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三月流水一般过去,四月初八,三天的府试结束,见完刚从考场出来的学子,身为群英书院山长和夫子的夫妻二人卸下了一直守在书院的任务,低调地一同回家。
回宫的马车上江衡云有些倦怠,枕在司梨膝上呼吸沉沉,他的玉冠卸下,长发流泻,手感颇好。清河撩起车帘对上自家主上的眼神,默契地领命退了出去。
在司梨面前,江衡云总是不设防的,一觉醒来,马车没有颠簸迹象,四周却还是暗沉沉的,他愣了一下,感到有人亲了亲自己指尖,“回家吧?我的殿下。”
昏暗的马车车厢里,江衡云微笑起来,神经还带着方醒的倦意,翻身坐起,将司梨拥入怀中,手指力道适中地按捏着维持一个动作许久的腿部肌肉,“该早些叫醒我的,压疼了吧。”
“好啦,下车。”司梨推了推他,估计着时间,外面的准备应当已经全部完成。
江衡云先一步跳下马车,东宫院墙大门敞开,空无一人,连理应守在马车旁的侍卫统领和司梨的婢女也无影无踪,方才的笑意从他脸上褪去,反手压住已经撩起一半的马车车帘,“等等。”
“怎么了?”司梨疑惑地握住他的手,江衡云锐利地扫过四周,毫无打斗痕迹,眉便蹙得更紧了些,“葫芦和清河愈发不知所谓了,擅离职守,当罚。”
“啊,早前你睡着,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司梨声音轻快,拨开他的手,借江衡云的力跳下马车。江衡云提防着四周是否有意外发生,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身,神色镇定,顺着司梨的话继续道,“你就是太温和了些。”
过往冷肃但自有章法的东宫宫墙内寂静无比,只有正殿尚点着灯火,但半点人声也无,江衡云半抱着司梨,身体掩去了她大半身形,拥着她向内行去,司梨压着唇角笑意,故作娇羞,“怎么今日不做柳下惠了?”
换做往常,江衡云在外最多牵牵手抱一抱,像这样宣誓主权似的拥抱压根不可能出现,江衡云垂眼看着她,逐渐换上的春季宫裙衬得整个人娇小可人,花朵似的少女眼中映着灯火,点点星芒碎于其中,望着他好像望着她的全世界,将全部的信赖交托。但她又是坚强的,握着他的手已经在掌心写下了字迹,“出事了?”
这就是他不惜背诺留下的姑娘,她始终在自己身边。
江衡云喉头滚动,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低头唇瓣擦过少女耳尖,轻声道,“不会让你出事。”
两人身形亲昵,对显出异样的宫苑似乎半点警惕也无,说说笑笑地靠近了唯一点着灯的正殿,大门虚掩着,缓缓推开的缝隙里显出空无一人的内里,江衡云先进门了半个身位,右手搭在腰间提防,刚要说什么,就见眼前一黑。
灯火尽灭,呼啸声破空而来。
江衡云左手护着司梨,右手软剑抽出劈空一斩,意想中的金属碰撞声没有响起,剑身劈过的物事轻而单薄,洋洋洒洒的碎屑落下,江衡云神色一凛,以衣袖挡住司梨口鼻,要听声辨位时,却听得怀中一声轻笑。
“生日快乐!”这句话声音很响,殿里有许多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了他们的祝福。
灯火重新亮起,执火折子点亮桌上蜡烛的江如翡在幽幽火光中灿然一笑,“你们怎么才来?”空气里的香味轻而甜,是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
江衡云抬手一抹,落到脸上的不是药粉,而是彩纸剪成的碎屑,借烛光瞧一眼旁边,消失的东宫众人皆眉眼带笑守在旁边,他挑起眉,有些不悦,“嗯?”
