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淇 水(下)

第十一章 淇 水(下)

待简远了,我朝右边一片苇丛沉声说句:“出来吧。”

只见陆一葵将那箱子一抛跟着从里面腾了出来,落在我边上。

“你即拿了东西,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是箱子太重,要师姐替你背不成?”刚才我就知道她躲着偷听,甚是可恶。

她轻蔑一笑,“若不是师妹在这里候着,不就错过了师姐这么好一副桥段。”转而厉声咆道:“好一个鹧鸪,你勾结官府中人,死罪一条。待我回去禀明师父,用行规处置。”

我无所畏惧,胸襟坦荡,对着她曼声道:“师妹真是忠心护道,只记性不好。忘了么?我已是个行外人。”

“行外人又如何?单我手上就死了多少行外人。别以为师父卖先师叔几分面子许你一走了之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前些日子你伤我属下,现又与简方良不清不楚,加上昔日陆一梅之事。别以为师父他老人家容得下不出手,我就能轻饶了你。”她眼光凌人,句句紧逼。

我与她四目相交,笑吟吟道:“陆一梅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你尚且喊我一声师姐,她无论技艺辈分皆在我之上,跟你还算是个嫡的。师妹素日好涵养,怎么几年不见变得这样暴躁了。”

“师姐?”她背对我,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也不知师父当年为何如此倚重她。此等逆徒,有什么资格做我师姐。活该她与阿四双双死无葬身之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瞬前一步两指直抵,夹住她一方后脊,她倒是想转身却不及我快。我内里盛怒,却声上平淡:“葵师妹,你说若我一不小心截断你脊骨,让你下半生只能瘫在床上,师伯是不是又要改倚他人了?”

她知我并不开玩笑,喉头一缩,却仍要逞强,“你以为伤了我,师父会放过你?”

“师伯自然不会放过我。但他老人家是为自己的颜面,断不是为你追究。这个道理,怎么这么多年了,师妹还不懂?”我一手仍是不放她,另一只手将那月牙耳坠替她戴上,静静笑道。

她闻言一耸动,仍平静掩饰,“师姐说这些,不怕我告诉师父治你个大逆不道?”

我两指一扬收了劲,徐徐道:“说便说吧。我曾逆他至此,一颗头早已不啻悬于崖上了。只是我这条命,师伯留着不过来日还能派些用场,等他朝无甚价值了,什么下场你我心知。瞧你那没分寸的手下,我也毋需多言。”

“我那手下……不过是个探消息的,却连肝都给人挖了。”她声音干涩,手指紧紧捏牢那木箱子的铜把柄,似要将它生生捏断,“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永远比不得梅,甚至比不得他膝上那只‘欢儿’。”“欢儿”是几年前师父送给陆逸明的一只白毛碧眼的波斯猫。

眼皮倏地一惊。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又一条菁菁性命误于我。我这双手,怕是淘尽楚江水也洗不干净了吧。

见她凄然,动了恻隐。陆逸明生性毒辣,在他底下承欢实属不易,于是辗转劝慰道:“不必跟谁比较,陆一葵即是陆一葵。陆公馆的要员,谁也不敢小觑了去。”

她咬一咬唇,迸出一寸冷笑:“师姐是人在尘外,心无挂碍,才能说出这么超然的话来。这一行,向来是本事说话。”于是扬一扬手中箱子,便要离去。

我心下一动,急忙拦了她,夺下她手里的箱子。

她眉心拧起,手里银光一闪就拈着一只鱼纹发卡刺过来,我侧身绕过再捏了她手腕化解了她的力道。她只喊道:“刚刚就作壁上观,这会子却夺了东西邀功。师姐好谋算!”

“别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夺不去。”我放了她,把箱子掷在地上,只听箱子里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响动,让我更加笃定。“只怕你拿了这箱子回去,别说请功,能保命就不错了。”说罢解下了衣领上的蝶恋花纹银质小别针,取下针头,三两下撬了那铜锁。

一开箱往地上一倒,哪有什么金条,一箱子的铁条。

陆一葵傻了眼,二话不说要跳入河道中再寻,我伸手拉下她,“晚了。调虎离山之计,东西肯定不在了。”

她两眼发直,不能相信眼前事实,“怎么可能,明明是那人从水里把箱子摸了上来,明明是我从他手上夺下……”

我灿笑:“有什么不可能。付赎的地点是对方选的,连箱子搞不好都是对方指定的。只要早早把这只障眼丢下去,先潜人去取,趁你二人打斗出个结果,那人再坐收渔人之利。只你太傻,又不是没见过金子。抱在手里这么久了,且不说重量不同,怎么连金铁之音都辨不出来。”

“费了好大工夫,竟抱回一堆废铁!”她霍然抬头,眼里似带了利刃,闪出刀刀毒恨。“什么人,竟**我于鼓掌,让我查出来必叫他生不如死。”

“你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何还差人夺那相片?”我早已不解,问道。

“是陆爷收到点风声,说是你跟了吴大庆几日。我才差得人去,起先也不知道是相片。”她还算是个忍得了的,很快平了气。

噢,原来身边布满眼线。“风声”?谁给的,楼下卖饼的阿婆,晚上站街的流莺,还是对面遛鸟的兔儿爷?呵呵,草木皆兵。我不是不知。

“那么,这几日,你们有眉目了么?”我漫不经心继续问。

“没有。那人通天,师父也头疼着。”她怀疑着问我:“怎么,师姐有数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查不出个所以,我单枪匹马能有什么消息。”我自然摇头否认。

“那好,我该回去领罚了。”她不忘规矩,对我施一施礼

我指着一地铁块,衔着笑:“不带回去了?好歹有个说法。”

“留着给师姐垫桌脚吧。”她愤愤道,正待离去,忽又回头:“我看那简方良倒是对师姐动了真情了。不晓得给师父知道了他该气成个什么样子。师姐后会有期。”便点足留音飘然去了。

我起身望着一江楚水叹叹,我何尝不知呢。我对他一直表象分明,他该是透彻的。“士之耽兮,尤可说也”,而我却……这份感情之于我根本是一段处处暗流的漩涡,一不当心便粉身碎骨,我实在不愿意在当下再为这种事劳心分神了。

于是掐了念头,装好别针,去看那箱子有甚特别之处,又随手翻了翻那堆铁块。发现有一块竟有个夹层,抽开了去,拉出一个绒布裹着的玩意。小心翻开了看,却见里面是一对蝶翅状珊瑚石为坠的串珠流苏金步摇,手工精细,光华无比,好生眼熟。

“啊!师父的!是师父的首饰!”我反应过来竟然失声喊道,马上捂了自己的嘴。

好在四下无人,那队巡捕也早被简方良带往别处了。

我收好这步摇,心想,也是时候该回宛居一趟了。

注:淇水,出自《诗经·卫风·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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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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