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闫遏为人张狂,比之李柏行事更为激进。
他一改李柏之前围而不攻的计策,直接派兵开战。
首战他共派出五百人由一副将领兵攻打应城。
杭拾甫和陆旷之是文官都不是打仗的料,护城军统领虽摸过几本兵书但并未真正上过战场,所以纵使敌人来的不多,他也打得十分艰难。
这一仗惨败,护城军折损过半。
但令杭拾甫愕然的是,明明是他们败了,可叛军并没有继续攻城,直接利落地退了兵。
这一场仗,说是打仗,但打得就跟玩一样,那五百人仅死一人伤几十人。
退兵之时,也是说说笑笑地走了,一点也看不出战场上该有的肃穆之色。
出来一趟也跟是出来踏青一样。
这蔑视的态度,摆明了就是在羞辱应城。
闫遏这是在告诉他们,他想拿下应城就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如今不取,只是他还不想。
杭拾甫几乎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他的意思,因此更加颓然。
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半响都未动弹一下,无数的念头从脑子里划过。
这一场仗过后,闫遏派人至城墙下叫嚣,言明让府官奉上应城的金银珠宝和女人出城投降,若是不从,待他日时城破之时必定屠城,不留活口。
这话言语之嚣张,态度之跋横。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应城破败的结局!
那些话很快传进了城内,当时满城哭嚎,一片悲戚。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妻女换取苟且偷生。整个应城仿佛一夕之间被乌云笼罩,整个城里的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哭声。
那些死掉的士兵大多都是都本地的儿郎,城中许多的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白幡。
城中再无往日的宁静。
其后的几日,闫遏每日都会派人来城下挑衅羞辱,再趁机伤几人,而后洋洋得意地回营地。
杭拾甫拿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墙上每日抬下的伤兵越来越多。短短几天的时间,他整个人都老了一大截。
应城状况越来越遭,粮食渐渐耗尽。
官府粮库的粮食早就由米面换成了陈米粗粮。但就是这样,每日来领粮食的人,也只能领堪堪一把,只够熬个水粥,饿不死就行。
杭拾甫非常清楚,闫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磨他们的意志。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闫遏虽说为人狂妄,但的确使了一手的好兵法,不然也不可能一路打到应城来。
只是有一点闫遏错估了。
他的手段是很不错,一开始城内百姓确实在慢慢陷入绝望之中。
但随着他行事越发没了顾忌,城中的人被越逼越狠,触底反弹,反而激起了无数人的血性。
自闫遏对应城进行羞辱性攻城后,城中每日都会有护城军尸首抬下城墙。这也意味着,城中的白幡就没有消失过。每天都有人失去他们的丈夫儿子。
纵使这样,叛军还扬言,让他们献上城中的女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个人都明白!
叛军杀他们应城儿郎,又企图奸,淫城中女人。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应城被围困的第十天,城中百姓纷纷提刀上了城墙,欲与叛军决一死战。
他们要让叛军看看,应城的百姓不是卖女求荣的怂包。他们也要让抛弃他们的大宁看看,纵使你不仁,我也绝不会不义。他们也要让天下人看看,应城人是有血性的!
那天一大早,无数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手里提着菜刀,斧头,岔子,棍子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表情决然地奔往城墙。
客栈中,阿福本是跟着掌柜的和大师傅一起出门的。
但刚走没两步,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察觉后面的人没跟上来,掌柜和大师傅同时转身。
正好就看见转身往回走的阿福。
大师傅脾气不好,当下眉毛一竖三两步就走到阿福面前拦住了,怒声说:“阿福你小子关键时候就怂了?贪生怕死的东西,白瞎了我今早烙的饼了。还来!”
大师傅说的饼,是掌柜的为了让大家在进行前吃顿好的,所以拿出了藏了许久的白面和一小块腌肉合着玉米面做的大饼。
那饼做的很大,一个人敞开了肚子都吃不完。
只是大家饿了这么多天,闻着点肉香就直流口水,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大半。
只有阿福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口没动,这会儿全放在他背上背的包袱里了。
阿福见大师傅一说就要动手抢,他赶紧护着包袱里的饼,连连后退,一边退还一边解释:“不是大师傅,我没有贪生怕死,谁说我怂了?”
“你不怂?不怂你往回走什么?”
“我,我……”
阿福被问的语塞,我了半天没吐出其他字。
“是想着那位姑娘吧!”
