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垂丝海棠
上巳过后,寒碧馆的梨花如期盛放了。
雨后的梨花,莹洁澄澈,像碎了一树的水晶。抄经抄到有些累的时候,成毓之不需要焚香,只要深深地嗅一口带着花香的湿润空气,所有的疲劳都会消失。
月下的梨花,冷艳清寒,兴致来时成毓之会提剑耍上几回。只可惜,她的剑风不够强,花瓣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枝头。她只能举起剑拍拍树枝,强行的花落如雪。
平静无波的三月,就这样过去了。
四月初八的浴佛节,成夫人带着孩子们去参加承福坊的放生会。
来放生的人都提着好几笼龟、鱼、螺,嘴里念着拄生咒把它们放入新潭中。成毓之看着水里密密麻麻的动物,又望了望挨挨挤挤的人群。
她好想回家啊。
好不容易轮到了成夫人,成夫人十分虔诚的放走了鱼,仆人们看紧了好动的成育泽,生怕小少爷一个不留神跌进池子里。成颖之虽然乖乖跟在成毓之身边,但是一会儿低头看鱼,一会儿抬头看人,忙得不得了。
四月里气温升高,今天还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在人堆里呆了这么久,别说成夫人,连成育泽和成颖之也有点吃不消了。
成家人去了离这里最近的福胜寺歇歇脚,几杯茶水饮子下肚,众人都感觉缓上来了一口气。来奉茶的小沙弥说这里的蔷薇开得繁盛,体力尚存的成毓之便带上丫鬟可贞去后院了。
乳白、鹅黄的蔷薇爬满了围墙,可贞也学着小姐的样子轻轻地触摸着花瓣。芳香鲜艳的蔷薇,既适合簪在发髻上,也适合搁进香囊里。走到了花墙尽头,转弯处除了海棠花树,还站着一个男子。
浅灰色的衣衫,在一片斑斓中格外乍眼。
怎么又遇到肖惟了,洛阳城这么小吗?
成毓之觉得装作没看见好像不太礼貌。
“肖少卿。”
“成二小姐,真巧啊。”
成毓之穿着粉白色的衫子,雪青色的绫裙,乌黑的发髻上只绾了一条银珠头须。肖惟看见她腕上戴着一只细如柳丝的白玉镯子。
他收回视线,问道:“成二小姐也是来参加放生会的吧。”
“是,跟着母亲来的。肖少卿也是吗?”
他随手摘下一片花瓣,道:“不取,亦不放。”
她莞尔一笑,轻声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成毓之用扇子遮住了脸,肖惟看到了一双盈满了笑意的眸子。
垂英凫凫,玫瑰红的花枝在微风中飘飘荡荡。成毓之觉得他应该在这里待了很久,她问道:“肖少卿喜欢垂丝海棠。”
他没有回答,反而抛给她另一个问题:“成二小姐知道垂丝海棠的别名吗?”
“不知道。”
“有肠花,思乡草。”
成毓之默念着这两个别名,她看到他的眼里冒出了怀念之情,却又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
垂丝海棠花期将尽,犹如醉后佳人,慵懒可爱。成毓之想起了传言中的任雨烟,她应该就是这般娇艳妩媚的女子吧……
肖少卿也许是在睹物思人。
还是不要打扰他赏花比较好吧,成毓之这般想着正准备告辞时,肖惟转过身来,用清晰但低沉的声音说道:“成二小姐想知道别业命案的后续吗?”
“如果方便的话。”
“成二小姐说的都是对的,那丫鬟的确是有备而来。可国公爷自己也持身不正,所以才让人钻了空子。”
她隐约有听说,蒯国公不仅丢了左卫大将军的职位,险些连爵位都没保住。
“那些阴私之事,我不愿污了成二小姐的耳朵。总之,前两位蒯国公夫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草菅人命,胡作非为。”
大荣朝的律令里主人不得私自惩罚、杀害奴婢。奴婢不再像前朝一样律比畜产,和主人家是雇佣关系。虽然还是少不了虐待的情况,但是像蒯国公这样过分的还是少数。
肖惟自嘲地笑了:“国公爷虽然丢了官职,但是这惩罚对于那些枉死的下人来说,还是太轻了。可我,也做不了更多了。”
成毓之明白,官场如战场,蒯国公能落到这个下场,虐杀奴婢只是个引子,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那些嗜血猛兽一样的政敌们。
“尽人事听天命。起码,还有人为他们努力过。”
成二小姐用充满了理解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轻视也没有失望,她手里的青色八角团扇绣着洁白的太平花。
繁而不艳,是异众芳。
“谢谢。”
“那我先告辞了,不打扰您赏花了。”
“成二小姐慢走。”
肖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蔚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灼热的太阳预示着夏日的脚步即将临近。
可他心底的阴霾却散不去。
这一手精妙的棋局,布得高明,即便他知道自己是棋子,也不得不走下去。布局人太了解他的秉性了,知道他为了真相会追查到底,无论死者的身份有多低贱。即便布局人不是获益最大的那一位天之骄子,也是一路货色。
就算没有肖惟也没关系,蒯国公的倒台是注定的,陈年命案在宾客云集的寿宴上浮出水面,想藏也藏不住。大概,朝中的一众官员们现在都在忙着整顿家务,管束后宅吧。案子结束后,那名落水丫鬟就得了急病死了,国公夫人也是卧病在床,无力打理中馈。
“如衡,恭喜啊,又破了一件大案子。”
朝会结束后,他照例来向自己道贺。有时候,肖惟想要辞官的最大原因不是因为案子无法解决,而是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这张俊美无俦但令人不寒而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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