冷下脸的太子殿下还是有些吓人的,笑着的几人其中差点就有人跪了下来,好在伏在江衡云怀中的司梨憋笑已经憋了半天,推了推他的手脱身出来,绕半个圈,推着江衡云坐上主位。
“祝你生日快乐~”轻轻的歌声和身后推着自己的小手是与阴谋血火毫不相干的存在,桌上的糕点算不上精致,母亲离世后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人为他庆祝生辰,江衡云一时喉头哽住。
有司梨带头,正殿中的几人纷纷跟着唱起生日歌,江如翡已经让出了主位,借着灯火看清江衡云发红的眼眶,夸张地叫了一声,“哥你别哭啊!”
江朗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大哥,被江衡云横了一眼瞪得缩起脖子。司梨按着江衡云肩膀,“要不是我惦记着,你是不是要一直盯着考试,连生日都忘了?来,吹蜡烛,许愿啦。”
皇后带孩子的时候教过吹蜡烛许愿的习俗,司梨同江如翡确认过这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不理解这件事。司梨入群英书院后动作不断,今年又是女子科举第一年,想在乡试之前动手的人不少,江衡云一直忙于压制和调离京城世家与各地门阀,在书院坐镇了不止一天,作为枕边人的司梨最是了解他的辛苦,见江衡云愣愣回头看着自己,只抿嘴笑了一下,“吹了蜡烛可就二十岁了,真正是个大人了呢。”
旁边的钟柳儒暗自咂舌,怕是也只有这位主子能当殿下是个小孩子似的了。
江衡云目光依次扫过殿中众人,忽地想起六年前他入主东宫时那场冠礼。他太子的位置是自出生便有的,过去总是在干清宫和父母在一起,母后离世后他千里奔回,却被草草加冠赶出了内宫,分了这座宫苑居住。
虽是草草加冠,但母后离世不久,京城来的人不少,皇太子该有的礼节也都一一到位,只有心中那股冰冷的火焰熊熊燃烧,恨不得让全部人都为母后殉葬。
他也做到了,以狄罗人的首级和罪魁祸首的两人的幽禁,但那把火却始终未灭,翻腾在每个不眠的夜里拷问不休,直到今日独属于家的温暖到来。
江衡云歪着头对上从后面探出头的司梨双眼,轻轻笑了一下。他闭上眼,默默许下诺言。
我会一直爱她。
蜡烛熄灭,拿着火折子的众人分别点亮了殿中灯火,司梨看清了江衡云眼角水痕,俯身吻了一下,在热闹的起哄声中,看到江衡云有些狼狈地红了脸。
“脸这么红,许了什么愿?啊,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司梨插科打诨将江衡云落泪这茬掩盖过去,蛋糕刀塞进他手里,笑着怂恿江衡云快切蛋糕,“分得不公平的话,我可不答应啊。”
江衡云勾住她的手指,心底一片柔软。灵与不灵,生日许愿这些,他都不信,就算说出口,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不会动摇。
生日小宴自然不会只准备蛋糕,司梨在前些天府试开场前就找了江衡云熟悉的人来帮忙,一直偷偷摸摸瞒着他,才有了今天的“惊喜”。江衡云拿着刀分好了蛋糕,他眼力超群,长年练武的手无比精准,几乎个个切出来都一模一样,偏偏分出了一块比别人起码大了两倍的蛋糕。
司梨托着自己那块大蛋糕,环顾一圈,有些心虚,“我不是说要公平些吗?”
“很公平。”江衡云牵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一本正经,“夫人分我一口吃的可好?”
司梨差点被这一句夫人呛到,脸腾得红了,莫名品出一点发零花钱的味道,把蛋糕盘子往中间推了推,“你吃就是。”
江衡云眼中笑意温柔,薄唇轻启,意图十分明显。紧急研制的蛋糕实际上不过是一层鸡蛋糕糊奶油胚,没有裱花袋和其他器具,司梨能把奶油糊匀已经废了很大劲,拿勺子挖了一块快速塞进江衡云口中,“自己吃!”
