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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的夜晚,我不停在惊醒和入睡之间转换,终于在5点半的时候决定不再自我折磨,起床、收拾床铺、洗漱。
都收拾好以后走出房间,在门口遇到了房东太太玛格丽塔施密特(MargaretaSchmied)和她6岁的女儿安佳(Anja)。
“早上好,亲爱的。”
“早上好,施密特太太。还有你,我最爱的安佳。”我弯下身,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小姑娘笑着扑到我怀里搂着我的腰。我很喜欢小孩子,而且对安佳抱有深深的同情,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年初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受到惊吓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房东夫妇是德国人,我也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来到华沙生活的。考虑到一战后德国受到的严厉制裁和苛刻对待,想必这么多年在异国他乡,他们也是在艰难求存,默默忍受。
“黛安,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施密特太太担忧地看着我,“你应该多睡会儿。”
早上洗漱时,我已经看过了自己的脸色,青白得和女鬼无异。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但是我不能和任何人说。我斟酌着回答:“我有点担心皮埃尔……”
她同情的看着我,安慰我道:“上帝会保佑他的。”
虽然我觉得之后的苦难上帝他老人家管不了。但是别人的善意,我们还是要接受并心怀感激的。我感谢了房东太太,然后和她们一起下楼。
一楼楼梯口边是一条走廊,左边通往后院,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右边去往前厅。我跟在施密特太太和安佳的后面向前厅走去,左边第一个门很窄,通向的是地下的酒窖;第二间是储藏室。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关着,门的那边就是前厅。
房东家的小酿酒铺,主要以供应宴会为主,偶尔有附近的人过来喝一杯,所以前厅只有2张圆桌,每张圆桌配2把圆椅子,以供上门的客人喝酒或者休息等候。临街的门口旁边放着一张长条桌子,平时房东卡尔施密特先生(KarlSchmied)不在酒窖里忙碌的时候,就坐在这张桌子的后面等待顾客的到来。桌子后面的房间是厨房,除了预备家里人的食物,房东太太偶尔在这里煮咖啡,做一些饼干、香肠等简单的食物,以防来喝酒的客人有吃点什么的需要。
此时,施密特先生应该在酒窖里。施密特太太开始准备打扫前厅,她拎来一桶水,边搓洗抹布,边哼唱着一首优美的歌曲。安佳坐在一张桌子旁,高兴的看着妈妈,跟着歌曲的节奏摇晃着身体。我拿起了扫帚,准备帮忙。这时,皮埃尔走以后雇佣的那个帮忙送货的波兰男孩亚历克斯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拘谨的笑了笑,向我们问好:“早上好,女士们。今天真是好天气。”
阳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周围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屋子里回响着歌声,屋子外面的街道上,人们在说话走动。这一刻,每一个微小的声音,每一个人的表情,一切,就连刚才走过的那条有点昏暗压抑的走廊,亚历克斯脸上的雀斑,都让我觉得那么的美好和温暖。
而在不久之后,这一切有可能都将不复存在。我们谁将活着,谁将故去,谁会成为敌人,谁会不再相见形同陌路。
我低头开始扫地,突然感觉好像要流下泪来。我知道我们即将面对什么,但是什么都不能说,我们只能沿着历史的轨迹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