。若是再告诉她，自己乃礼部侍郎孟大人之子，也不知这张芙蓉面又会是什么神情。
孟祥嘴角含笑，端出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心底的盘算却没有停住。
灼热的目光急急盯住快要到手的猎物，孟祥顺着那露出的脖颈一路往下，直到被整齐服帖的衣领挡住去路，才稍稍减了些急躁。
左右不过是个颇具姿色的婢子，要是再哄她一些情话，今夜软玉在怀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偏生多了一尊瘟神。
好在孟祥一向耐得住性子。
经他手的姑娘，少说也有十来位。其中不乏世家中娇养的美婢、勾栏里苦情的清倌、酒楼里卖唱的孤女。却无一位，怪他使了手段坏了身子。
反倒是全都哀哀怨起了自身，配不上他的一往情深。
真可谓是情场得意。
所以今刻也只需知道她是哪家的婢子，待过几日春风回暖，再约出一同踏青。
孟祥心中算计得当，也跟着软了脸色，本想抚上沈徽的素腕，试试这一把压霜傲雪的骨肉到底有多莹白剔透。可被那至纯至真的眸子一瞧，倒也生出了几分真意。
“孟公子，今时日也不早了，我得先跟他回去。”
沈徽失落地撇开眼，既然知晓了这命数的怪异，也就不敢再将这温柔的男子也一同拉进。
她心中痛意连绵，看在孟祥眼中，却只当她是深谙欲擒故纵之辈。
“原来是孟公子。”白石微微颔首，并没有太大反应。
孟祥心中不悦，又碍于沈徽这美娇娥在此，只能生生压住心头的郁气，笑得温润如玉，“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白石。”
孟祥略一沉吟，便起了轻蔑之心，“原来是白石兄弟。”
京都中有门有面的世家，他早就烂熟于心。甚至于连这些世家之中的管事亲信姓名，他也是耳熟的很。
可在这么多下人之中，却无一位，唤做白石。
想来也不过就是个蝼蚁罢了。
孟祥的敌意被温润的笑所掩盖。
白石漠然，伸手牵住沈徽的衣袖，似是没什么做下人的自觉，不卑不亢道，“孟公子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也不等孟祥再问沈徽的底细，只将她细细护在身边，两人一高一矮，步调却出奇的一致，将还噙着笑的孟祥彻彻底底晾在了原地。
天阴沉的厉害。
就连温润清秀的郎君眼中也渐渐起了狠厉。身为下人却敢三番五次驳了他的面子，如今更是径直带走了他看好的小美人。
孟祥从衣袖中捻出一方丝帕放在鼻下嗅了嗅，女儿家特有的清甜扑面而来，勾出了男子的好胜之心，“一介白衣也想碍着爷？不自量力！”
“小五。”孟祥寒着脸，冷喝道：“跟上那两人，好好招呼招呼那不长眼的东西！”
“爷，您今不是还约了春如姑娘么。何必与这两个蠢货一般见识。且奴瞧着刚刚那姑娘傻不愣登，别是个真蠢的，到时候坏了爷的兴致，得不偿失。”
蓝衣小厮恭顺地围了上来，心里胆寒的紧。
昨个老爷才嘱咐了不准少爷再惹是非，今就遇了这么一出。他自然得劝劝，至于能不能听得进去，可就看那两人的造化。
孟祥被驳了面子早就心中不顺，如今又被小五软言说教，心火丛生，竟是彻底黑了脸。
“混账！爷决定的事，何时需要你来多嘴！仔细你的皮！”
他抬脚便狠狠揣在小五腿肚子上，将人踩倒在地，怒道：“今晚若是见不到那婢子，爷便将你送进宫，断了你家的香火！”
孟祥向来有一说一。来不及呼痛，小五步履狼藉，跑得飞快。
“敢阻拦本公子？”
孟祥恨极生笑：“那本公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