掌柜走过来为阿福解了围。
“姑娘?什么姑娘?”
大师傅一脸的疑惑。
“就是那位一天吃了我们一桶饭,又拿筷子戳穿人手掌的那位姑娘。”
掌柜这么一说,大师傅瞬间反应了过来。
“那位啊!”
他们客栈统共就住了那么几个人。那位姑娘长的美,但做事邪乎了些。
客栈里的人都是躲着她,但不知为何阿福这小子偏爱往她跟前凑。之前掌柜还拿这事笑他,说他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不过他这话刚一出口就见阿福脸都吓白了。
掌柜瞬间明了,这怎么看都不是对那姑娘心生爱慕吧。
“之前客栈里没吃的了,我们都给姑娘端的是窝窝头。一盘子按姑娘的食量来看,也吃不饱,所以我想把这饼给姑娘送去。”
阿福磨磨蹭蹭地开了口。
啪!
“哎哟。”
他话音刚落,大师傅就给了他脑门一个巴掌而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么遵煞神每日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要你担心?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阿福躲过了大师傅又要扇下来的巴掌,急急忙忙的解释:“姑娘人挺好的,大师傅别那么说她。”
“人好?她是多给你赏钱了,还是救了你命?你哪里看出她好的?”
阿福闻言立刻反驳道:“姑娘人长的美,模样好,心好,性子也好。”
“你小子是不是眼瞎?动不动就戳人手掌的,抢人钱财的,你说她心好,性子好?”
大师傅惊愕地说。
阿福却道:“她抢的那三个人是土匪,而且也是他们先出言不逊,想要对姑娘欲行不轨,才被姑娘收拾的。”
顿了顿,阿福继续道:“大师傅你是不知道,你那窝窝头做得有多刺喉咙,能把人噎死。
住在咱们客栈的那位涂老爷第一次吃的时候就直嚷嚷割嗓子,后来硬逼着吃了下去,又被噎得翻白眼差点没厥过去。
可我端给姑娘,就没见姑娘嫌弃一声。那窝窝头吃的,好像跟平常的白米饭没什么区别一样。”
“就这,就把让你觉得她好,还要眼巴巴给她送饼回去?”
大师傅的声音大得变了调。
阿福点点头:“姑娘长得好,性子好,功夫又高。”
“你……”
“诶诶诶,老马别介别介,让他去,让他去。”
掌柜拦住了气得走向动手的大师傅,又一个劲的给阿福使眼色。
阿福人精,一见如此立马掉头就跑,往客栈里冲去。
“掌柜的,那小子被女色迷了眼,你怎么还帮他?”
大师傅不可置信地问掌柜的。
阿福是当年掌柜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差点就死了,后来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他们也是把人当小辈带的,本来今日他们也不打算带着这小子去,原本是想让他跟着掌柜的妻子和女儿一起躲起来的,但这小子不干,死活要跟着他们。
掌柜按住急的跳脚的大师傅解释了一句:“阿福当年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他还有个妹妹,就是死在土匪的手里的。”
大师傅一怔,气一下子全消了,他咕哝了一句:“这小子……”
便没再开口。
“走吧老马,阿福会跟上来的。”
大师傅和掌柜转身继续往城墙方向走去,身影逐渐远去了。
阿福跑回了客栈里,三两步又跑上楼来到了阿青房门前。
他解下背上的包袱提在手上,然后就这么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包袱半天都没有动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青将包袱和刀都捏在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想敲门。
但手还没碰到门上他又放下了。
如此反反复复许多次。
其实阿福还是挺怕阿青的,不知道为什么光光只看着阿青的那一双眼睛,他都觉得心里发怵。
别看他在大师傅面前喊得凶,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姑娘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阿福对她真的是又惧又敬又忍不住想靠近。
比如这会儿他虽说只是想给姑娘送个饼,但他也想跟姑娘说他要上战场了。
他希望临走前能从姑娘嘴里得到几句好话,或者说几句鼓励。
好这样他心里才能有勇气去坦然无所畏惧地面对死亡。
正当阿福犹豫不决之时,门吱嘎一声突然开了。
阿青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姑,姑,姑娘……”
阿福一惊,结结巴巴地唤道。
阿青慢吞吞地把阿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阿福手里的菜刀上划过,又看他不同以往的穿着还有空着的手,连往日还能填肚子的那黄不拉几的窝窝头都没了,阿青挑了下眉道:“外面的人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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