蛋糕很甜,江衡云捏着司梨下颌转头,低头吻了上去,清甜的奶香便充斥了两个人的口腔。
“唔——!”司梨人都要傻了,慌乱地推开他,往后退去,等缓过神来,抹抹嘴往四周一看,方才还在的众人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地拿刀尖割着蛋糕吃,显然对他们的动向是意料之中。
“人都没了,你礼物还没收呢!”司梨拍了他手臂一下,被江衡云握着手臂拉进怀里,青年眸色深沉,托着司梨在膝上坐好,微微仰头看着少女,“我的礼物呢?”
声音委屈又沙哑,活像个欲.求不满的大朋友在讨糖吃。只是眼眸中的火光烈烈,似一头捕猎的野兽正跃跃欲试。
酥麻感顺着他自脊骨上行的手掌传遍四肢百骸,司梨抽了口气,“完了,我肉还在锅里呢!”
少女如兔子般从江衡云膝头弹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江衡云换了个坐姿,支着额头低低笑起。
等司梨端着肉带着端饭端菜的众人回来,方才极富侵略性的江衡云消失不见,重新变成司梨熟悉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这人万一打定主意不做柳下惠了,那眼神她可吃不消,分分钟沦陷啊。
“来,东坡肉。”司梨拿勺子舀了一块盆中颤巍巍的肉块到江衡云碗中,深褐色的汤汁浇到米饭上,变成了晶亮的琥珀色,卤料和炖肉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敷在米上的肉块显出明显的四色分层,脂肪的色泽诱人无比,上完菜要走的葫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跟在后面的钟柳儒踩了一脚他的脚尖,葫芦猛地回神把依依不舍的眼睛从盆中肉块上挪开,司梨看着他有些难过的背影,忍俊不禁,“给你们准备的那份还在锅里,记得分给大家吃。”
“好嘞,谢殿下赏!”葫芦一蹦三尺高,趁着江衡云没有出言阻拦,立刻跑路。
“净惯着他们。”江衡云看了殿门一眼,也没说什么。
“要不是你身边有他们在,我真怕看不到你。”司梨小声嘟囔一句,提起酒坛给桌上另外两人倒满。
东坡肉炖的不多,切成大方块的一斤猪肉也就分了四块,桌上四人一人一块。江朗敬了兄嫂酒,没有多言,闷头苦吃,刚对东坡肉动筷,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红棕色的肉皮与红烧肉等做法不同,非但不软弹,还一戳就破,筷子尖陷进颤颤的肉皮里,酥烂软滑的口感令人惊喜。破开肉皮后的透明油脂顺着筷子滴在饭上,独属于脂肪的香气令人腹中辘辘,隐约可见肉皮后的筋络。难怪要用勺子舀,奶冻似的质感,怕是筷子夹都夹不起来。
和肉皮不同,越过筋络后的浅白色肥肉挂着汤汁,却并不软糯,反而带着一点弹,牙齿破开外皮后脂肪满溢,腻中带着肉的鲜。按理说炖煮出的肉块最下面的瘦肉口感总会偏柴,但这块肉却不然,丝丝缕缕地锁着卤香,也不失脂滑。
一块东坡肉吃完,江朗已经从对这个嫂子有些微词,变成了热泪盈眶,“呜呜呜,我该早点来往来居的。”
江衡云啪地放下筷子,笑容温柔可亲,“阿朗,伯父还在家等你吃饭吧?我就不多留了。”
“唉?没有啊,大哥?大哥?!”
吃得满嘴是油的葫芦耳听八方进门拖走了江朗,司梨忍笑道,“他还不是为了你?”
江衡云别了别她鬓角滑落的发梢,没有说话。脉脉情意在沉默中流淌,在司梨醉在那双深深眼眸之前,被轻咳声叫醒,她一回头吓了一跳,“阿翡?”不知怎么的,方才司梨总觉得屋内只剩了他们二人,差点要干一些大胆的事了。
江如翡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意有所指道,“我还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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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惨工具人江朗:吃没吃上,见没见到,吃到了还要被赶走。
东宫众(吃狗粮):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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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杭州的时候吃到路边小店的东坡肉,惊为天人,入口即化的感觉太强了,可惜再没吃到味道相近的呜呜……
下午还有一更。
研究了大半天618预售买啥,最后啥也没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